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做惊讶:“哎呦,这不是翟总吗,哪阵儿风把您给吹来了?”
说罢我也不理他,自顾自收拾好东西,指着海滩道:“虽然美女都走光了,但景色还是不错的嘛,阳光、沙滩、海浪、排球场……翟总您慢慢欣赏哦,我就不陪您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旅游公司没组织晚饭,我们三五成群地各自找食吃。我和八卦女青年们一起,在一间叫“麦记”的海鲜大排档处大快朵颐。
正吃着,手机忽然响了,是翟知今。
“你在‘麦记’?”
我往外面看了几眼,没见到他。
“你在哪儿?”
“我已经回去了。今晚十一点在这儿见吧,我有话跟你说。”
我听他说得郑重,不由答应了一声。
大家都吃完晚饭,公司买了大型烟花在海滩上放起来,五光十色很是好看。到了快十一点的时候,我偷偷溜走,来到“麦记”,鬼鬼祟祟地等着他。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正看着水族箱里的怪鱼出神,身边一个人忽然猛地拉起我的手,快步往前走。
我吓了一大跳,看清楚是他,才呼了一口气,又慌忙四下看有没有熟人。
我们一直走到山海相接的地方,一处矮矮的悬崖上,脚下是错落的巨石,一个个海浪拍上去,溅得粉碎。
我弯着腰,喘着气,笑道:“你拉我来这儿干什么?殉情啊?”
“这儿估计没人来,要是万一有人来,咱就跳下去。”
“呸呸呸,我还有大好前景,数不清的钱没赚到呢,谁跟你跳。找我什么事儿?”
他搂着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见见你。”
我一把推开他,四下张望:“干什么,被人看见怎么办?”
他笑道:“同志,就咱们现在这情况,被人看见也已经很难解释了。你下午跟我生什么气啊?我怎么你了?”
我哼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一点儿不清楚。你跟叶眉来眼去的我还没说你呢……”
“我哪有!我们那属于纯洁的同事关系。你跟泳装美女才眉来眼去呢。打球就打球,干嘛老是坐那儿休息,帮人照相……”
“哈,原来为这个。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你要在我身边,哪儿这么些事儿。”
“我也不能一辈子在你身边儿啊,保姆似的,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儿。”
“好好好,以后注意……”
翟知今就这点儿好,无论什么错误,甭管以后改不改,场面上先答应了再说,认错态度那是相当的良好,你根本跟他急不起来。
“来,说回叶同志,他老找你干嘛啊?”
我笑道:“他担心我地下恋情压力太大,关心我一下。一番好意。”
他哼道:“动机不纯。”
“人一老同志,你跟人较什么劲啊……这儿风景真不错。”
今晚月光很亮,我们并肩抱膝坐在地上,吹着咸咸的海风,听着阵阵涛声。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我吟道。
他颔首道:“好句,好句。没想到你还是文艺青年啊。”
我笑道:“你还说对了,我真是文艺青年。我从本科起就在《女友》这类杂志上发稿子赚钱了。”
“失敬失敬,现在还发吗?”
“现在上网发,也能赚钱。”
他笑道:“恭喜恭喜。”
“你有空多告诉我些你们行业的内幕,我写成小说,发到网上吧,如果真实性强,看的人多,说不定能出版呢……”
他微笑不语。
“哎呦,这么小心谨慎啊?你们不是连政府都敢绑架吗?这会儿又怕什么劲儿啊。”
他忽然正色道:“那好,我告诉你,你披露出来,以后万一我坐了牢,到时候你会来监狱看我吗?”
我一愣:“要进监狱?”
他严肃地点点头。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是吧?难道我一直跟一个违法乱纪分子混在一起?
我试探着问:“为什么要坐牢啊?偷税漏税?偷工减料?跟上海那‘楼脆脆’似的?”
他淡淡地道:“不止。”过了一会儿,可能见我脸色不好了,又道:“也不用太担心,你不说就没事了。”
我还是发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腹内已是愁肠百结。怎么办呢?嫁鸡随鸡?还是大义灭亲?
他可能是见我真吓着了,终于笑道:“逗你玩儿呢。我是良民。”
我抓起他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道:“哎呦哎呦,饶命饶命,下次不敢了。”
我饱含热泪地看着他,问:“你真是良民?”
