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也许爱情才是最接近神圣的东西,她的降临总是那么突然又不经意,但是,无论是她带来的快乐,或者是痛苦,都是人心中一种奢侈的难得的体验。
她是没有年龄之分的,也无关性别。
赵臻去听了一出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长生殿》,他不是戏迷票友,只是去姑且听之,打发时间。
他想着要去看看张洹,不过,他这么大把年纪了,其实从没有过谈恋爱的经历,于是总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追小年轻后辈的惴惴感觉。
在做大单生意,对公司做下重大决策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也许,毕竟做生意是他的本职,他对这些是运筹帷幄又极其上手的,又有一干得力下属权谋,而这去追求一个小年轻,他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实在是无经验,当年和赵昶她妈妈结婚,也是因为从小就一起,之后就顺理成章,好像也没有过花前月下谈恋爱,离婚后的欢场生活,就更加与恋爱无关了,所以,他紧张还真是纯属正常。
而这种事情,又是无法找个人商量的,问也无从问,甚至因为大了张洹这么多,他连现在小年轻们喜欢的东西和流行的东西都不是非常明白,于是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该怎么出手。
最后还是想着先好好混熟再说吧,接触多了,说不定也就顺其自然了。而且,张洹他自己不是也说他本身就是喜欢同性的,又对自己似乎有些感觉的模样,那么,应该也不难吧。
赵臻为了先了解一番现在小年轻们的行为模式,他破天荒地去了年轻人聚集的一般场所。
先去了几家网吧,跟着他的便衣保镖们对他的行为感觉非常诧异,又不好问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网吧里,大部分人都是在鏖战打游戏,还有些人在聊天或者刷网页。
赵臻出现在网吧里,神情严肃,气势威严,像个来视察的领导,把里面的管理员都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哪位不回家在这里打游戏的小孩儿的家长,没想到赵臻却只是问里面的年轻人都在玩些什么游戏,刷的论坛是些什么。
管理员惊讶归惊讶,但是因为赵臻的态度实在是不容置疑的严肃,身后又跟着两个高壮的一看就孔武有力的男人,他只得按着赵臻的问题好好回答了。
赵臻巡视网吧一遍,虽然他知道张洹是学计算机的,但是却不知道他是否打游戏,也不知道他到底刷网上的什么论坛,最后,也就只得作罢了。
在管理员的恭送下,他走出了网吧,管理员看他们走远,对赵臻的行为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倒是可以肯定,这个人该是个大人物,所以,他没有得罪他。
看了网吧,又去了年轻人聚集的酒吧。
在这里,赵臻找回了很多年轻的自信,因为有不少小妹妹,他觉得有些甚至比他女儿还小,来找他搭讪,让他请喝酒,也有御姐还大胆地请他喝酒。
赵臻装年轻和这些孩子们聊天,问了不少问题,最后也付了不少账单,拒绝了她们的某些邀请,告别了酒吧。
他对这些年轻人的很多行为和言语其实并不大理解,他觉得代沟这种东西,的确是存在的,然后为自己女儿还算正常的行为模式感到骄傲。
他还去了迪吧看了看,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他觉得吵得耳朵疼,而且那种舞不适合他。
之后还去了一个民俗文化展,里面正组织学生参观,赵臻看着那些稚嫩的年轻的面孔,也会感叹时光匆匆易逝,似乎眨眼间,自己已过不惑之年了。
于是又想到了看过的长生殿,为什么一代明君唐玄宗会在晚年沉迷于爱情而疏于朝政,也许,的确是觉得只有爱情才是永葆年轻的吧。
赵臻文艺了一把之后,发现自己没有找到什么突破,最后还是只得回到了现实。
一切的缘分,都要从有交集和联系开始。
这一点,赵臻比谁都清楚,毕竟,他是做生意的。
于是,在他想和张洹有交集的时候,张洹是不可能逃脱他的手掌心的。
在张洹从沉烟楼出来的第三天,他身上因为打架带上的瘀青还没有完全散,有时候也还能够感觉到隐隐的疼痛,他接到了赵臻的电话。
这时候张洹正叼着面包往计算机学院的学院大楼里跑,他在跟着一个很不错的师兄做项目,但是时间经常不够,所以总是急匆匆的。
看到是赵臻的电话,他不由得脚步缓了下来,心跳的频率似乎也变了,往大道旁边的树林子走去,接起电话的时候,因为紧张而声音也有些发紧,问道,“赵叔……,呃,赵臻,你有什么事?”
赵臻希望自己能够有年轻人的心态,于是特意放松了心情和放柔了声音,道,“问你上次受的伤怎么样了?瘀青都散了吗?”
