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忍耐不住当即拍起手来,就差当场再喝个彩。
二皇子循声看过来,一眼便望见崔琰,不由自主地笑了,转过头面对成郡王又冷哼一声,“这些日子,我连手法都被逼着熟悉了不少――撂倒太子我就能脱身了!”
成郡王被侄子周身“凛冽的霸气”震了一把,一时无语。
谁都很难厌恶一个善于自嘲的人,崔琰一手搭在乔浈手腕上,另一手捂着小腹,笑得全身都在颤抖。
二皇子的第二人格虽然偶尔脑回路不太正常,而且经常不管不顾地出现卖着萌打着滚地要求她心理辅导……嗯,现在还新添了求抱求抚摸的意向,但同时也是这辈子她都无法割舍的开心果。
给侄子撑腰的“大神”到了,成郡王也见好就收,先冲着他九哥作揖,又向还没完全收住笑容的崔琰颔首致意,便先告退了,走时还不忘向乔睿递了个“整理好八卦说给我听哈”的眼神加手势,从容又潇洒地穿过前院的拱门,却在站在暗处的崔珩面前顿了一下。
崔珩行了礼,才笑道:“王爷,又见面了。”
成郡王武功好,演技高,可就是脸皮不够厚,闻言神情僵了下又迅速找回状态,“有空再喝酒。”言毕,快步离开。
崔珩目送成郡王远去,“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乔睿余光触及他家主母:崔琰正端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成郡王逐渐模糊的身影,而他家九爷依旧一个劲儿地盯着心上人看。乔睿无奈,只得轻声向崔珩解释:“暗部的兄弟们哪有人还敢得罪主……崔二小姐。”
“外人”撤离,二皇子更没负担,叫了声“九婶”,就像只看见主人归来的大型犬一般,摇着尾巴朝崔琰扑了过来――还好他不会流口水。
二皇子跑过来抓住崔琰的一只胳膊,轻轻晃动,“九婶!听说你被徐昭请了去,我要去找你,但成王叔不放人,非要练练我下盘功夫。”
在女子中,崔琰身量已经很拿得出手,怎奈身边的几个乔家的男人都是货真价实的高挑匀称:她挺直身子脑顶刚好触到二皇子的鼻尖,因此乔仲枢势必得稍微蜷着些身子,才能跟她视线平齐。
崔琰笑道:“你又转型了?”
二皇子果然正色道:“不装疯卖傻,九叔根本不让我靠近你啊,九婶。”
乔浈脑后那根玳瑁发簪正是崔琰所赠,心情奇佳之时真是什么都不计较,又笑了笑却没半点辩解之意。
其实乔仲枢跑来腿脚和动作已经显出几分异样,拉着她的手也越发热乎,崔琰便看向乔浈,“您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乔仲枢又发烧了:他前番几次与太子拉扯,虽然都全身而退可终究心中又怨又怒;这几日跟着成郡王修行可是得风雨无辍,十分疲惫,二者叠加便顺理成章地再次病倒。
暗部专属大夫看过,开了退烧药又留下了几样调养的方子,还特地劝说二皇子放宽心思多多休养自然无妨。
乔仲枢应了,目光一转,开始眼巴巴地望着崔琰。
又撒娇呢,崔琰坐在乔仲枢身侧,摸摸他的额头,向乔浈与崔珩道:“我陪陪他。”
话音刚落,乔仲枢脑袋就又歪到了崔琰肩上――病人黏人最是理直气壮。
乔浈与崔珩对视一眼,崔珩笑道:“正好和国师大人聊聊。”
乔浈亦笑,“敢不从命?”
二人痛快地一前一后离去。
崔琰看着二皇子的脑袋完全没有挪窝的意思,也就由他了,问道:“陪你到你睡着,如何?”
