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温和的男声自房中响起,一直久候在外的红衣婢女眸光微微闪动,隐隐透出一股兴奋,然后又强装镇静的低下头,端着漆黑的托盘,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内。
屋内桌上八宝琉璃宝鼎内燃着味道清淡的如意橙,青烟袅袅向上浮起,又渐渐,自半空中消散开去。
床上挂着月牙白的白鹤云松烟罗帐,用水纹云绘银钩轻挽着,露出床上俱为雪白的被褥软枕。白水晶制成的珠帘,被两个玉钩分别卷在床塌两旁,帘后的人,便静静睡在里面。
贾瑚松松垮垮的披了件白色的长袍,斜倚在床边,露出了玉一般莹润的肌肤,和单薄消瘦的胸膛。长发未挽,漆黑如瀑,披散在背后的靠枕上,流泻垂落至床沿。他唇色浅白,神色略显倦怠而虚弱,低垂着的眼睫上有流光漫漫,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
红衣侍女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男子,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艳,又迅速低下头,用木讷的语调说道,“公子您的药好了。”
“咳,咳。”贾瑚用白色的巾帕掩住嘴轻咳了几下,抬起了头,微微一笑,双眸温柔明媚如春风,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风姿隽秀,湛然若神。
他伸手从托盘里端起药碗,浅浅的啜饮了一口,挽唇,眼中带着丝戏谑,“不成想西门小姐的药是熬得真好。”
红衣侍女身子一颤,干巴巴地的笑道,“公子再说什麽啊,奴婢是汀兰啊,西门小姐是哪位?”
“是吗?”贾瑚笑意加深,只是不语,淡淡的看着她,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良久,女孩一跺脚,将脸上的□□撕了下来,露出一张颇为英气清秀的脸庞,翘起红唇,娇嗔着,恶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却完全没有一点威慑力“贾大人早知道了?你是故意的!?还白白支使了我这样久。”
贾瑚伸出修长白暂的手指掠过额前的碎发,笑道“早有耳闻公主殿下和西门将军家的迷迭小姐是闺阁密友,很是要好的样子。看来的确如此,不然西门小姐也不会夜探男子卧房了。”
“哎呀!”西门迷迭瞬间红透了脸,本来他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做这样的事就已经很是忐忑了,被贾瑚这样面对着面的说出来,当下羞恼至极,但还强作骄傲的模样,仰高了下巴,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本小姐来看你,是为了昭华,怕她嫁给一个出了名的病秧子,早早地守了寡!便宜了你!”
贾瑚轻笑一声:“那如今看过了?不知西门小姐有何指教?”
西门迷迭很是认真的上下打量着贾瑚,眉毛一挑,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还能凑合看吧。”
“那还真是荣幸呢。”贾瑚低垂下眉眼,说道:“尽管如此,西门小姐也不该来此。知道的人,自是认为西门小姐是为了公主殿下着想,而那不知道的,难免想的龌龊,玷污了小姐,对公主的名声也不好。”
西门迷迭脸上一慌,忙说道:“和昭华没关系!是我自己看见昭华郁郁寡欢,落寞不安的样子,想要帮她一把,自作主张的。出了事,自有我顶着,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扛,我谁都不会连累。”
贾瑚唇角微勾,“如此,西门小姐真是好气魄啊,不愧是女中豪杰,西门将军有你这样的女儿,想必也很是骄傲呢。”
西门迷迭红着脸,羞涩却又别扭地说道:“算,算你是个识货的,我,我要走了。”
贾瑚抬起头,说道:“在下身体不适,也就不远送了,还请西门姑娘见谅,请自便吧。”
西门迷迭点点头,故做大方的说道:“那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了。”说罢便大大咧咧的自己走了出去。
贾瑚拿起桌子上的黑色串珠,是水h特特寻来送他的那一串,手指一撑,串珠径自顺着手指滑倒手腕处,剔透的白映着沉沉地,掺杂着血丝的黑,格外的和谐,是说不出的美感。
贾瑚轻轻叹息一声,暗道:看来,这位昭华公主并不是他们表面了解的那麽简单,职别又是个大麻烦才好。
“嗒――嗒”,窗子被敲响了,隐隐约约的映出一个模糊熟悉的身影。
贾瑚坐起身子,说道:“可是紫玉,进来吧。”却再无方才的病弱之态。
窗子被掀开一道缝,果然欧阳紫玉利落的猫进了屋子,挤眉弄眼,嘿嘿的笑道:“子兮果然是好人品啊,这深更半夜的,都有美人主动地来投怀送抱,端的是红袖添香,温香软玉,令人**啊!”
