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明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他轻笑一声, 眸光灿灿，脸颊熏红, “其实我问过很多遍我自己。”
段嵊的动作一顿。
窗外的鸟鸣似乎更为繁杂了些, 隐隐有车辆开过周遭，车水马龙的清晨逐渐掀开繁华。
这里是他特意选择的地方，是在最热闹的市中心, 房子的围栏外便是杨城的市中心。
虽然有人嫌弃这里昂贵且吵闹, 顾景明却喜欢这样的气氛。
热闹，鲜活。
他凝神听了听，这才接着说：“最开始是看到你取关我吧, 我知道工作室的账号你也会登录, 我当时也不知道段曼凝这回事, 就觉得你肯定是对我失望了……”
尽管方才已经说过了，段嵊却还是下意识开口道：“我没有——”
“嘘——”顾景明抬起手指，指尖轻轻搭在双唇上, 眉眼微弯。
段嵊的话语即刻一顿，眸光微软地注视着他，不再说话。
顾景明其实还没有完全醉, 啤酒虽然喝得多, 但度数不算高，只是让人头脑晕晕，兴奋了许多。
酒精的存在似乎刺激了神经，他平日里拘谨惯了，脑子不管什么时候都绷着一根弦, 没有什么安全感。
可此刻，顾景明心情亢奋间，竟然格外地放松。
他笑了笑，身体微微晃了晃，“总之，想过很多遍吧，每次都答案都不一样。有时候埋怨，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矫情，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求你想这些。”
他一直用站在故事之外的视角看待《星途》里的所有人，太过想要挣脱却又高高在上了，以至于忘了他自己也已经是个书中人。
他看不到一切。
段嵊不论是什么反应，不过都是一句无可厚非罢了。
“后来时间久了，这种想法也就没了。我其实啊……”青年嗓音润着酒意，双眼微眯，透着红的脸颊光滑而又衬着白皙，竟是和平日里的飒然截然不同，“其实一开始是想远离你的。这段日子我一点点知道不一样的事情，想法也一直在变，现在只觉得我可真傻。”
他伸手，想要再拿起一瓶酒。
可倾斜的身体一时间没有稳住平衡，身体微微摇晃间，竟是一个没稳住就要扑到一大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空酒瓶上。
——男人一把拉住了他。
段嵊下意识便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抓着他的肩膀往前带去。
或许是没控制住力道的缘故，他这一下拉的太过用力，竟是直接讲顾景明拉了过去。
顾景明请哼一声，着力点立刻放在了段嵊的双膝上。
他竟然直接扑到了段嵊的身上。
喝了酒的段嵊比平时少了些许稳重，竟是就这样被惯性带的向后倒了去，整个人躺在了地毯上。
周遭空酒瓶被他们的动作扫到，滚落了一地朝着四面八方滚去，带起一阵叮咚清脆的响声。
顾景明扑在他的身上，似乎听到了段嵊胸膛的心跳声。
还有隐隐约约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平时避之不及，可此刻心中跳出线外的那一份刺激感战胜了多年的理智，顾景明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这人棱角分明的下巴，轻声道：“不怨了……”
他自己都看错了这么多，又谈何埋怨别人看不到呢？
他把段嵊完完全全当成了星途的男主角，当成了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当成了灿灿明光。
还有李夏、柯斯、秦应……
他目光散散，听着男人逐渐加快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感受到了这人传给他的体温。
alpha和omega天生的吸引力让他们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纠缠，顾景明脖颈后侧的临时标记被催动着微微发热。
他极小声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一开始的角度就错了，我和你们没什么区别……”
“嗯？”段嵊似乎没听清。
窗外清风送来，却吹不开这个温度，他下意识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男人的下巴。
段嵊浑身一僵，随即立刻扶着他坐了起来，顾景明浑身烧红一般，脖颈都染上了绯红。
他跟着坐了起来，收回手，手指微微蜷起。
“我回答完了。”他说。
他们此刻已经挪到了沙发边缘，顾景明干脆往旁边微微一靠，坐在地毯上，姿态随意地靠着沙发。
段嵊也干脆靠了下来，同顾景明并排坐着。
“你不是有洁癖吗？不嫌脏？”
段嵊直接答道：“不知道，每次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忘了。”
顾景明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该我问你了。”
“你不是刚问完吗？”
“……”顾景明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到段嵊洁癖的句子是个疑问句，“对，我刚问完，现在你也问完了，又轮到我了。”
