已入深秋,这几天李素没在出去走动,而是安心的留在神农馆里,天已是大亮,冷风吹来,李素搓了搓手,呵了口热气,就取下门栓,打开了铺们,神农馆的铺们前早已有人等候,只不过这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而已……
就见这群人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听到动静,人群顿时便骚乱起来,看向李素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渴望讨好之意。
最近东平府乞丐的数量多了许多,听说是周边的几个县城闹了饥荒,灾民朝这边涌了过来,如今聚在城门外,知府大人便召集城里的米商商议,实际上这便隐含了某种警告,接着派军队,锁了城门,又大开米库,赈济灾民,不过,还是有少数灾民侥幸逃进城里,于是便沦为了乞丐,在这个寒冷时节里,乞丐熬不住冻死的有很多。
云家乃是东平府有数的济世之家,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责无旁贷,于是这每日的施粥与民便成了常态,好在云府家大业大的,倒是不差这点米钱……
灾民大规模的聚在城外,这种天气下,每日患病的不在少数,某种程度上便形成了隐患,由此,知府大人便号召了城内医馆的大夫出城救治,本来神农馆是决定由秦大夫去的,可云婉儿却是执意要去,云老太爷也就随她了,所以这几天倒是没在见到她了,秦大夫又外出就诊,这施粥的事自然也就落在李素头上了。
李素将装有米粥的木桶搬来放在木桌上,乞丐们便争先恐后的将这边围得水泄不通,李素用铁勺轻轻敲了敲木桶,乞丐们便极不情愿的按列排好,木桶里米粥显得有些稀汤寡水,不过也没办法,这种时候米粥熬得稀一点便也能多救一个人的命。
很快,木桶内的稀粥便消失一空了,乞丐们也就散去了,将木桌,木桶搬回馆里,李素便拿出本鬼怪来,坐在门前,慢慢看了起来,之前云婉儿给他的那本书,他翻看过几眼,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大致上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与医疗方式与华夏古代相差不大,无非就是把脉,针灸,内服外用那几套,与他自然是没什么帮助的。
他也没想过推动这个时代医术水平之类的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毕竟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事情,而且这个时候,中医的发展大抵也已经到了顶峰,套路已然纯熟,也无需他做些什么,至于西方的那一套,虽然看起来干净卫生,但留下后遗症的几率实在是太大,最重要的是,刨腹取胆,开颅动脑,这一套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人们所认知的极限,他可没有具有挑战权威的那种精神……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李素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江色,摇头笑了起来。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伙计,想那么多干嘛……?
心里将自己数落了一遍,李素将书本放在柜台上,走到门檐下,活动了下身子,扭头一看,就听见左边街道上聚拢起大量的人流来,好奇的走上前去,就看见马车旁边,有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在愤怒的推搡着一位乞丐,人群渐渐将那边围了起来,乞丐痛苦的呻吟声混杂着人群的议论声,好像是乞丐冲撞了马车,这才发生了这种事情。
那年轻男子将那乞丐推倒在地上,这时马车内却传来一声痛苦的咳嗽声,接着窗帘便被掀了起来,马车里坐的是位中年妇人,五十多岁,手里拿串佛珠,慈眉善目的,那妇人那手帕掩着嘴,好像在擦拭着什么,看见这一幕,中年妇人本就轻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行儿,大庭广众之下,行事怎可如此粗暴……“
那年轻男子看样子极听中年妇人的话,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上前两步,紧张的看着那妇人:”娘,您又咳了?现在好点了么?“
”不碍事的。“那妇人笑了笑,将手帕放回怀里,目光越过年轻男子落在倒地的乞丐身上,说道:”你快些他扶起来。“
”娘!“那年轻男子看起来有几分为难。
”快去!“中年妇人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
年轻男子无奈只好上前将那乞丐扶了起来,乞丐此时浑身上下都是青瘀的伤痕,哆嗦着身子,看着很是可怜,这种伤势再加上这种天气,若是不及时医治,估计再过不久可能就要路死街头了,那中年妇人见状,手上的佛珠轻轻动了动,嘴里小声念了几句佛语,然后狠狠的瞪了年轻人一眼。
年轻男子摊了摊手,解释道:”我就推了他一下,这伤他本来就有。“
“把他扶上车。”
“娘,这种人你理他做甚?”