“真是,我们公司没那么贪财。”他搂着我安慰着,笑道:“你可真不禁吓……”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
“是是是……”
旅游刚回来,翟知今又要出远门儿。据说是他们公司北京一个酒店开张,他得去帮忙。
结果几天后,说巧不巧的,我偶然换台时调到“房产频道”,就见着他们酒店开张的新闻。前来助阵的颇有几个穿着似明星的人,难得的是居然还有《还珠》剧组的某演员。翟知今娱乐圈这几年还真没白混。
我正想打电话调侃他,却接到我妈的电话。嘘寒问暖几句之后,她开始说正题:
“小京,姥姥身体不行了,住院了。我现在在昌平你姨妈家,你要是有空就过来看看吧。”
我心里一沉。
姥姥的身体一直不好。几年前开始下肢麻痹,后来渐至瘫痪。去年我去看过她,当时已经坐轮椅,很难说出话来,手却还微微地能动,别人听不清她的话,她便用纸笔写下歪歪斜斜的字给人看。妈既然要我去看,想必情况已经很严重。
我答应了,趁周末飞去北京。
下了飞机,我掏出手机,决定赌一把。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带翟知今去见家里人,不如看他的运气好了。如果他还在北京,就一块儿去,如果他已经回了广州,那就算了。
我拨通他的电话,问他:“你在哪儿?”
“还在北京家里。下午回广州。”
哎呦,这情况,有点儿难办。
“怎么了?”他听出我的犹豫,便问。
我鼓起勇气道:“我在首都机场。我姥姥重病,我要去昌平看她。”
他没怎么犹豫:“那你等我,我开车送你去。”
“你赶不上下午的飞机怎么办?”
“再想办法。”
等我坐上他的车,他问我:“这次能见着你们家哪些人啊?”
“姥姥姥爷,姨妈姨夫,表弟,还有我妈。你飞机票能退吗?”
“买的是打折的票,退不了。算了。你姥姥在哪间医院?
“昌平区医院。你直接开去那儿就好。”
“什么病?”
“说不清楚,也没做过详细的检查,感觉是一种慢性的从下往上发展的肢体瘫痪。”我叹了一口气,拿起他车上的饮料一边喝着,一边道:“其实我在昌平呆的时间不长,五六岁的时候跟着我姥姥住过一年。一般人都比较疼男孩儿,但她比较疼我,家里有一个带锁的柜子,里面全是糖果饼干,她把钥匙交给我管着,不给我表弟。我当然是监守自盗,把里面东西偷吃了一干净。”
翟知今笑而不语。
过了一阵儿,我见他话比平时少,便问:“怎么了?我把气氛搞沉重了?”
“不是,要去见你家里人,紧张。”他把右手张开给我看,“看,多少汗。”
我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你放心吧,我们家人会喜欢你的。”
我也就是安慰他,想想我妈对做生意的人那种咬牙切齿的痛恨,我心里真是怕怕。
到了医院病房,亲戚们全在。我尽量低调地向他们介绍翟知今,又跟比我高出一个头的表弟打闹了几下,我妈把我拉到一边儿,低声问:“上次那个小苏呢?”
“吹了。这个是新的。”说罢我坐到姥姥的病床边上。她打着吊水,睁开眼睛看到我,却说不出话来。
“姥姥,我是小京。我来看您了。”说着,翟知今已经站到我身边,我便指着他,郑重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翟知今,北京人。”
姥姥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我握着她的手,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晚上我们在姨妈家小区附近的一间馆子里吃饭。翟知今拿出估计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酒和茶叶等礼品奉献给长辈们,大家愉快地笑纳了。
我听见远处隐隐有敲锣打鼓的声音,问表弟是怎么回事儿。我姨夫解释道:“那是业主在抗议,本来说是搞小区会所的地方,现在开发商要改成酒楼。业主们不乐意呀,就趁着周末晚上出来‘散步’了呗。”
我姨妈补充道:“我们这小区开发商真不地道,以前刚住进来,保安都是年轻小伙子,现在不知怎么的都换成大爷级的了。净糊弄我们呢。”
我心说那是物业的问题不关开发商的事,我姥爷忽然问:“小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