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二,李自成、罗汝才的40联军万到达了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襄阳府的樊城附近。
这天的整个晚上,得到消息的李平又再次久久无法入睡。紧张、焦虑和期待等一大堆的情绪让他在床上辗转反复,几次起来坐在帐篷内的简易床上陷入犹豫,但最终还是都压制住了出去走走的冲动。
李平很清楚,在这样的大战面前,一军主将表现的越淡定越沉稳对部队的军心士气就越有利。
李平虽已不是战场的初哥,按理说他应该能更平静一些,也容易调整一些。但现在却反而更加猛烈的心神不定起来,也许是就是责任和压力吧!或者说带的人越多,就越患得患失。
他不禁在想,古书上记载的那些能安然入睡、鼾声如雷的名将大概要么就是打仗打多了后变得麻木,要么就是故意给部属们装的,只是不知道这前一种他还要多久才能达到。
白天时,一个这几天一直为李平提供服务的船夫给通信兵董江鹏的爷爷带来了一个消息。那人给大家捕鱼时碰到了一个从襄阳城附近反方向脱逃的好友,那人要他一同去投义军,并言,江北的百姓很多都去了。
这船夫找了理由没有同去,并立即将消息告诉了董江鹏的爷爷,董江鹏的爷爷又马上告诉了李平。
到傍晚时,侦察连印证了这一消息,江北百姓甚至包括一些小地主儿都争先前往迎接义军,往西的路上到处都是兴奋的人群,人们甚至都不避讳。
而江北的官军们早都收缩到了樊城之中,即使有小股儿还在外活动的也没了干涉的胆量和心情。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些消息还是让李平和马永更加沮丧。这意味着各处浅滩对农民军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他们直面农民军的攻击将真的再无一丝侥幸。
如果说,李平现在还有什么指望的话,那恐怕就是李自成与罗汝才之间的分歧了。
因为对明末历史了解的贫瘠,李平开始并未对这段时间不断出现的罗汝才引起什么重视。在他的印象里,罗汝才不过是一个和其他各路流贼领袖没多大差别的人,甚至他还一度以为李、罗联合不过是罗汝才攀附李自成而已。
马永也曾多次告诉过李平,罗汝才在流贼中的名号极大,比李自成还要响亮。此人别号“曹操”,善谋,而且很讲“江湖道义”,其军以不杀清廉官员而出名,并且乐于出手援助其他落难的贼军将领,包括李自成在内的很多人都领过他的恩情,罗汝才也因此在流贼中很有号召力。
但李平却没当回事儿,说罗汝才他还真对不上号,说“曹操”他还真知道点儿,实在是“曹操”这外号想不让人记住都不容易。
不过“曹操”这外号可不太好,李平只看出了狡诈,因为《三国演义》里的曹操形象是很差的。要知道明朝《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是很流行的,说书的段子里也少不得。
而流贼们很多都在模仿梁山好汉,外号就是其中重要一项,而且是大家一点点叫开的,大多和人物本身有一定的联系,有点“见名号如见人”的意思。就像李自成继承了高迎祥“闯王”的名号,张献忠号“黄虎”。
罗汝才被人唤作“曹操”,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名号。
而且李平隐约记得这个叫“曹操”的最后被李自成给杀了。他也因此以为是马永当初的视界还比较小,贼人又一向好夸大其词,稍微有点事迹都被吹上了天,加之信息不畅,其他大贼首可能并未在马永所在的流贼队伍中传出大名。
因而李平还反问马永:“如果罗汝才是这般人物,当初你为何不去投他?”
马永的解释是:这罗汝才一向军无定处,四处流动,从不组织恢复生产。而且据说他还生活非常奢侈,好美女,好财物,每到一处都大肆抢掠妇人,其军也抢掠成性。再有义也不过一贼尔。
如此,李平也就没有再去重视,明末那么多有名有号的贼王,而且今天你死、明天他降、后天又新冒出来一个的,天天都在变,他哪有闲心去一一了解。
但是,随着李、罗组成联军来攻襄樊,李平却不得不加强对罗汝才的了解,毕竟尽可能的了解敌方的将领是作战的最基本原则。而随着对罗汝才有关最新的情报掌握,李平也慢慢发现,他轻看了这个“曹操”。
李自成、罗汝才四十万联军,据说这其中兵力最大的是罗汝才而不是李自成,而罗汝才却甘愿当副手就很有意思了。
而且据传,李自成和张献忠一直很不合,李自成落难时曾投过张献忠,张献忠却想杀了李自成,是罗汝才救了李自成。然后,去年张献忠在信阳兵败之后也去投过李自成,李自成也想杀张献忠,结果又是罗汝才救了张献忠。
农民军这几年能经常联合,有一种说法是:大家都看着罗汝才的面子。就像自今年年初起,如果没有罗汝才,李自成是很难快速聚集起众多的各路贼军形成如此强大的声势。
如此的罗汝才,确实很出乎李平的意料,按理说,其声望应不低于李自成和张献忠才对呀?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在后世的大众认知里却很不起眼甚至默默无名呢?
