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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九章 未战已败

    江面上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清晨,李平骑马往东寻了一个高处仔细看时,透过满是烟雾的天空,只见曾经在江面上遮云蔽日、望不到尽头的庞大船队已全然没了踪影,只留下满江的碎木残骸。

    左良玉用来逃跑和拒敌的舰队完了。

    李平久久没有言语,他的心情非常沉重,脑子很乱。

    跟在他身边的马永、段强、胡忠山以及傻大个儿刘强也都没有说话,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也仍处于目瞪口呆之中,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

    “我们回去先商议撤退计划,再商议作战计划,怎么撤先自己琢磨一下,我们一起商议,但撤退安排不能外传,就控制在我们这些人里吧!”李平突然转头对大家说,然后掉转马头就走。

    看李平打马离去,傻大个儿刘强急忙追了上去。

    段强有些发蒙的从江面上无奈的收回目光,对马永和胡忠山道:“咋?不打了吗?俺们还守不守这里?”

    正准备打马的马永闻言停了一下,苦闷的看着段强说:“打恐怕还是要打,不打我们走不了。但这襄阳应该是守不住了,就看左总兵打算什么时候撤了,就怕我们像朱仙镇的大队主力那样被圈在后头。”

    “是啊!何况咱们现在这么多家当,不好好盘算盘算,真的是很麻烦!”胡忠山也一脸的惋惜。只是他对形势好像还比较乐观一些,也许是迷一般的自信,也许是对现今实力的迷信。

    看段强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马永好言道:“老段,先走吧,得空儿我给你好好解释一下。”说完,就打马去追李平。

    此时,在更靠东的另一个高处,副将惠登相也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的江面,他来的更早,他也久久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亲兵打马过来,向惠登相汇报说:刚才的马蹄声是游击李平和他属下的,彼此已互相通报确认过了。

    惠登相头也没回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虽然知道敌军还远,但昨夜这场骇人的滔天大火还是让这员杀场宿将不得不谨慎起来。

    看惠登相如此,他身后的一个心腹没话找话道:“听刚才那马蹄声颇为急促,这李平莫不是怕了,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也怪他升迁过快,没什么经历。估计他还看不明白羊皮滩必首当其冲呢!过几日要是打起来少不得要我们去帮衬,只要他别坏事就好。”

    惠登相听了,扭过头来皱着眉头对身后的几员心腹部下道:“莫要轻下诳语!李游击的兵虽少,但左近这几个浅滩,最不需要支援的也就是他了。”

    看部下们还多有不解,惠登相本来心头就不爽,现在却有些动气了,他继续道:

    “和你们说过多少回了,要亲听亲看,以小见大,切不可靠听闻和偏见断事。昨日远观李游击的军伍行军、扎营,你们是眼瞎么?那么规矩、整齐且调度有方的军伍!你们何时见过?

    不要因李游击一年前才一小兵就轻瞧于他,你们可知,他可是戚武毅、戚爷爷的同乡,蒙难前的家境也想来是极好的,他不仅读过书还习过兵书,难道你们真以为他能有今日只是好运吗?那是人家凭本事换来的,有什么不服!你们还真当大帅老了不成?”说完,惠登相就直接再次转回头去看向江面,表情也更加凝重。

    “原来如此啊!”

    “将军教训的是。”

    “没想这李游击竟有这般故事,果真了得”

    ……

    “将军,贼人此番南下,兵力众多,又是连胜之师,我们本就兵少,这回船还让人烧了,这仗还能打吗?这些浅滩守不守的……”一个很不合时宜的疑问在一片赞颂声中突然冒了出来。

    不过,这个不合时宜的疑问并没能说完,因为惠登相突然再次转过头来狠狠的瞪向那“聪明”的心腹部下,那部下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后面的话直接咽了回去。跟自家主将久了,主将的表情语言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一时间,场面完全寂静了下来。

    但惠登相只是表情阴沉的瞪了那部下一会儿,却最终没有说什么,然后再次转回头去看江面。

    惠登相对李平的评论,李平当然不可能知道。就像李平完全不清楚在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守羊皮滩的本是惠登相的5000兵马。

    这个时空的历史,因为李平等人的到来,已经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拐点,蝴蝶效应也在越来越强。

    上午,李平和段强、马永、胡忠山共同研究了几个撤退计划。然后,李平才带着司令部制定羊皮滩防御的战术方案。

    本来这些活儿不应该李平干,都应该是由司令部根据要求来拟定出针对各种情况的作战计划,再由李平去审核,然后再通报到连以上的军官进行熟悉。

    但这第一次大战,司令部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也就只好由李平带着他们干了。

    做这样的计划从来都是个苦差事,也是极浪费脑细胞的。因为作战计划不可能只有一套,它必须是包括一切可能的计划。

    比如:敌军直接涉水进攻怎么办,敌军以舟船为主进攻怎么办,敌军不计伤亡连续进攻怎么办,敌军从左翼潜小队过江绕击怎么办,从右翼绕击怎么办,敌军大队从别处突破直接攻我侧翼怎么办,等等。