贾瑚嗤笑出声,敲了敲他的头,“得了,瞎拽什麽文,没得惹人笑话,驴唇不对马嘴的。而且刚刚这位美人不过是个前哨,真正带刺的玫瑰也许还在后面呢。”
欧阳紫玉咂了咂嘴,一脸的怜悯:“那你可要小心了,别被野玫瑰刺伤了手。”转而又笑道:
“前提是这朵玫瑰还能有机会靠近得了你。”
贾瑚不置可否,这玫瑰以后可是说不准是家养的呢?
贾瑚又问道:“这两天事情你查得怎样了?”
欧阳紫玉冷冷一笑说道:“还翻不出什麽大浪花,不过倒也算是成了些气候,剪除起来倒也着实费了一些力气。”
贾瑚问道:“可查着哪些产业是挂在谁的名下的?”
欧阳紫玉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头,吞吞吐吐的模样。贾瑚皱了皱眉,说道:“你这是怎得了?照实说都不会了?还是……”贾瑚微微眯起眼,眼中变幻莫测起来。
欧阳紫玉连忙摆摆手,说道:“你可别乱想,我,我,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
贾瑚听罢,只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我早就知道了,荣国府、宁国府可曾经是北静王的死党,如今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说,这件事没有贾家一点的参与,那才真真是个笑话呢。”
欧阳紫玉松了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期期艾艾地说道:“其实,贾家也只占了一部分 ,且都是只担着名罢了。”
“哦”贾瑚倒也来了兴致,“这样说,就是还有大头了?”
欧阳紫玉点了点头,说道:“我抓了几间店里的老鸨,和管事,也让人查了所有的细账,结果居然是完美无缺,什麽也没查到,哪些人也都一问三不知。”
“这倒是奇了!”贾瑚说道:“做得这般高明仔细,也难为了那幕后的人了。”
“可不是!”欧阳紫玉大声说道,“不过,就算他们再高明,遇到了我欧阳紫玉,就是自寻死路。”
贾瑚啧啧出声,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笑道:“得了,我知道,我们的欧阳大人最是能耐得了,废话就不用说了。”
欧阳紫玉干笑两声,才正了正脸色,说道:“这事,我动用了内线,才查出来,那些妓院产业的真正主人,是李思浩。正确应该说是大皇子水浩远,或者是北静王爷的。恐怕,他们三个现如今也是一堆的了。”
李思浩,水浩远,北静王,他们三个是如何搭上线的?贾瑚心下盘算着,口中却问道:“这件事,你上报了没有?”
欧阳紫玉答道:“皇上吩咐过,有关北静王的一举一动每日都要报上去,这事,自然也是报了的。”
贾瑚点了点头,“也好,让皇上早作决断,咱们也好有时间来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让人钻了空子。”
欧阳紫玉盯着贾瑚,良久,问道:“李思浩……”
“怎样?”贾瑚挑了挑眉问道。
“他喜欢你。”欧阳紫玉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看着也很是可怜的样子。”
贾瑚好笑的看着他,只淡淡地说道:“他喜欢我,自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对他好不好,也只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也不相干。”
欧阳紫玉苦笑道:“你倒是绝情得狠。”
贾瑚摇摇头:“这并不是绝情,反而是有情的。但是,此情也绝非恋人之情。但我还是尊重他的,所以我对他无意,就分得明明白白,这样都是干干净净的,对我,对他,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欧阳紫玉长长的叹息道:“我是做不到你这般的。”
贾瑚戏谑道:“所以你才被月奴压得死死的,再也是翻不过身的了。”
欧阳紫玉很是郁闷的耷拉着脑袋,只哼唧了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贾瑚笑罢,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突然问道:“皇后娘娘原来身边的刘嬷嬷,你可还有印象?”
“自是有的。”欧阳紫玉点点头,又疑惑的问:“你怎地想起了她?”
贾瑚说道:“暗卫曾查到她曾经是在先皇后身边做事的,且忠心耿耿吧。”
欧阳紫玉神色微微闪烁,叹息一声,“可不是,据说她从小就伺候在先后身边,那情分自是不一般的。再后来伺候皇后娘娘也很用心,娘娘离开后,也受不住了,跟着就去了。她走前还向陛下求了个恩典,让一家大小远离宫廷,过安生日子。”
“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啊……”贾瑚只轻声叹息。
欧阳紫玉问道:“不是这样还能是那样?陛下是答应了的。”
贾瑚闭上眼,没有回答他。因为到现在他都记得,在某个夜里,水h满脸鲜血,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只有一种人才能离开宫里的,那就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