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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送走了额哲,谢瑾回房枯坐良久,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侍从,起身从柜子的暗格里取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着的药粉来。

    这是牵机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是谢瑾在知道皇太极要来王庭的消息后,特意为他准备的。

    谢瑾将装有药粉的纸包打开,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折好,眼底神色幽深。

    只要一切顺利,那么这个前世曾被皇太极攻占的察哈尔王庭,将会成为他今世的埋骨之地。

    后金送亲的队伍足有数千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察哈尔王庭。

    林丹汗在汗宫中摆酒,为四贝勒皇太极和鄂札伊格格接风洗尘。

    经过占卜,本月的十五日为大吉之日。额哲将于那一天祭拜祖庙,正式将鄂札伊格格迎娶过门。

    汗宫中的酒宴持续了整整两日,到了第三日,额哲又在台吉府中设了小宴,邀请四贝勒皇太极和鄂札伊格格过府小聚。

    这是台吉府未来的女主人第一次进府,整个台吉府张灯结彩,被装扮得焕然一新。

    巴林亲自盯着台吉府的侍从,将每一寸地面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不放过每一处角落。

    大厅宴会用的器具更是全部换成了崭新的,当天能进宴会服侍的下人,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力求不出一丝差错。

    额哲亲自到台吉府正门等候,将四贝勒皇太极和鄂札伊格格迎了进来。

    谢瑾并没有去前院,而是留在后院等着消息。

    张庭静静地陪在一旁,  神色是一贯的沉稳宁肃。以前谢瑾一直觉得张庭寡言少语,心思深重,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今天这样沉静的张庭,却莫名地给了他信心。

    丑时三刻,孟古匆匆进门,低声对谢瑾说道:“皇太极一共带了二百名护卫,不过大部分都留在了台吉府正门口等候,只带了十几名亲卫贴身保护。”

    谢瑾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沉吟着道:“跟我们原先想的差不多,那就按计划行事。后门的守卫我已经换了人,事成之后,立刻从后门退走。”

    孟古和张庭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台吉府前院的大厅里,热闹非常,谢瑾走到门口时,隐隐听见里面有鼓乐声传来。

    大厅门口,并排站立着两排侍卫,均是佩着刀剑,气宇轩昂,这是额哲的亲卫,而皇太极带来的那十几名护卫,则是站在窗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厅里的一举一动。

    今日是由乌格木亲自带人守卫,见到谢瑾,也不敢拦,只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放他进去。

    大厅里有数名舞姬在轻歌曼舞,侍从们有条不紊地在大厅里穿梭,给主人们上菜传酒。每一份酒菜,都有专门的侍从当面尝过,无事后才会呈上去。

    谢瑾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矮几后的皇太极,他身形微胖,眼睛却很有神,嘴角含笑,正专心致志地侧耳听着额哲说着什么。

    谢瑾进来的动静虽小,但他一身锦衣,有别于厅里其他伺候的仆从,皇太极立刻便注意到了他,目光如电般射来。谢瑾目不斜视,直接走到额哲身侧半跪下:“台吉。”

    额哲没想到谢瑾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微微一怔,才伸手扶起他:“你怎么来了?”

    谢瑾轻声道:“我听说台吉今日宴请四贝勒和鄂札伊格格,所以过来看看。”

    两人一问一答的当口,那边皇太极已经笑着发问道:“台吉,不知这位是……”

    皇太极早已听说过额哲喜欢男子,不好女色的传闻,此刻见谢瑾衣饰华贵容貌俊秀,又与额哲神态如此亲密,心中早已猜到了谢瑾的身份。只是额哲平日里在后院宠幸男子也就罢了,不管如何风流他都管不着,今日却是他带着妹妹第一次来台吉府赴宴,意义重大,额哲却将自己的爱宠公然带到席间来,实在有些扫后金的脸面,心中不免有些不快。

    不过他城府深厚,表面上仍是言笑晏晏,只看额哲如何回答。

    额哲有些尴尬,也知谢瑾此时出现在这里不妥,轻轻咳嗽了一声,含糊道:“这是我后院的公子。”

    他有心想让谢瑾退下,但见谢瑾眉目低垂,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侧,颇有几分可怜之态,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得装作看不出皇太极的不满,转移了话题,频频劝酒。

    “来来,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狸子酒,极有劲道,滋味与我们平时喝的颇为不同,我也就得了这么一壶,四贝勒可以尝尝。”额哲说着,示意一名侍从过去给皇太极斟酒。

    谢瑾原本一直立在他身侧不动,这时却突然上前,从侍从手里接过酒壶,微微笑道:“我来吧。”

    他说着,右手执壶,倾身先给额哲斟了一杯。

    起身时却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口中低低呼了一声,扑倒在额哲身上。

    额哲急忙扶住他,关切道:“没事吧?”

