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当着亲人朋友没什么顾忌地撒娇秀恩爱……乔浈一直都很吃这一套。若是他能忍受相敬如宾的大晋标准夫妻生活方式,比如他爹娘那样离心离德却假装圆满,也不至于连续活了三辈子才肯成亲。
看着妹妹妹夫亲密的互动:乔浈一手搂着崔琰的腰身,另一手还捏着帕子的边角替妻子仔细抹着眼角……崔珏与崔珩兄弟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放下心来――崔家嫡出小姐固然底气十足,但乔家国师显然来头更大,两口子若都是脾气大、爱面子、互不服输,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崔琰擦完脸,自然而然地挽住乔浈,这才转过头跟两个哥哥严肃说道:“我把大宝也带来了,哥哥们快准备见面礼去吧。”
崔珏扶着肩膀大笑,“早就备好了,等你去挑呢。”
二哥崔珩则给最心爱的妹妹使了个眼色,崔琰心领神会,知道二哥要在私下里给她些好东西。
托开国国师的福,大晋的医学水平和条件都还算不错,消毒麻醉缝合一应俱全,两个哥哥的伤处已无大碍,但后遗症实在难免。大哥崔珏还好,肩膀和前胸都是纯粹的皮肉之伤,没有伤到筋脉,用心休养之后影响十分有限。二哥崔珩左臂上挨得一刀深可见骨,伤好之后也难复原,好在他也是个运筹帷幄的角色,轻易不必亲身上场搏杀。
乔浈与崔琰问过两个哥哥伤势,便又商量起之后如何行事,这四人说话之时,老爹崔逸抱着外孙去了书房。
不得不说,外公逗弄自己的手段……太传统太有限了!大宝下意识地瞄了眼门框的距离,便随便外公把自己抛上抛下,还配合地时不时“咯咯”和“哈哈”几声。不过崔逸还没玩够,首席幕僚温先生已然翩翩到来。
温先生?不是大名鼎鼎的崔家第一智囊吗?大宝听完外公和温先生的寒暄,冲着儒雅大叔来了个露齿一笑。
温先生有些近视,凑近了才瞧见大宝的真容,余光扫了眼得意洋洋的自家主公,也笑道:“这是二小姐的儿子?跟二少爷小时候一个样!”
崔逸傲然道:“可不是嘛,不仅长得像,还又乖又聪明。”
作为七个多月大的小家伙,不哭不闹不认生,还对周围人的谈话保持着相当的兴趣……这表现绝对当得起“聪明”二字了。
显摆完外孙,崔逸把大宝往自己大腿上一放,便和温先生说起最近大营以及西北将官们的反应。
大宝支棱着耳朵边听边分析,他要当国师而非皇帝,主要任务就是在皇帝一定程度的掣肘和打压中保存并壮大国师一脉的实力,而崔家在任何角度上看都是出色的盟友无疑。
大晋国祚能延续八百多年,主要原因便是这个皇帝和国师相互制约相互监督的制度。大宝十分清楚:不管是组织还是国家,如果只有一个声音那就离灭亡不远了。
大宝那平静的小表情和一点都不迷茫的小眼神,落在崔逸和温先生眼里再次令这二位啧啧称奇。
与此同时,一院之隔的地方也在进行类似的谈话。崔琰从两个哥哥的病房里出来,叫上乔睿和二侄子来到自家密宅内守卫万全、隔音极佳的“会议”大厅。
看着二侄子水汪汪,荡漾着些许柔情的大眼睛,崔琰抓着他的手,央求道:“换另一个出来,麻烦啦。”
二侄子没有半点不情愿,眼睛一闭,几息之后再睁开眼,眉毛一弯,嘴角微挑,气势神情登时一变。而在乔浈的眼里,侄子的魂魄的颜色由相对清亮的蓝灰色到浓郁的黑紫色,也几乎是瞬间完成的转变。
崔琰捏了捏侄子的手指,“清醒了没?”
乔仲枢摇了摇头,似乎想更清醒些,“好了。”
乔浈闻言,吩咐乔睿道:“开始吧。”
大统领领命,按照时间顺序,仔细介绍这些日子接到的情报。
其实整个事件的脉络相当清晰。
首先,嫌疑人绝不是皇帝。虽然伊夏来犯,皇帝是存了消耗崔家实力的心思,但他也不会干出“自毁长城”这种昏招――想“狡兔死良犬烹”至少也得等伊夏主力损失得差不多再说。
排除了皇帝的主观故意,能让崔家两位公子装成重伤,暂且避其锋芒的人物不需要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其实在国师夫妇到来之前,崔家早已查探出了眉目。泄露大营暗号和崔家两位公子所在之处的人,就是跟随四皇子前来西北的年轻副将。甚至崔家连确凿证据都已掌握,显然是碍于这位副将身份太过棘手,没有轻举妄动,颇有几分国师亲至才能镇得住的味道。
乔睿说到此处,已经偷瞄了主母好几次,惹得崔琰失笑,“你直说就是,绕什么圈子。”
乔睿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人属下得到消息便已经查过,他正是经过苏家这些年重点培养提携,才有今天之位。而前不久,又被苏愈选出来,引荐给了太子。”
崔琰闻言,望着乔浈调侃道:“太子我们可真惹不起,郎君你上!”
