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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入襄阳

    大明崇祯十五年六月十一。

    此时的襄阳城正笼罩在蒙蒙的细雨中,喧嚣了多日的城市也因这久违的细雨而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这温凉的雨雾中而暂时放弃了恼人的俗物,反让巷子中四处不时传出的悲愤哭喊声变得格外响亮。

    在残破而高大的城墙上,总兵左良玉已沉默着沿城缓缓走了很久,他的脸灰暗而阴沉,高大的身躯打了弯后更显驼得厉害。

    他的目光在城南绿影壁巷东端的一片废墟上已久久没有离开,那里曾经是气势恢弘、占地极广的襄王府,但自去年毁于贼乱后已是一片废墟,只剩下孤零零的照壁矗立在那里,上面依旧精美绝伦的石刻也只能默默的诉说着这里往日的辉煌。

    二十天前的朱仙镇之败是左良玉一生中最惨痛的失败,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军队,失去了大部分曾经跟随他四处征战的亲信和忠诚的精锐,也失去了面对闯贼的信心。

    左良玉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回想起当年的勇猛和贼人的恐惧,现在的乱民几乎是在须臾间就兵强马壮得让他震憾。一想起那漫山遍野的贼兵和他们那疯狂凶狠的神情,他就充满了无奈与挫折,他们已不再是虚弱的官军所轻易能撼动的了。

    军队是左良玉最大的仰仗,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

    没有了军队,朝廷中的宵小必不能容他。他不能让儿子再次承受自己当年的孤苦,更不能接受他们父子就此陨落,就如这眼前的王府般,没了也就没了。他必须重建大军,只要有了兵,他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儿子也就有了希望。

    几日来,左良玉经常出襄阳城到江对面的樊城,然后再到城外的周边溜马。一是巡示周边,威慑不满;二也是想看看还有多少不断败回的散兵,好加恩于他们,他太需要依托他们去扩充军队了。

    今日虽天公不作美,又岂能因这毛毛雨而误了大事。

    想通了这些,他努力挺了挺腰,加快了步伐,向城下走去。看着父亲抖起了精神,远远跟在后面的副将左梦庚和几名亲兵连忙紧紧跟上。

    二个多时辰之后,左良玉率几十名亲兵已在樊城以北的一处高坡上了。此时,他们正在马上看着坡下的一支队伍缓缓行来。

    虽早得了侦骑的通报,知道这队伍只由一个哨长统领,队伍也大多是招聚在一起的散兵,但他仍颇有兴趣地想要看看这伙儿军伍的模样。而不像前几日,都是让人带了那些小军头们去府中见自己或直接让手下大将去见。

    实在是这些天来,能够返回的全是三三两两被吓破了胆子的散兵游勇,最多也不过聚众数十人而已,像这样大的一支军伍能够结伴撤回,实在是稀罕得紧。

    这哨长想是不凡,他倒是要看看有何不同。

    这是一支明显的步军,兵有300左右,骡马也有40多匹,在蒙蒙的细雨中整个队伍结着行伍依序而来,虽排着长长的两路,周边也不见有健卒持鞭棍威摄,但却前后距离适当,不见凌乱,很是规矩,犹如老营一般。

    快到近前,只见队伍停了下来,几匹马离了队伍,一路小跑而来。离着还有十几丈远,马上几人已是滚下马来,到了左良玉马前都急忙跪下便拜。

    只见为首这人身高近六尺,精瘦,脸黑且长还坑坑洼洼,颇有威严之气,一看就是一条好汉。后面跟着的三人,个头也都不算矮,两人彪悍而壮硕,一人精壮而略显文气。

    待左右再次询其营伍,只见这为首之人抱拳答道:“启禀将军,我乃是游击杜三江大人麾下哨长赵进,初在辽西从军,后在保定总督杨文岳大人军中担任百户……小人却也知道忠义,但凡还有命在,就不敢忘记千总大人所托,更不能辜负游击大人的信任。现有幸在老将军帐下效力,自当为将军效死。”

    看着赵进一番慷慨陈词,左良玉面无表情的盯着赵进说:“你所言可当真?”

    这时一名左良玉的亲兵却突然接了话:“启禀将军,此事我有耳闻,我有一日去传令,在杜游击帐内确见过这赵哨长。他当时侍立于帐内,传令后我与熟人多聊了两句,却是听了杜游击的喜事,我还特意往帐内多看了几眼,他的模样儿倒是好记得很。”

    左良玉听了不断点头:“倒是知道些忠义。这杜三江也算有些福气,只是现在还不知死活。”缓了缓又道:“你等莫急,先好生安顿,我必不会亏待忠勇之士。”

    接着转身又对刚才说话的亲兵说道:“你既识得,一会儿,索性就由你带他们去城东南安置,找块宽敞的地方与他们,多发些粮草与酒肉,然后告诉左副将,此军暂先归他节制,你可明白?”