李平想,也许是这家伙也很快就死了,和第一代闯王高迎祥一样,才因此被人知之甚少;要么就是徒有其名,始终无甚大的作为,一直是千年的老二或老几的,最后淹没在历史的浩瀚之中。
但无论哪种情况,凭罗汝才传说中的做法和当前的实力,其与李自成必然不会成为一个严密的整体。一山不容二虎,一军不容二将,全军展开、全力进攻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更可能只会在局部形成猛攻之势,这就给了左良玉各军包括李平不少的逃生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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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清晨,李平在起床的军号声中惊醒过来,他精神萎靡的掀开帐篷门的一角,看了一眼外面蒙蒙的亮光,打了个哈欠,又返回床头呆呆的坐了一小会儿。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是凌晨时才睡着的,现在很乏,眼睛涩得厉害。
李平知道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外面官兵们忙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于是他在磨叽了一会儿后,就在帐篷内的一个水盆里洗起脸来。
他洗了好多遍,希望把脸上的困乏全部洗走,洗完之后又特别细细的收拾了半天,这才穿好盔甲拿好兵器走出帐篷。
出了帐篷,却看见傻大个儿刘强正在门口徘徊。
刘强看见李平出来,裂开嘴嘿嘿一笑,就凑了上来嚷嚷道:“将军,还是您稳当,你说我咋就睡不着呢?这心里呀,突突了一个晚上!”
“你怕吗?”李平看着他明显的黑眼圈问道,同时担心起自己会不会也有黑眼圈。
“不怕。虽然我刘强跟着大哥才几个月,但咱吃也吃过了,女人也睡过了,就是死也知足了,我一点儿都不怕。”傻大个儿刘强摇晃着脑袋坚定的说。
接着,他又有点迷惑道:“就是不知咋的,这心里面老是乱乱的,不像从前说睡就能睡了。”
李平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李平心里清楚,一无所有和有了点东西总是不一样的,但这话他并不想对简单的刘强讲。
这时,两个在一直在边上的士兵上来问李平:“长官,可以收拾了吗?”得到了李平肯定的答复后,这两个士兵立即收拾起李平的帐篷来。
今早起床后,把能打包的全部打包装车,是李平早就定下的方案,目的是为了保障部队能根据战场变化组织快速转移。
当然这也可能会造成部队的军心不稳、战意不坚。
为此李平特别让司令部将一项命令传达到全体官兵(而不是只到连一级):在羊皮滩暂时阻击贼军并随时根据左良玉将军的军令增援它处。通过“暂时”和“随时”来打消士兵们“不用力战,随时准备跑”的想法。
看那两个士兵开始利索的收拾起帐篷来,李平也开始慢慢转起来,刘强则继续像个保镖似的规矩的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在官兵们宿营处旁边的一处小树林里开始升起缕缕炊烟,而官兵们有的在准备武器、有的在收拾打包物品,不断有军官在来回穿梭检查,一切都井井有条。
吃过了早饭,天已经大亮,又是个晴天,而且有风,比微风强一些的风。
各部队开始逐渐进入即定战位进行准备,这时江面上划过几条船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等那几条船上刚一靠上岸,侦察排长王虎强就急忙跳下船来,向正在岸边等他的李平和马永汇报:贼军大队正奔向樊城,另有很多人马正向西来。
李平忙问:“我们的侦骑都撤回来了吗?”
“都撤回来了,我们几个是最后的了。”王虎强忙回答道。
“好的,赶快去吃口热乎的,好好休息休息。”李平放下心来。
他的侦骑现在还很稚嫩,好骑手更是极少,还不具备与敌军精骑对抗的资本。如非特别紧要,李平是不允许他的侦察骑兵进行抵进侦察的,因为这种损失完全没有必要。
这时,马永赶紧催促起各部加快作战准备来,很快整个羊皮滩南岸立即忙乱起来,气氛也骤然凝结,紧张再次写满了每一张脸孔。
然而等大家都准备好了很久,也不见江对岸有敌人的影子,绝大多数人开始无聊的原地坐下休息,刚才还紧张的空气也又淡化了很多。
就在这时,东边的樊城方向传来了隐隐的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