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室目前还很小,一共中只有三间房,中间的那间最大的屋子是放书的地方,左边那间也很大的屋子是士兵的间,右边的一间小屋子则是军官的间。
门开在中间的大屋,想要看书的人选好了书后可进入间安静的就读。
周文已经在图书室中看了好一会儿书了,今天在这里看书的人并不多,比平时的晚间要少很多,自然也清静得多。但他透过军官间开着的门注意到,只这一会功夫就不断的有人在进进出出,人员的流动非常大,他所在的军官间则要好得多。
他好奇的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略想了一下,大致有些明白了,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这军中哪有什么像他这样正经读过书的,大多数都曾是目不识丁的粗汉,认识的没几个字也都是在这营中刚学的。虽然这些手抄本中大量使用了简化字,且营中也以教授简化字为主,但让那些仍和文盲差不多的官兵认起来仍是极为费劲。
至于简化字合不合规,虽然现在的大多数读书人都很反感,官府也是严令禁止,但周文却并不迂腐的认为这有什么。
这些简化字,隋唐时就已大量使用,历史上很多有名的文人也都使用过,而且有些还是他们创造的。不能为了去反简化字大行其道的异族元朝,就把这本就是汉家的简化字也彻底反了吧!虽然元朝有些字简化的也有些过了,但却没必要一棍子打死。还是这军中方便,可以谁也不尿,这李将军倒也会浑水摸鱼。
不过这营中,也有些富户和商铺伙计出身的,他们倒也有不少认识些字的,有些还认得不少。但这些人要么大多已进入了军官阶层,要么就成了保障营中的骨干力量。
那些以前并不识字的士兵来这里看书,实难是坐得住的。平时训练闲时来这里坐坐还可算放松,休息时难得的放松和有那么多娱乐活动勾引怕是就没那么大的恒心了。像韩九那样在学识上太顾及脸面的大老粗还是极少的,不会就不会呗,却非要偷偷的苦学。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营中能形成这样的气氛也足够令人震撼了。
想到这儿,周文发现韩九竟还没有来寻他,有些奇怪,他可已经读了好一会了。
于是他合上书,轻轻的放回原处,也走出了图书室。
出了门,却发现韩九正老实的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的看蚂蚁,周文笑了。他走过去,拍起一脸傻笑的韩九道:“走吧,找个安静的地儿,再教你认些字。”
寻了一处安静些的树林,周文先是很严厉的把昨日和以前教韩九认的字都先考了一遍,然后很耐心的给他讲解了一篇文章,之后两人就在地上拿着树枝比比划划的写起了字。现在过多的练习毛笔字可没那条件,先解决认字和会写才是关键。
韩九在这方面的薄面子,可能也是被这营中的氛围给逼的。他敏锐的认为,没文化将来是在这营中立不了足的,而他可舍不得这天天能吃饱饭、有衣穿还能有香皂用的好地方。
对韩九的敏锐,周文非常吃惊,这条大汉看着粗鄙可心却细着呢。连他有没敢想这营中以后关于学识的要求趋势,这可是颠覆性的。
李平一个新进的游击、原来的一个小小队长,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魄与雄心,这人真的是个普通士兵出身吗?
练了好半天的字,极有恒心和毅力的韩九终于也是累了。他提议去找人玩会儿新近流行的纸牌,斗斗地主啥的,但被周文否决了。他又提议去踢新近挺火的足球,也被周文否决了。
周文的意思是眼看着快吃午饭了,还是一起在这周边的小山丘中走走吧,他更喜欢这样的放松。韩九虽不好这调调,但也只能陪着。
他们只走了没多远,就准备折返往回,要不真误了饭点,可没地方去补,他们既没钱,这庄中也无店家。
突然,远处的林子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两人打眼去看,是一小群正在操练的军人在穿林而过。
两人看了一会儿,那群人并不多,只有几十个,也没有穿甲的,但却明显负重很大。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疲惫不堪,样子说不出的凄惨,那是马兰连长的侦察连。
“这休息的时候也如此搏命的操练,这马连长也忒狠了。”韩九心有戚戚的说。
“一、二、三连的作战训练都在强化,听吴连长说,他们从前的队列训练阶段是被强令不允许搞那么多的作战技能训练的,但我们却没几天就进入了一半队列、一半作战技能的训练。
你以为我一个新人在队列会操中能得第二是为什么?一、二、三连都被作战训练计划的强度压疯了,只二连因火器还没全配备到位,这才有精力去抓队列。”周文沉思着说。
“老周,你那是真厉害,那不七连也没干过你吗?”韩九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周文在谦虚。