张洹在一棵树下停下来,站在那里,低头看地上的三叶草,三叶草在深秋已经显出颓败之势,有些枯黄了,但还是有一些带着深绿倔强地立着,他听说三叶草里的四叶草是代表幸福的,他盯着看,没有发现四片叶子的三叶草。
不知为什么,张洹回答的声音很轻,“嗯,差不多要散完了,那个药非常好用。”
赵臻笑了笑,“好用就好。还需要,我可以再让人拿一些来给你。”
张洹不是傻子,明显感觉出赵臻是想找话题和自己说,而且他是在拉近和自己的距离,其实,这是一种明显的示好。
这种示好让张洹心里犯甜,但是却又紧张,道,“不用了,够用,而且还会剩不少。”
赵臻道,“够用就好。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你在沉烟楼里的衣服,老陈送到我这里来了,我拿去给你。”
张洹那天是穿的沉烟楼的制服出来,自己的衣服就放在换衣间的柜子里了,因为他不想再去那里,就没有回去拿。
这已经过了三天了,沉烟楼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来找他,张洹知道,肯定是赵臻完全处理了这事。
张洹道,“我晚上要在教研室里做项目,估计要晚些才会回去……”
他还没说完,赵臻已经道,“晚上十点半能出来吗,我送到你住处楼下。”
张洹想想,他觉得赵臻这样做算是在追求他,毕竟,一个有十八岁的女儿的男人,来对他示好,怎么看怎么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臻极大可能是真的闲来无事,泡他打发时间,算一桩艳遇,还可以拿去和人炫耀说一说。张洹知道很多这个年龄的男人喜欢这么干。
张洹觉得自己该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严厉拒绝,但是,虽然他口气冷淡,心中却有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和期待。
张洹对自己这样的心思有些厌恶,嘴里却还是答应了赵臻,道,“那就十点半吧,就在小区门口。”
约好了时间,张洹就挂了电话,然后站在树下发呆了一阵,手里的面包却再吃不下去了,也不是没有胃口,主要是太烦躁。
他为期待和赵臻的见面而烦躁,为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而烦躁,还为自己没有原则和一个大自己很多的老男人纠缠而烦躁……
但是,又于这烦躁之外,泛起甜蜜来。
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就站在那里,一时也没有注意周围,直到一个俊秀清雅的男生走过来,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看过去,发现是教研室现在正要带他的师兄卫溪,他扯出一点笑容打招呼,“师兄!”
卫溪朝他笑,道,“我老远看到你站在这里,见你又笑又皱眉毛,你这是怎么了?”
卫溪的话里带着点调笑他的意思,想来,肯定是猜到了点什么,毕竟,什么事情能够让人又高兴甜蜜又苦恼困惑呢?
张洹被他说得心中窘迫,面上神色却并无过大变化,道,“没有什么,我的东西忘别人那里了,要麻烦他送过来而已。”
卫溪笑着,也不再问他,只叫他和自己一起去学院楼。
张洹跟在他的身边,卫溪比他矮,头发软软的,眼睛明亮,皮肤白皙,是个给人如月光如清泉一般干净美好的感觉的人,这种干净的感觉,甚至不像男孩子会有。
一向有洁癖的张洹,对他便很喜欢,所以才特地选了他所在的导师的教研室,因为这个教研室干净,里面的人也看着赏心悦目。
张洹到大三,其实课该不少,不过他大一大二的时候就多修了之后的课,于是到大三,别的同学更忙的时候,他倒有更多自由时间了。
卫溪想到什么,侧头过来问起张洹打工的事情,张洹不好说自己是被那家餐厅开除了,也不好对卫溪撒谎自己还在那里打工,便道,“到教研室来做项目,时间没有以前那么充裕,我就没有再去餐厅打工了,想着找个时间比较灵活的打工还好一些,我同学在做网上购物这块,想拉我入伙,我在考虑做这个。”
卫溪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在餐厅里打工,确实耽误时间,而且对你的专业提升没有什么帮助,你不去了,也好。”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到了学院楼。
张洹有看到卫溪手指上的戒指,不过,没有看到过他的女朋友,也没见他提起过,对方是师兄,他也不好问,虽然他此时的确是想找个过来人咨询一下感情问题。
无奈没有人可供他咨询。
张洹晚饭那片面包没吃完,为了充饥,晚上又在教研室喝了两杯咖啡,卫溪拿饼干出来吃时分给了他一半,张洹的胃已经隐隐作痛,拒绝了卫溪的好意,他实在是胃痛不想吃东西。
因为这个教研室的导师再过几年就要退休,故而招生在减少,教研室人不多,两个师姐在大冷天的夜晚多半不会来,最后熬到十点多,只有卫溪和他两个人。
张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越来越临近十点半,他内心矛盾着,想要赶紧去见赵臻,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行。
他抬头看卫溪,希望他说可以走了,这样,就是卫溪替自己做了决定。
他看到卫溪接了一个电话,他微笑着,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在灯光下泛着光,很漂亮,他低声说话,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张洹觉得他在和他女朋友打电话,不然不会这么甜蜜和亲昵。
张洹见他挂了电话后就起了身,收拾了一下桌子,对张洹道,“时间也晚了,张洹,我们还是走吧。”
卫溪也是早就想走了,但是觉得把师弟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好,所以硬是舍命陪君子,一点也不知道张洹也在等他说走。
张洹松口气,存档,关电脑,然后起身。
他的胃还是在隐隐泛痛,但是比最开始好一点点。
两人关窗关电关门然后下楼来,计算机学院的学院楼,很多房间时常是灯火通明的,除了少数是真正在干正事外,有些学生是专门在这里蹭这里的快网高配电脑打游戏,有些教研室的老师会管,有些时候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走下楼,在前面的枫叶大道边上,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阴影里,不仔细看,在这深夜都不大容易注意到。
而张洹和卫溪却是在光线照到的范围,一个高大儒雅的男人走过来,声音是那种平和里带着温柔的成熟男人的声音,他叫了一声“卫溪”。
卫溪听到,就和张洹说了一声再见,让他路上小心,朝那个男人走过去了,张洹看到两人上了车,他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然后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马上到十点半,于是加快了速度往前跑去,也没时间去想为何是个男人在等卫溪。
这是张洹第一次见到卫溪和那个男人一起,后来他还看到好些次,最后还相识了,不过,他一向是不关注圈子,所以,最开始是真没去想自己身边就有同类这种事。
他没骑自行车,于是只能往住处跑去,他想,赵臻看他不按时到,是不是就生气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