“混账!”那中年妇人一反方才的温声细语,怒声呵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是想看为娘被活活气死,你就把他放下不管。“
”好,好,娘你不要生气,我把他扶上来就是了。“年轻男子见母亲动怒,连忙说了几句软话,接着便准备将那乞丐扶上车,倒是那乞丐,哆嗦着身子,摇了摇头。
“让你上,你就上,我娘要做的好事,你敢拒绝?“
这时那年轻人说了几句狠话,乞丐这才踉踉跄跄的上了马车,乞丐身上脏污难闻,但那中年妇人似是没有察觉般,反而细声安慰了那乞丐几句,接着,一行人就离开了。
那中年妇人身着朴素,但气态雍容,身份想必不差,古代等级森严,像这种完全不顾身份差别的人,不要是在古代就是放到现代也难得遇到几个。
想必这就是纯粹的善人吧!人群渐渐散去,李素感慨了几句,转身就要回去,一愣……
就见那辆马车,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自己医馆的门口……额,好像这条街上除了自家医馆外,还真没有其余的医馆了……
医馆内,那年轻人呼喊了半天,见无人回应,正欲破口大骂,就听见门口传来道平静的声音:“是看病还是抓药?”
”既是看病,又是抓药?“年轻男子下意识的应了句,扭头望去,就见走进来位伙计打扮的男子,他上下打量了李素一番,疑惑问道:”你是大夫?”
李素轻咳一声,说道:”大夫外出就诊未归,若是小病,在下尚能看看,若是大病,阁下还需再等上个一时三刻。”
年轻男子指了指旁边那乞丐,说道:“跌打损伤能治么?”
李素没在言语,上前抹开那乞丐的袖子,但见瘦小嶙峋的胳膊上,遍布着青淤的伤痕,李素微微皱眉,这人的伤势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几分,点了点头,说道:”倒还算是在在下能力范围之内。”
“治不好,小心老子砸了你的店!”年轻男子威胁说道。
“行儿,不得无礼!”旁边中年妇人皱眉训斥道,又笑着对李素,说道:“伙计,不必害怕,放心去治就是。”
这妇人确实是个好人……李素笑着对这位温婉的妇人点了点头,稍一打量,眉头却是微微蹙了起来,就见这妇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稍显丰润的脸上竟隐隐透着丝惨白之意来。
这……李素稍一沉吟,有些不得其解,但眼下救治伤患重要,其他想法只好暂时押后了。
这乞丐别看伤的严重,但终究只是外伤,用金针将其穴道打开,在辅以活血化瘀的汤药,休养十天半月也就痊愈了,毕竟有了云婉儿给的那本书的掩护,他现在倒是不怕施展医术了,过火消毒后,散发着寒芒的金针便一根接着一根的扎进了乞丐枯瘦的后背中,那乞丐伤势极重,却硬撑着没有叫出声来,倒是那妇人坐在旁边看着李素施诊轻轻点了点头。
将金针从医囊内拔起,李素轻轻瞟了眼那妇人的手腕,那里有块微不可见的淤青……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的某个想法得到证实了几分,将金针缓缓扎进了天宗**,李素低头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夫人,前段时间可是摔倒过?”
不等中年妇人开口,旁边那年轻男子却是奇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素笑了笑,将那乞丐身上的金针揉搓了几下,刺激了下穴道,说道:“方才,我看夫人手腕处有块淤青,想必是摔倒时,以手按地造成的。”
“想不到你这伙计观察倒是挺仔细的。”年轻人这番话无异证实了李素的推测。
李素微微沉默,只是加快的揉搓金针的时间,良久后说道:“夫人这段时间,若是出现头晕的情况,还请及早时间医治。”
“恩?”那年轻男子微微愣愣,然后勃然变色,说道:“你这伙计好生无理!平白无故怎可咒他人患病?”说着,双手猛地就向李素领口抓去。
“行儿住手!”中年妇人冷喝道,随后奇怪看着李素,问道:“小哥可是看出点什么了?”
“没什么!”李素笑了笑,深深的看了眼中年妇人说道:“只是夫人长得……很像我娘,呵呵,方才一时情急倒是说了些胡话,还请夫人见谅。”
“呵呵,无妨无妨,若是我儿子像小哥你这般稳重就好了。”中年妇人嗔怪的看了眼年轻男子一眼。
李素轻轻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一丝落寞,又过的一顿饭的功夫,施针已然完毕,李素包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又叮嘱了那乞丐几句,期间,那年轻男子倒是从怀里掏出张药房出来,李素接过,粗略一看,那药方中尽是针对去咳化痰之类的药材
开方子这人极有水平,联想到之前妇人那痛苦的咳嗽声,李素有些了然,照方抓药后,三人便也就走了。
望着渐渐消失的马车,李素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又拿出那本鬼怪,坐在门口,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