“七连除了连长也全是新手,连里的骨干力量还不如我们呢?他们的连长吕亮是原2哨的队长,算是放心的,骨干自然就弱多了,毕竟老底子也并不多。”周文随口说着,人却还在沉思中。
“嗯?老周,啥玩意?我,我怎么好像没明白?”韩九一下子有些蒙了,这周文说哪儿去了,他有些糊涂。
“别老叫我老周,我才17岁,可一点不老。别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学人家段主任和胡部长他们老挂在嘴边的新鲜词,那么多新鲜词你都整明白什么意思了么就乱用?你可是比我大多了啊。”周文看了一眼韩九,发现他确实不像装的,也不想再说,顺势转移了话题。
“这多亲切啊!咱这不也是跟上头保持一致吗。嘿嘿,再说了,叫你周连长生份,叫你周老弟吧,又觉得怪怪的,难不成叫你周先生,我觉得老周挺好。”韩九嬉皮笑脸的解释着。
“那行吧,你怎么舒服怎么来,随你吧!走,回去。”周文无奈的笑着说。
路上,韩九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刚才的疑问,对这侦察连反兴趣盎然,不停着说着听到的有关侦察连神奇的故事和残酷的训练,羡慕得不得了,直言那才是爷们儿待的地方。
周文大多静静的听着,偶而才插上两句。快到就餐地时,他突然对韩九说:“老韩,后面好好抓训练,可能要打仗了,司令部已经急了。”
看韩九被突转的话风弄得一愣,只是习惯性的点头应是,周文又拍了拍韩九的肩膀,说了句:“开封破了。”然后不管更蒙的韩九,直接转身向自己连队的就餐地走去。
吃着饭时,韩九很快想明白了周文的意思。就是关于七连的事,他也豁然开朗起来,以前他都没往那些方面想过,刚才他只是直觉周文已不想再说,所以才装傻没有再问,这读书人的心思还真是不一样儿,不过这游击大人却也更加让他敬畏。
吃了饭,回到屋中,韩九本想拿起毛笔练上几个字,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的紧迫感越来越强。
开封破了,开封怎么可能会被攻破?韩九很怀疑周文消息的真实性。
从河南一路流浪过来的韩九是了解开封,而且也曾到过开封,那样的雄城在他的心中是几乎不可能被攻破的。当初要不是贼人断路和怕官府拒入,他本有带弟兄们避入开封的想法。
也许只是周文逗我呢!逼迫我更加努力。
可如果周文的消息是真的怎么办?想到这里韩九心中一惊。开封能破,襄阳就也能破。韩九的心中开始发紧。
不过,开封毕竟离这里还远着呢,韩九皱了皱眉头也就过去了,他有些自嘲自己是不是想远了。
但田水生却近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多叹几次气。如果周文透露出的分析是对的,老田恐怕是要真玩不转了,离倒霉的日子可能已经不远了。
田水生这家伙当初来报到时,就是掐着点来的,第三天下午才到。自任了连长后,他常常无故的欺压低下士兵,让人像老爷一样伺候他,训练更是常装病不去参加,还有事没事的老往保障营跑,许诺拉帮那一套更是玩得娴熟。
田水生毕竟以前也是独领一方的头目,韩九原来觉得他有些事倒也做得不能算过,当官不就应该那样么?现在一下管得那般严,一时不适应,牢骚多些也是正常。且田水生平时对自己是热情的很,还很慷慨,更对周文只任了连长表达了多次不满,说了自己都不敢说的话。
不过,现在细想一想,尤其是在这军营中待了些日子后,韩九越来越感到这田水生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似乎完全就不是一路人。
他本以为他和周文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现在却越来越发现他和周文其实并没多远,反而是他们和田水生生活在了两个世界,周文看不上他并非是单纯的职业偏见。
田水生当时推荐的两个排长人选,一个在他的四连、一个在五连,在他连里的那个排长已经因表现太差被直接免成了士兵,五连的那个排长也多次被严厉训斥,这代表着什么?。
以前韩九还有些觉得游击大人毕竟也还年轻,是需要像田水生的这样的老江湖来助其臂力和参赞一二的,自己和老田处好了,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现在看来,自己太想当然了。也怪自己是头猪,游击大人要是平常之辈,怎可能有这么大的局面;他要是走的也是寻常之路,又怎能连周文这样的读书人都被唬住?
但韩九转念又一想,老田再不懂事,又能如何?
田水生既没杀人、也没放火的,最多也就是不得将军喜欢。这样的老帮子,他手下又那么多弟兄。为了千金买骨,当然词可能用得不对,也带过几百号人的韩九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那么将军于公于私最多也就是不亲近于田水生或者不重用于他呗!倒霉又能倒霉到哪里去?
周文这读书人想的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