    待得了回复,左良玉又对赵进言:“国家危难,乃我等武辈效力之时,现贼军势大,更需奋力。你既也出自辽军,自应勇于任事,我先任你为游击统带一营兵马,营内军官由你自任,缺的兵你却要自行补充,多多益善,要尽快编练成伍,你可愿意?”

    听闻杜三江未能回返就立即进入悲伤模式赵进,这时立即面露出兴奋,抱拳连拜:“谢老将军提携!谢老将军提携!我等定为将军效死!定为将军效死!”

    左良玉满意的点头道:“嗯!去吧。”对赵进等人对杜三江没有过于悲痛,左良玉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这几个小子毕竟才入杜三江营中不久,是不可能谈得上什么提携之恩的。他左良玉许他们个偌大个空头官职又不损失什么,别人也管不到他,这帮子老兵才是他最需要的,他必须要牢牢抓在手中。

    赵进这几日的嘴真没白练,他刚才的这一些词可是他们几个商量了好几天的成果。虽然为了不让人看轻,有些数据进行了一些发挥,拔高了一点大家的身份,现在看来大家对当前左军的分析倒还算准确,达到了效果。

    至于核实,这乱世到哪儿找人对去。

    而且看左良玉的意思,这杜三江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有马匹,要能回来,估计早回来了。这样最好,省了他们很多的麻烦。而且看来,后面他们还可以对自己的身份进行进一步的拔高和编撰了,也给了他们更多的发挥空间,一路上,大家都露出了喜色。

    绕过高地,一座在远处的方形古城扑面而来,所有的现代人都伸出脖子去张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古城,有古人住的古城。

    没有想像中的庄严耸立和万千气象,见惯了高楼大厦、历史名迹和人工奇迹,这个时代已很少会有什么建筑会再次让这帮来自后世的异乡客们震撼,人们的好奇更多的只是它的原始。

    但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这座灰黑色古城却在阴深深的雨雾中让人生出格外的敬畏。

    听不见城市的喧嚣、看不见往来的行人车马、撇不到艳丽的建筑装饰,只有沉默和萧条,以及散布于城外各道口的麻木武夫,还有那颗颗被挂在道路旁、城墙上的狰狞头颅。

    这是一座戒备中的军事之城,仅从外观上就决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亲切与安全。

    然而,他们并未进入这座方城,而是被引导着绕着城墙来到了江边。在宽阔的大河对面矗立着一座真正极雄壮的巨城,他们这才知道,那才是襄阳城。

    这些天来,李平已在傻大个儿刘三和其他襄阳附近官兵的介绍下知道襄阳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府城所在,整个襄阳府下辖有襄阳县(与府同城)、宜城县、南漳县、枣阳县、谷城县和均州。

    对于明朝湖南湖北还没分家,仍是一体叫湖广,李平是知道的,但承宣布政使司是个什么意思?李平开始却没搞懂,而刘三和那些个没文化的襄阳附近的官兵也解释不清楚。

    不过很快,李平倒也通过逻辑关系大概搞明白了,承宣布政使司应该大概就相当于省,而府则相当于李平那个时代的地级市。至于明朝是在洪武九年(1376年)改沿袭元朝的行省为承宣布政使司,换了叫法,李平在日后不久也慢慢的全搞清楚了。

    坐于舟船之上,在傻大个儿刘三兴奋的介绍中,李平知道他们身下的这条无比宽阔的大河就是赫赫有名的汉水(也叫汉江),而过江前他们看到的那座城则是樊城。

    樊城现在大概是附属于襄阳的一座卫城(实际上樊城很早前本是独立的,原属河南,这些刘三是不可能知道的),城中主要是普通平民和驻军,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襄阳的府、县、卫等官署、襄王府以及各类有名商铺手艺店基本都在襄阳城里。

    从目视粗略的对比两城,襄阳与樊城隔江对望,其实差不多长。但樊城似乎很扁,大概相当于一个细长方形,李平他们绕城而过,这点看得很清。而且樊城的城墙又旧又破损得厉害,使樊城明显看上去只是一个配角。

    襄阳城就不同了,城墙不仅非常高大雄伟,而且他们能看到的每一座城门上都有高大且华丽的城楼,虽然还不清楚襄阳城的宽度,但想来定然要比樊城宽上很多。

    进了城中,宽阔的街道、厚重的石板路、古朴且建筑复杂还高大的街舍铺面把一众来自21世纪的人们都看得目不暇接,这样的景致在另一个时空的后世早已不复存在,只能在各种仿古建筑群中找到那么一小段低仿。

    这就是襄阳,他们来到的第一座古代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