    这些都要考虑,都要有具体的应对方案,而且还必须提前制定并通报到各级指挥员。否则什么都现想,很容易造成抓瞎并进退失度。

    还好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滩头防御计划,倒也并不复杂,到了中午作战方案就已基本成形。

    这日下午,贺柱子带着左家父子答应的军需支援从襄阳城中回来了。此次,他一次性带来了数十担(每担约百斤)粮食、少量的肉禽和约100杆鸟铳以及不少的火药和铅子,甚至还带回了两门虎蹲炮和两门弗朗机炮。

    炮是李平在贺柱子临行前专门交代的,他本来也就是想试试,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没成想还真要到了,看来左良玉对战事还算是认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昨夜的大火让他更加慷慨了,否则怎么炮不早给他。

    虽然这四门炮有点小,但总归是炮。

    不过,炮虽有了,却没有会用炮的人。问遍了全营,别说这两种炮了,李平的营中连用过炮的人都没有。无奈之下,李平只好让贺柱子回去找那操办军需之人,使点儿钱财,让人家再帮忙去借用几个炮手来教习。

    又过了一天,李平正检查各部队的作战准备时,赵进匆匆而来,他给李平带来了一些重要情报。

    李自成、罗汝才的大军自唐县(今河南省唐河县,非河北唐县,距襄阳仅100来公里)正向西而来,号四十万。据探马报,可能真有四十万上下,而不是吹的。

    并且农民军还派了大量探马前出,大力传播“不杀一人,不抢粒米,三年不征”的口号。现在,整个襄阳城中人人皆知,百姓人心浮动,违抗官府和官军差遣之事猛增。

    只不过,并没有听到张献忠的动向,他似乎没有和李自成合兵,印证了前期李平的判断。

    对前日晚上左良玉的船队被烧光一事,据赵进初步了解:应该不是失火,也不像是贼军奸细破坏,可能只是不满的百姓为泄愤而放的火。

    放火之人并没有抓到,也无从查起。

    因为船太多,征用的民众也太多,管理又混乱,已经没人说的清楚最先起火处的船归谁管,周围都有哪些人靠近。

    反正只知道火是从岸边开始烧的,而且又在晚上,船又都密密麻麻的拥在一起,只瞬间火势就已不可控。火又借着风烧的极快,因而并没有抢出几条船来,基本上都烧光了。

    今日一早,左家的一些亲信部队开始大规模出动,去东边的商船聚集处(那里没被烧到)抢商船,而且不管是什么人的船,都先抢了再说。赵进也得了任务,他和史明等人参与了这次抢船。

    中午,被抢到的船都被集中到了樊城边上,城中开始不断的往上搬运各种物资甚至还有大量的女人,这回整个船队分散的比较开,警戒也很严。也因此,赵进才在装运货物之时得了空儿,赶紧到这里给李平说一下紧要的情况。

    关于这次作战准备情况,据赵进了解到,从左军大的防御态势上看是相当的不思进取和无所作为,整个左军完全是凭江据守,江北只有一个樊城顶着而再无其他军队。

    江南却又防守圈过小,整个二十万人基本就是龟缩在樊城与襄阳两城周围,李平守的羊皮滩就是樊城西最远的防线了,再远就只有一些探马,敌人一旦远程绕击则必有大麻烦。

    还有就是很多人都认为让李平守羊皮滩是为了杀他的锐气,不过临时换将这事版本很多,难辨真伪。

    李平也给赵进反馈了一些情况,只是他并没有什么大的情报,只是他一亩三分地儿上的事。

    他简单讲了下整个羊皮滩的地形特点,并重点提到了水深,最深处只有约1米3,大部分水域深甚至不及半米。对没船想要过江的人来说,羊皮滩的条件要远远优于周围的几个浅滩。

    左良玉如果不提前跑的话,他李平是很难逃得掉要和农民军打一场了,因而他守羊皮滩真的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而是相当的凶险。好在冬季水冷,农民军想要涉水过江也没那么容易,如果是夏日,就真的是大麻烦了。

    说到最后,两人都郁闷的总结:将无战意,军无斗志,又以少战多,民心全失,襄樊一战败局已定,再无侥幸。

    只李平的身后就是惠登相,他很难有大的动作。

    而且李平现在也想凭地利之险试探一下农民军和自己的斤两,他勘察完地形后还是觉得有一战的可能,起码守上几日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他打算再等等看。

    对李平的处境,赵进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只能反复叮嘱李平万不可硬撑,如局面已不可为要当机立断撤退,哪怕只身脱逃也是好的。

    分别时,两人紧紧的抱了抱,并沉重的互说了“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