乔浈笑了笑,“定让你满意。”又看向乔睿,“接着说。”
“只是徐二公子也与这位青年才俊有旧,这些日子往来颇多。”乔睿特地咳了一声,才又低眉顺眼道,“主母您和您二哥跟徐二似乎不太合得来?”
崔琰不由咋舌,“为了给好兄弟出气,就能勾结伊夏刺客行刺崔家的公子?恕我直言,这若是那副将的真实目的和手段,未免太侮辱大晋官场智商和规则了……”言外之意,乔睿你要是真这么想,我也要怀疑你的脑袋够不够用了。
乔睿还真被主母的直白呛个正着,“属下觉得,那副将兴许是伊夏人……”相较于金台人那明显的异族长相,伊夏人与大晋人单论外表压根没啥区别。
崔琰轻叹,“要真是伊夏人,都能摸到太子的门路了,何苦再因为我小小崔家泄露身份呢。”
乔浈笑道:“乔睿年纪还小,吃亏上当次数也太少。”
崔琰无奈道:“也罢,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就不大可能擅长阴谋诡计,你做得不错。而你太偏向于阳谋,就需要别人搭把手了。”说着,轻轻推了推二侄子,“小仲枢,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分不清夸奖还是贬损,乔睿有些尴尬,公事家事接连不顺,他也颇感信心受挫。这个时候,便能看出乔仲枢道行胜过乔睿不少,二皇子冲着九婶笑了笑,才望着乔睿懒洋洋道:“你想过没?伊夏人最善制毒,刺杀势在必得的人物居然不在武器上做些文章,这哪里说得过去。”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乔睿瞬间了悟。
因为九叔九婶在场,乔仲枢还特地多说了几句,“那副将大约是遇到了让他不得不泄密的强硬命令,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你的暗部任务也能交差了。”
顺便一说,乔睿的工作任务正是乔浈亲自布置的:在一年时间内掌握苏徐两家嫡系公子的把柄,每人至少一个。按说这个任务会者不难,尤其是苏二已死,徐昭的死穴已知的情况下。当然,完成任务过程中牵扯到皇子时,自有英明神武的国师在后压阵。
随后气氛自是轻松不少,又说了会儿话,乔睿精力十足地返回工作岗位,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情报分析去了。
乔仲枢等经验不怎么丰富的大统领走得人影都不见,才问,“听说九叔因为他没管住自家老婆,把他奖金给扣了是吗?他之前跟成王叔打赌,不是已经输了一年的俸禄?”
乔浈微微一笑,“这不算什么,你九婶更狠。”
崔琰浅浅一笑,“我还给辽王那边的□□耗材减了量。辽王世子说了,等冬天战事不忙的时候,再来打点打点,好好赔罪来着。”
乔仲枢眨了眨眼,“天欲取之,必先予之……吗?”顿了顿,他狗牙微露,“结果就是小乔睿被翻来覆去~玩~弄了好几遍,还得感恩戴德地帮九叔九婶数钱吗?九叔九婶,我真是太佩服你们了!”
国师夫妇相视而笑,崔琰又补了一句,“所以也只有你才有资格给大宝当哥哥呀。”
到了该午睡的时间,崔逸亲自把外孙送回,还提醒女儿女婿大宝好仔细培养,将来最少不会坠了自家名头。
送走老爹,乔浈去了净房,大宝瞅准左右无外人的功夫,小声且十分努力地吐清每个字,“锅巴菜。”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能说几个不大清楚的单字了,而锅巴菜可是当年亲娘最常给他做的一道……早点。
崔琰一愣,她还真没想到儿子会用这个当暗号。她端着儿子笑开了花,“还煎饼果子豆腐脑儿呢,小吃货。”
大宝大喜,眼睛都亮了,果然娘亲也重活了一回!依偎在母亲身前,他眼眶都红了,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字,“娘。”当然,大宝死活不肯承认超过五个字的句子对自己而言还是相当困难的。
崔琰揪了会儿儿子脑顶的头发――手感真不比小猫小狗差到哪儿去,再抹去儿子眼角的泪珠,才慢悠悠道:“前几天我还跟你爹打赌,看你什么时候开口认亲。”
大宝身子一僵,“啊!”你们难道……居然……我刚生下来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崔琰大笑,也很容易便猜到了儿子所想,“你太小瞧你爹啦。魂魄啦转生啦,你爹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国师有什么本事,将来我迟早知道。关键是你们看了我这么久笑话都不提醒我吗?亏我还小心翼翼,生怕老爹有芥蒂,还怕吓到娘亲你!
被母亲笑得脸都憋红了,大宝心中喜忧参半:嫁给国师的母亲活泼开朗,还爱开玩笑,这些都是大宝前世不曾见到的,可是作为“被开玩笑”的对象,他总有种要被坑一辈子的不妙预感……
在大宝琢磨着一会儿也跟亲爹好好解释一下的时候,乔浈拿着个小盒子和小本子大大方方地迈进屋来。他笑道:“听你们母子两个说得热闹,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了。”说着,把小册子递给妻子,“第一页有道题,答对就把盒子里的东西给你看――这可是老祖的要求。”
崔琰接过崭新的小册子,先问道:“这纸张能保存八百年?”
乔浈道:“离京时现拓的。”
崔琰点了点头,翻开第一页,大宝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只见纸上只有简单一行:填空,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