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一个重要问题,”他正色说,“我们现在去哪里玩呢?”
原来如此!她忍不住笑:“你要拜神啊购物啊,想去哪里就去吧,不用管我。我找个宾馆住下,回去睡觉。”
他沉吟片刻,看了看表:“喝茶去,走!”
酒店是灰白色调的古典主义建筑风格,象牙白色的大厅浮着欧式雕塑,辉煌优雅。排队的人很多,长长的队伍,像站了一排牛奶巧克力饼干。
乔樾发愁:“一定要来这里吗?得等到什么时候?”
宁肇安笑笑:“你想等还是不想等?”
“你有办法?”
“跟我来。”
他带她从不起眼的侧门进去。领班一见到他,立即恭敬地躬身,领他们到了纱帘隔起来的一张桌子前,收起台面上的小银牌,又殷勤地替他们拉开厚重的复古式凳子,这才拉开纱帘。嚯,原来这里是大厅的安静一隅,既可以欣赏到音乐、环境,又能最大限度地不受打扰,还能一眼望尽大厅中的所有绅士淑女。
领班一走,乔樾掩饰住内心的惊讶,压低嗓门问:“不是说半岛的下午茶从来不接受预定?你是怎么做到的?”
宁肇安看了看四周:“真想知道?”
乔樾点点头。
他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我告诉他们,我要在这里向女朋友求婚。”
她翻翻白眼――宁肇安要是求婚,偌大一个大厅,不知道够不够他的女朋友们坐。
宁肇安忍不住笑:“逗你玩的。”
茶点很快就呈上来。精致的三层银质点心架上,洁白骨瓷圆盘镶着蓝、黄、银的花边,从下到上放着各式糕点,香气弥漫。其他的全套茶具,连茶壶茶漏都是晶亮美丽,据说是80多年前英国订制的纯银。二楼的弦乐队正在演奏古典乐章,乐声在四周轻柔流淌。
她注意到宁肇安搅动茶杯没有任何声音,状态十分放松,举止自然优雅,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叫“table manners”十分出色,难怪总感觉有人在朝这边看。
乔樾从小喜欢碧潭飘雪,爱的是茉莉窖制的清香,大了就随奶奶,喝狮峰龙井和洞庭碧螺春,反正都是奶奶的学生送的。至于西式下午茶,她其实很少去追这个时尚,于是学他的样子,安静地喝茶。
宁肇安看着她笑,她有点窘:“这个不是tiffany的瓷器么?要是弄坏了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我可以帮你赔,不过你以后得给我当一辈子长工,”他闲闲地说,心情好似颇佳。
她瞄他一眼,心想不是已经在给你打工了?还签了两年的劳动合同,虽然很大程度上与卖身契类似,到底还是有期限的。她没话找话地问:“你常来这里?”
他摇摇头:“也不是。倒是常去文华,不过这里的情调更好。”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更中意哪个酒店。
他掰了一个提子松饼,涂上德文郡奶油和玫瑰花酱,递给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饼和酱。快吃。”
她好奇地拿起来,还是热的,大概刚烘焙好,香气扑鼻,咬一口,齿颊留香,甜蜜香滑的滋味在口舌之间游荡,她情不自禁地一咧嘴。
她就这个德行,从小吃东西的样子就特别招人待见,连童贝洁都对她的吃相赞誉有加:“看你吃东西那样儿,生下来就没吃过饭似的,啧啧,怎么能那么香呢?孕妇都没你能吃!搞得我都有点儿饿了!”
出来以后他问:“要吃晚饭吗?”
他是真把她当猪了。她赶紧摆摆手:“饱得吃不下了。你要是没吃饱就去吃好了,别理睬我。”
服务生刚好把车开来。上车以后她试探着问:“呃……还要去哪里看饰品么?”
“不用。”
她松一口气。虽然也是“逛街购物”,买家居饰品的劳累指数是买衣服的好几倍,还有这个上司压阵,劳累指数绝对是几何级数增长,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车一路驶去,她突然觉得不对劲,疑惑地看他:“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越走越安静?”
