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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心病

    乔樾在洗手间足足待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对着镜子看不出异样,才走出来,慢慢踏上旋转扶梯。

    该来的还是要来。总不能一逃再逃。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选择?

    丛骞坐在临湖的窗边,不复十六年前的摇滚女孩打扮,剪着俏丽的短发,黑色涂鸦大蝙蝠衫,下摆刚刚盖过黑色热裤,露出鹭鸶一样瘦长骨感的腿,吸烟的样子有种华丽颓废的范儿。脸上仍旧化着略重的妆,粉底盖不住的憔悴,但妆容十分精致,看得出来花了心思。

    女人最精神百倍的时刻,不是面对男人,而是面对情敌。

    这也是一个爱着林霏白的女人。

    她也是女人。

    “架子可真大,”丛骞开口,“我可等得够久。”

    “丛姐姐。”算起来,这不过是她们第二次见面,而每次都很刻骨铭心:“你找我,是有话要说吧。”

    丛骞厌恶地蔑笑,夹着烟的手往外扇了扇风:“不用叫得那么客气。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我也是。”乔樾反而松一口气,正好:“那我该怎么称呼您?从小姐?”

    “那是以前。你可以叫我林夫人。我们会复婚。”她吐出一口烟,轻飘飘地补充:“很快。”

    乔樾蓦然吸了口气,定睛看她:“霏白刚才没有提起过。”

    “他去找你了?”丛骞的眼中现出更多的憎恨,冷笑一声,吸了几口烟说:“没关系。你一定会收到请柬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失望?”

    已经不可能再痛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乔樾闭了闭眼,过了片刻,终于抬眸说:“恭喜。”又慢慢说:“你来见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很难受?”丛骞盯着她不眨眼,嘴角带一抹酣畅的笑意:“你也有今天?哈!乔樾,你、也、有、今、天!”她笑着举起杯子,欣赏对方的表情:“你当了十几年的第三者,有今天也是报应!我赢了!”她重复说,“我会赢的。”一口灌下杯中的酒。

    乔樾定定地看着她。他们三个人,被命运的大手拨来拨去,相隔十几年,竟然是这样的局面。林霏白无辜,丛骞可悲,而她自己是无奈。假如时光倒流,重来一次,结局还是会这样,一丝不错。说不清楚谁欠谁的,但谁都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她连愤怒都没有力气,只觉得累,心里全是疲倦的苍凉:“我十几年都没有联系过林霏白。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丛骞,我承认,你很爱他。我也爱他,爱得不比你浅。林霏白最后跟谁在一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觉得幸福。无论他最后选的谁,我们都应该祝福对方。”她说得很慢,每句话都有停顿。

    大概她的话揭了对方的伤疤。丛骞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丢,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最瞧不起最恶心什么吗?就是你们这些的乖乖女三好生。少在我面前装淑女。你以为你比我有教养?我扮千金小姐的时候你还是个没人要的黄毛丫头!我母亲出身南粤宁家,父亲是岭南丛家。你是个什么出身?长得也不漂亮。真不知道你在我和林霏白之间挡了这么多年,凭的什么!现在他回来了,你以为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吗?不可能。我告诉你,林霏白是我的,你别做梦了!”她挺起背,朝乔樾倾身:“别以为你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那个人是我!我可以为他去死!你呢?你敢吗?!你连巴黎都没去过!”她有职业模特的高挑瘦削的身材,比乔樾高出一大截。

    无论丛骞多么无礼,其实乔樾已经不在乎,但是话里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弦外之音,却狠狠揪住了她的呼吸。她尽量平复心情,看着丛骞,语调平稳:“林夫人,我很遗憾。你跟林霏白共处了十几年,到现在都无法了解他的内心。爱一个人,会为了他好好活着,让他和自己都得到快乐和幸福,而不是用死来强留。这句话,我相信林霏白也会赞同。”她慢慢站起来,再看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去。

    这不是流泪的场合。必须要控制,控制。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欠任何人。

    她只不过爱上了林霏白。

    有人在大堂门口捉住她:“哪里去?”烟草味盖过了雪松木的气息,很陌生。

    冷静被颠覆,她用力打开他的手臂,冷冷地看着他,突然问:“你和丛骞,是什么关系?”

    宁肇安微诧地皱眉:“她说什么了?”

    她不答,依旧怒目而视。

    他摁灭烟头,沉默两秒钟,干脆地说:“很简单。丛骞的母亲是我父亲的胞妹。”

    宛如一声惊雷,打得她失魂落魄,气怒交加,被蒙蔽的愤怒和屈辱翻涌上来。什么都明白了。丛骞的无礼可以接受,宁肇安的欺骗,她却无法原谅,甚至恨之入骨。他承认得这样干脆坦白,她还是恨他,更恨!