段嵊哭笑不得：“好。”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简单的猜测能做到的。”
段嵊看了他一眼。
他和段嵊酒量相差不多，他此刻亢奋中带着昏昏沉沉，脑子里清清楚楚，可情绪却大胆而兴奋，想来段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再喝下去，这人怕是要断片了。
可段嵊显然无所谓。
这人居然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喝掉了一瓶啤酒，随后问他：“以前你做的那些，是不是其实是在帮我？”
“……是。你和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不好。他们现在也管不着我，而我也会把他们想要的夺过来。你当初为什么要装成alpha？”
“从小的信息素预测就是alpha，猝不及防分化成了omega，一时之间没有办法，也就继续了。”这一点顾景明倒是不必隐瞒，理由没什么问题，也没有欺骗段嵊，“轮到我问，我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些天不断被翻出来的那些，属于我——不，是属于秦宣的往事，还有那些引导出真相的通稿，是不是你做的？”
这一回，段嵊沉默了片刻。
“是。”
“谢谢。”
顾景明意外地平静。
果然都是段嵊。
这些年他走反派剧情，身边除了知情的李夏，连身为亲人都秦应也都和他分道扬镳，最终一个站在他这边的人都没有留下。而李夏对他的吩咐言听计从，绝不会背着他做这些。
那又会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费劲心机地把陈年往事翻出来呢？
只有知道了他是omega的段嵊了。
只有知道了他是omega的人，才会坚定不移地相信那些很多只有alpha能做的事情绝无可能。
这其实是最早的他渴望看到的情景。
可他此刻既不悲伤，也不高兴，古井无波。
“真的谢谢，”他有重复了一遍，“但其实你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不管当初的初衷是什么，原因我又为什么不能和你说，也不论我是不是真的有伤害到什么人或者抢了谁的利益，其实都没有什么必要。
“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又或者那些不是我做的事情，也确实是我放任流言。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是完全的无辜，也就算不得完全的冤枉，这些我早就有所准备。”
也许内心是委屈的，但理智却帮他看的清清楚楚。
终归是他走反派剧情做下的事情。
“所以真的谢谢你，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太累了，但又很清楚这样的结果无可厚非，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要主动去撇清过，即便是现在。
“但是你做了。你做了我没有办法，没有立场去做的事情。谢谢——”
段嵊骤然靠了过来。
alpha的身影挡住了顾景明眼前的大半朝阳，段嵊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双唇上，压的很紧。
“四次谢谢了，”段嵊低着头，嗓音低沉，还有着微微的沙哑，像是摩挲的秋叶般沉稳而牵动人心，“我很讨厌听到你说这个字。”
顾景明微怔。
晨光渺渺，微尘浮荡。
他背靠着沙发，姿态轻松的坐在地毯上，段嵊突然从侧边覆上来挡住了他的前方视线。
骤然形成的狭小空间里，顾景明肩骨绷紧。
段嵊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传递来男人偏高的体温。
鬼使神差的，顾景明看着段嵊，缓缓地眨了眨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段嵊的指腹。
这一下极其轻巧而又迅速，一瞬间的失神，
男人猛地收回了手，脊背僵硬地看着他。
顾景明赶忙低下头，尴尬地轻笑一声：“我刚才走神了……”
下一刻，他却感觉段嵊的气息骤然一近。
“你——”
“轮到我问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啤酒味，信息素温柔的交互瞬间转化成了猛烈的碰撞，段嵊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近在耳边。
他背抵着沙发，男人宽大的手掌握着他的双肩——竟是直接微微低头，亲上了他的嘴角。
顾景明的脑海一瞬间仿佛被点炸了一般，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他瞪大双眼，双拳紧握，睫毛轻颤，脑海中竟是一点想法都捕捉不到。
温热的气息在嘴角逗留，段嵊就这样双唇轻触他的嘴边，一字一顿，带着酒意带来的胆气，低声轻轻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还有机会……追求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