乔仲枢合上了眼,点了点头,“九婶说说刚才的事儿吧,听说徐昭和苏愈都在。”
今晚的宴席可不是什么恰当的睡前故事,不过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崔琰还是简单叙述了整个经过。说到徐昭与苏愈齐聚,二皇子的手便悄悄地攥成了拳头。崔琰察觉,打开他的手掌,指尖与指缝都有不少细碎的伤口,一望便知是辛苦练习手术刀飞刀绝技导致。
崔琰手法温柔,揉捻着他的手心,劝解道:“冤有头,债有主,不能冲自己出气。”
乔仲枢眼睛盯着九婶正给他按揉的那只手,嘴上应道:“虽然我们已经是两个人了,但另一个我不时影响我一下……这也难免。”
而后他便交代了苏愈如何不怀好意地主动结交,又如何把庄琼芳送到他门下,其间还有若干大事小事,总之无意中替苏大公子挡了不少明枪暗箭,此事还是太子在床上细细分析说给他听的:乔仲枢的确恨着太子,但绝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到拒绝听取对方任何建议――太子只是任性,但多年储君生涯足以令他头脑眼光非同凡响。
崔琰也不吝于称赞,拍着他的手背道:“不争一时意气这点很了不起。”政~坛~官~场这种地方,一步走错不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还会祸及亲朋,不得不理智当先,慎之又慎。“苏愈来到包厢里发觉宿敌徐昭在座,他心里便知道暂时恐怕没办法暗地里攀上国师这一脉了,一时又弄不清你九叔和我到了哪一步,离开时便送了对儿双胞胎给我,名义上是投我所好,这对双胞胎无论是否能令你九叔与我有隙,他都能在太子面前买好邀宠――太子妃去世,太子对苏家颇为不满,就看苏愈和将来的太子妃如何修补关系了。”
乔仲枢闻言,一字一顿应道:“九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崔琰狠狠刮了下便宜侄子的鼻梁,“笨死了!九婶怎么舍得你亲去冲锋陷阵?!你还有两个弟弟呢,太子收拢并清理苏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乔仲枢心头狂喜,上半身几乎是依偎在他九婶的怀里,声音又软了几分,“知道了。”
崔琰早就摸准了乔仲枢的脉门,只要娇宠他些,哪怕事后让他上天摘星星他都绝不会给你月亮。再说,和这个便宜侄子相处越久,就越觉得他像自己前世的小儿子,崔琰神情越发慈爱,“你九叔不是皇帝,所以你也不用当孤臣。”
乔仲枢也很奇怪:明明崔琰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为何在她身边就情不自禁地想依赖她?不过两个人格在此居然迅速达成了一致,我喜欢九婶,九婶也很喜欢我,这是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原因?
“九婶,你知道当年母后为保护我让我在坤宁宫抄经,我母妃听说后居然很是不满,还跑去找父皇抱怨了吗?若非母后公正宽容,我母妃又实在太不聪明,我们母子不能活到今天。”乔仲枢此时泪珠盈睫,声音也哽咽起来。
崔琰见此情景,猛然发觉便宜侄子的两个人格竟然可以自在又平缓地转换――这是不是说明他“病”得更重了。
乔仲枢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娘。”
崔琰心头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却道:“婶娘可不是跟娘差不多吗?”
二皇子果然破涕而笑。
药力上来,乔仲枢沉沉睡去。
崔琰离开了二皇子的小院,而正院书房里乔浈正与崔珩对坐,良久无言,直到乔睿亲自来禀报崔琰正往书房这儿来,崔珩才严肃道:“好好待她。”
乔浈爽快应允,神情中自是说不尽的真诚,“她是我这一世的最大愿望,没有她,不敢说我活着毫无意义,但也是了无生趣。”
崔珩闻言大惊,以乔浈平素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是个会脑筋发热的情痴,但刚才那番话,他的直觉又分明在告诉自己,乔浈说的都是真话,更没有半点的不情愿。
崔琰迈步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请她二哥暂且回避,“二哥,我有话和国师说。”
崔珩应了,并无迟疑,起身便在乔睿的引领下快速离去。
书房里只剩两人,崔琰问道:“您看二皇子可能是我的孩子转世吗?”有二哥在身边,她并不如何想念与两任前夫,却会不时思念她的儿子们,哪怕她作为母亲问心无愧,前世也已经做到自身能力的极致。
乔浈斩钉截铁道:“不是。我和你都是逆流汹涌的长河,但仲枢不是,他和别人一样地顺行不息。”
崔琰了悟之余又起了点好奇,这是国师眼中的世界吗?
片刻后,乔浈又补充道:“他已经彻底成了两个人:魂魄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颜色。”顿了顿,又问,“你想你的孩子了吗?”
崔琰笑了笑,但这笑容中有一目了然的苦涩。她轻轻挽住乔浈的胳膊,“如果您不这么敏锐有多好?二皇子勾起了我很多回忆……比较起来,我前两世太对不起二哥了,这一辈子我会以他为先,否则没准儿我还是会不安生地重生呢。”
本来这是句玩笑话,怎料乔浈认真道:“我相信。”言毕,定睛看了崔琰的双眸良久,“你是我见过的当之无愧的最美魂魄,美到让我如痴如醉,欲罢不能,而且这一世比前一世尤甚。”
崔琰惊讶道:“国师果然神道!”以前她给皇帝当老婆,都不知道乔家的国师竟然有这么神奇。不过,比起~肉~体,崔琰还是更喜欢别人称赞她的灵魂,最起码听起来比较高尚。
乔浈感觉得到,崔琰不仅相信了他,并且挺喜欢他的话。他心中轻松不少,却碍于祖训不能透露得更多。崔琰魂魄的颜色独特且非凡,它只代表了两个字:不屈。
回到国公府,四周都是值得信任的亲信和心腹,崔珩忽然一把抱住了妹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没有什么要跟二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