    “好,”她点着头,“好。”难怪他一去欧洲就认识了林霏白。难怪那么熟,原来是林姐夫。难怪他什么都知道。难怪!

    “所有事情,你一开始就知道。你们是一起的。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宁肇安,你就这样骗我!”

    “是,”他直直注视着她,竟然回答:“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会像飞蛾扑火一样傻头傻脑地扑上去,而且油盐不进,不到头破血流绝不悔改。我也知道,丛骞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我还知道,你跟小林,你们不会有结果。”

    太过分了。尤其最后一句话,正正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终于失控:“你凭什么来指手画脚?凭什么诅咒我们?我偏要跟他在一起,而且还要幸福给你看!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他的脸越来越阴沉,一只手抓住她,像抓着一只小鸡,完全漠视她扑棱棱的挣扎。他拎着她进了电梯,打开房门,把她扔到床上:“我给你时间想清楚,我到底是谁。”“砰”一声地拉上了门。

    连他也这么对她。

    酒会之后,乔樾每天胃痛,彻夜不止,几乎不能睡眠。请假去看大夫,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才轮到她。,结果坐下来还不到两分钟,大夫就公事公办地开了张单子:“先做个胃镜,明天早上八点,空腹。”

    她呆了呆:“胃镜疼吗?”

    “不疼,”大夫答得客观,“就恶心。”

    乔樾突然觉得很孤单。这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晚上打电话给童贝洁,却是乔子愚接的。又打给徐砚君。徐砚君正在北疆度蜜月,烤羊腿,笑声朗朗。俩闺蜜都问她和林霏白的进展。她不敢说,胡说了几句匆匆挂掉。

    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熊猫眼去医院的检验科。做胃镜的人很多,有儿女陪父母的,有情侣相伴的。只乔樾是独自一人。大家都看着她。有女人扶着墙出来,旁边的老公拿着包和衣服,赶紧上前搀着妻子。

    乔樾把脸别开。

    小护士叫到她的名字,“咦”了一声,左右看看:“你一个人来的吗?没人陪你吗?你男朋友呢?”

    她笑了笑:“他很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小护士“哦”一声,同情地看她一眼,递给她一支透明小瓶,里头是蓝色的液体:“这是钡剂,喏,喝下去。”

    她接过来仰脖子喝下去,轻快地一笑:“味道不错。”很像牙膏。

    医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白口罩遮不住的笑意:“还行,尽管喝,别客气。”

    她也笑,按照指示侧躺在台上。钡剂开始发挥作用,食道慢慢麻木。小护士拿来仪器,长长的塑料管,有手指那么粗。她再也笑不出来:“就是这个?”

    “对。来,张开嘴”,医生态度很好,把管子逐渐放进去,“心理上不要排斥,否则会更加难受。”

    她已经尽量放松了,还是止不住地干呕,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异物的入侵,身体难受得近乎痉挛。纯粹是生理的条件反射,眼眶迅速蓄满泪水。

    医生不停地鼓励她:“加油!你很勇敢!一会儿就好了。”他的声音亲切,那么像她的绘画老师。

    她想朝他笑笑,但没有成功,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别怕,别怕。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走马灯似的浮现出一张张脸庞,一会儿是奶奶和乔子愚,一会儿是童贝洁徐砚君……到后来所有的脸都模糊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迫切地需要某种力量,某种温暖。然而那张脸同样看不清,像隔着一层窗纱,拼命看也看不清,只是那种刚毅的力量,热烈的温暖,令她本能地忆想着,贪恋着。她需要从那里借来一份力量。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她的。没人接,所以越来越响亮,不屈不挠,在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她费力地摸到手机,抓在手里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说话,只是干呕。小护士十分不满,一只手夺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快言快语地讲了几句,就扔在一边。

    她感激地看了护士一眼。咽喉的刺激,让她止不住地汩汩流泪。

    小护士终于把管子轻轻拉出来,叮嘱:“半小时内不要饮食。”

    她连点头都没有了力气,只想呕吐,如果可以,想把心都吐出来。

    她扶着墙走进洗手间,发现自己的力气还不够打开一只水龙头。心慌,心跳,乏力。大概是站得太久,或者是因为没吃早餐,血糖过低,她冷静地分析,要么就是因为休息不足。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脸色苍白,形容枯槁,样子简直比丛骞还糟糕。

    失恋一次,连人心都变得坚硬。

    出来的时候,时钟刚好指向九点。电梯门打开,一个小男孩拿着玩具□□,挣脱大人跑出来,无意中撞了她一下。

    那是最后一根稻草。她在那一刻失去意识,身体一软,往地下斜栽去。耳边嗡嗡的杂音变得空洞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

    在她倒在地上之前,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