    谢瑾摇了摇头,在额哲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刚刚趁着酒壶被压在身下,挡住众人视线的一瞬间,他动作极快地把那包药粉混了进去。

    将酒壶重新交还给旁边的侍从,谢瑾才摇头道:“无事,刚刚是我不小心。”

    额哲道:“这些事情你做不惯,交给下人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一边又命侍从过去给皇太极斟酒。

    侍从依言过去,路过鄂札伊格格那一席时,却被忽然叫住。

    “台吉,我也想想尝尝这狸子酒,不知行不行?”鄂札伊格格笑吟吟地看着额哲说道。

    从谢瑾进来的那一刻起,鄂札伊格格心里面便充满了愤怒。倒不是说她喜欢上了额哲,而是作为后金的公主,这座台吉府未来的女主人,第一次上门做客,额哲却这样公然扫她的脸面,旁若无人地与一个男宠如此亲密,实在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本来她是不想出这个头的,以免还没正式过门,便给额哲留下不好的印象。但谢瑾后来竟然当着她的面,借着倒酒之机,不顾廉耻地与额哲当众搂搂抱抱,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在她眼里,谢瑾这样的举动,简直就是故意当面挑衅。

    额哲不意鄂札伊格格会突然出声,也没多想,爽快地答道:“当然可以,只是这狸子酒酒性甚烈,格格要小心。”

    “酒劲大那就更好了,台吉可别小看我,在盛京时,我可是常常陪父汗喝酒,论起酒量,几位王兄也不一定比得过我。”鄂札伊格格似是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道。

    额哲笑道:“那就最好了。”然后示意侍从过去给鄂札伊格格斟酒。

    鄂札伊格格这时却道:“台吉,我听说美酒要由美人来斟才更有味道,台吉喝酒时有美人伺候,怎么轮到我时,却一个仆从便打发了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额哲眉头微皱:“公主的意思是……”

    "我想借台吉旁边那位美人一用,帮我斟一杯酒。"鄂札伊格格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笑靥如花道:“怎么,台吉不会舍不得吧?”

    “这……”额哲沉吟着,抬头看向皇太极,希望他能出面缓颊,然而皇太极却在专心地喝酒吃菜,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妹妹这边的动静。

    见鄂札伊格格还在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一脸娇憨,额哲不由心中微恼,他才不信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会这样单纯,会看不出谢瑾的身份,肯定是故意的。

    心里组织着语言,正要婉转地开口拒绝,身侧的谢瑾却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道:“公主看得起我,是在下的荣幸,这便过来给公主斟酒。”

    谢瑾走过去,从侍从手中接过酒壶,半跪下来,帮鄂札伊格格面前的酒杯斟满。

    正要起身,却不妨鄂札伊格格身边的侍女开口说道:“怎么,你连给主子上酒的规矩都不懂吗?”

    谢瑾微愕,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

    那侍女冷冷地道:“给主子斟酒前,自己要先饮一杯。”

    这是要以身试毒的意思了,不过大厅里所有端进来的酒菜,在门口时都已经有专门侍膳的仆从尝过了,确保无事才呈上来的。至于大厅里面伺候的侍从,则根本不会多此一举,再验一遍酒菜。

    鄂札伊格格这是想要折辱自己,谢瑾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酒杯,心念急转,思考着对策。

    “既然公主不放心,就由我亲自帮公主试酒如何?”眼见谢瑾跪在鄂札伊格格身前,平白遭受羞辱,额哲再也按捺不住,沉声说道。

    然后对旁边的侍从微微示意。

    便有两名侍从上前,将谢瑾扶了起来,同时接过酒壶,退回额哲身边。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皇太极仿佛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恍然惊醒般,出声道:“台吉,舍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与她计较。我自罚三杯,算是赔罪如何?”说着,命亲卫斟酒,一连喝了三杯。

    鄂札伊格格则咬着嘴唇不做声,眼睛微红。

    额哲也不好为了这点事小题大做,而且说起来此事也是自己不对在先,不该先扫了鄂札伊格格的脸面,见皇太极已经喝酒赔罪,便道:“我刚刚不过是玩笑话,四贝勒不必当真。来,我也敬四贝勒三杯,愿女真与蒙古从此修好,永息刀兵。”

    说着,示意侍从给自己斟酒。

    手里执着酒壶的侍从正要过去,却不妨被谢瑾伸脚一绊,登时立足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酒壶咕噜噜滚了出去,酒水流了一地。

    他脸色煞白,自知犯了大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也不敢出声求饶,只是不住朝额哲磕头。

    而一旁的鄂札伊格格则快要气死了,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谢瑾的动作。谢瑾绊完人后,仿佛知道她在看似的,居然还特意对她笑了笑。

    一瞬间,谢瑾的形象和母妃说的那些狐狸精重合了起来。

    “台吉……”鄂札伊格格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被气得声音都有些不稳了:“这侍从不是自己跌倒的,而是被人故意绊倒的。”说着,朝谢瑾一指。

    额哲不动声色,看着那个倒霉的侍从道:“是这样吗?”

    侍从哪里敢攀扯谢瑾,只是不住磕头道:“是小人自己不小心,台吉恕罪!台吉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