宁肇安看着前方轻松打着方向盘,干净利落地换档:“适时地保持沉默,是女性的传统美德。”
问不出什么,乔樾索性闭嘴。
车子在路上疾驰。
临近傍晚的阳光变得柔和。南面的万顷碧波,在车窗外时隐时现,与刚才喧嚣热闹的城市仿若两个世界。
车子一直开,似乎开到了世界的尽头,才看见一道静悄悄的雕花大铁门。宁肇安车未停稳,轻轻一声“咔哒”,铁门缓缓打开,待他们驶入之后,又缓缓合上。
进去以后是蜿蜒的道路,两排整齐高大的乔木,枝叶茂盛,光线一下子柔和起来,夏日的暑热似乎瞬间消散殆尽。
一侧是山壁,已经被凌霄藤完全覆盖,藤蔓层层叠叠,青碧叠着苍翠,无数橙红的蓓蕾和花朵,一串串点缀在羽状复叶之间。
高处缀着一丛丛瀑布般的勒杜鹃,奔流在碧海蓝天之下,与炎炎的红日相抗衡,相辉映。
那花开得恣意欢乐,红艳的花枝犹如浓墨重彩的油画颜料泼洒在人间,凝结成喷薄而出的姿态。
美艳而宁静。拍好莱坞大片都绰绰有余。
另一侧咫尺之遥是海岸,礁石嶙峋,浪涛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岸边,几滴海水溅到车窗上。白色的海鸟纷纷在低空盘旋鸣叫,停在礁石上憩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
乔樾惊叹:“这是哪里?”
“我家。”
她大吃一惊,差点跳起来:“不是去酒店住吗?还有,你回家干吗不提前送我去酒店?我待会儿回去多不方便哪!”
“有地方住为什么要住酒店?你要去也可以,费用不报销。还有,自己想办法回城区。”
本来以为是公费出差报销住宿费,没想到宁肇安连这点钱也要省。
鲁迅先生实在说得对:愈是有钱的人,便愈是吝啬。
乔樾踌躇为难。她自己一个人能不能顺利回到城区是一回事,现在正是旅游旺季,价廉物美的酒店不好找,花几千港币去住五星级,不是出不起,是有点舍不得,何况他们不只停留一天,几天下来至少一趟欧洲游的钱就没有了。
这里风景不错,宁肇安虽然吝啬,倒也不是坏人――别说他绝不会缺女人,就算是真缺,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她啊!
想到这里她大大地安慰,不再担心落脚问题,开始欣赏窗外风景。
太阳的金晖斜斜洒下,眼前的一切都华美得不真实,俨然一幅印象派风景画,乔樾感叹:“真漂亮!假如霏白在就好了,他第一件事一定是拿速写本画下来!”
宁肇安突然说:“坐稳了?”
未及乔樾反应,车子突然加速,像疯了一样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极速飚行,失重的感觉又来了,她抓着把手呼吸困难。难怪他在南海连高架上都可以开那么快。
车子在她眩晕尖叫之前及时地减速,稳稳停在一栋白色三层建筑的门口。直到被宁肇安扶下车,她仍觉得自己腿是软的,走路彷佛在水上飘。
一男一女两个佣人笑容恭敬地迎上来,替他们拿车匙和行李。说话轻言慢语,看得出训练有素。
一个发髻挽得一丝不苟的妇人站在门口,约摸五十多岁,灰色衣裙,气质典雅,模样和善,脸上是真正开心的笑容:“宁先生!老早就说你回国了,回国了也不来看我们老太婆?”说的是普通话,带点江浙口音。
宁肇安笑着抱抱她:“赵姨,我看你身体好得很哪!我那帮损友整天嚷嚷着要追求你,不过全被我打回去了,你不会怪我吧?”
赵姨一边拍着宁肇安,一边笑骂:“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没个正经!是该有个人管管你了!”说完看向乔樾,眼睛倏然一亮:“这位小姐看起来好面善,是哪家的千金?宁先生,还不介绍一下?”
乔樾本来看着他们温馨亲密,笑着静静立在旁边欣赏。宁肇安好命,那赵姨看起来十分疼他。此情此景,不免令她有一丝羡慕。忽然听到赵姨这样问起她,不由尴尬。
该怎么自我介绍?辉昶员工?听起来有点诡异。
宁肇安回头看她,笑着对赵姨说:“这是乔樾,”又指指赵姨,“这是这里的总管赵姨。我从小到大都是她照顾的。”
赵姨含笑点头:“乔小姐!”
乔樾赶忙欠欠身:“赵姨好!别称呼我小姐,请直接叫我乔樾吧!”她有点同情赵姨,宁肇安那么难伺候,还得整天摆上这么个笑脸,这职业简直惨绝人寰。
赵姨笑眯眯拉住乔樾:“乔小姐,不好这么客气的来!来了就是贵客!外面天热,快请进来休息吧!”
乔樾跟着他们进了门厅。靠墙摆放着一个边桌,优美简洁,流露着时光的韵味,不知道是哪国古董。各个厅都很宽敞,层高目测至少有6米,上面悬着原木的横梁,从顶上垂下一盏一盏的直筒玻璃灯,高高低低,像是悬浮在空中的蜡烛一样神奇壮丽。
家居物品都摆放妥帖,既不空旷,也不繁琐。整个室内以浅奶茶色为主,点缀其他色彩,典雅、清爽、大气,这几种风格浑然一体地展现在眼前,彷佛生来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