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舒指尖扫过望舒嘴角,替她抹去一粒瓜子,“望舒想不想看热闹?”
小姑娘将瓜皮一甩,用手绢抹了抹小手,“好。”
全家人,除了二王子还在“卫生间”里严肃的思考龙生意义之外,整齐排成一行,扒在围墙上,往外瞧:二十来人的小分队在小巷里穿行,却几无声响,一望便知定是武艺非凡的特种部队。
“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卫。”小麒麟率先发表看法。
望舒扭过头定睛盯着他瞧。
泰平抿抿嘴唇,“为首的身上带着个印符,全为追寻行舒气息而来。”又略略羞赧道,“我……鼻子比较灵。”
――莫非因为嗅觉灵敏度通常是和鼻孔总面积成正比么?
加上驸马,平阳公主枕边男人平白无故没了四个,因此请了名满天下的巫女婆婆来,一为防身,二来追凶:九暄接连吞了两个,但这一口一个无助于肠胃的进食方法,却妙在完全不留后患;半仙巫女到来也只好抓着高调现身的行舒这一条线索一路走到大天黑。
满京城里见过行舒真身的除了在这院子里爬墙看热闹的望舒和几位大仙,就只剩法海大师和那位小和尚。原本这师徒二人也曾因驸马事件与平阳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大师被行舒封了灵力,兼之之前被容月飞踹导致的旧伤未愈,近些日子便一直卧床养病,精力大减之余,忽然听说生吞活人的乃是白色巨蛇――脑门还有朱砂圆点一颗,便急忙修书一封:一口咬定元凶就出自“平安医馆”。
平阳公主看了“平安医馆”四个字,有片刻的失神,可一转念,“平安”一词实在太过平常,便决心暂时按下疑虑,吩咐贴身侍卫带着巫女制作的“寻巨蛇指路器”出门探查。
因此今夜便有黑衣人在医馆前小路往来穿梭,只是本来个个精英,此时却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附近反复乱撞。
“他们找不到咱们么?”望舒问道。
“弄了个小法术,他们寻不到大门。”九暄一笑,露出尖尖虎牙,迎着月光莹莹一闪。
“治标不治本。不若亲去府上瞧瞧。另外,就当消消食也好。”
羲和的建议迅速得到了一致赞同。
望舒在行舒怀里,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飞行之际凉风拂面,本是分外舒畅,她却忽然嗅到了一丝陌生香气,抬首望去,视线定在一抹紫色身影之上,“仲晨,你怎么也来了?”
然后,她就有幸瞧见了一对和九暄一模一样的尖尖“狗牙”,“我听说公主模样不错。”
飞抵平阳公主府正上空,往下面一瞄,公主殿下在院中端坐,身边巫女带着几位女童,攥着几根佛香,口中振振有词。
外院法海大师拄着拐杖,正和小徒弟耳语着些什么。
“怎么办?端了老窝,从此咱们就能高枕无忧?”她盯着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神棍,不甚有底气。
仲晨仔细端详一阵,忽然扬手理理长发,笑道,“一切交给我。”说着飞身落地。
院中护卫霎时如临大敌,甚至手中刀已出鞘,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
二王子也不以为意。缓步前行。长发随风微微撩动,还带起丝丝清香。
望舒知道二王子的肚子还在阵阵抽痛。
可仲晨在人前依旧淡定,平素惊世美貌、优雅举止并无丝毫减损,这点倒真不是一般神仙也能效仿。
“你这妖孽来路不明,意欲何为?!”大师猛地丢开拐杖,身子一阵晃悠,在小和尚的搀扶下总算重拾平衡,手中紧攥佛珠,一声大喝,却欠缺当初的十足中气。
登时院中局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仲晨笑笑,一闪身出现在大师近前,眼帘低垂,娇艳红唇凑贴得极近,呵气如兰,“大……”“师”字还没出口,老和尚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在倒地之前,仲晨厚道的拉了他一把,所以落地“咚”的一声也就不那么响亮。
小和尚见状急忙扑过去,“师傅!师傅!”
二王子撩开额前刘海,眼光一转,落在小和尚身上,少年吓得陡然失声,一个激灵跌坐在地。
望舒看得悲愤,“佛祖不是只说不可近女色的么?”
行舒咧嘴,“你觉得把仲晨这幅光鲜皮相算作‘女色’其实很亏么?”
“戒色,戒色。”羲和纠正道,“男色也算色。”
眼下,二王子闪进内院,一拂袖卷起一阵劲风,将碍眼巫女与碍事随从甩进墙角,再抬眼,漆眸闪动,与平阳公主对望,二人视线交汇,瞬间火花四溅。
仲晨浅笑便足够勾人心魄,何况这次还是发自内心。
“这公主叫什么来着?”他问。这也是他在公主面前第一次开口。
空中围观群众除了行舒望舒占着双手,皆不约而同扶额,泰平好心最先回道,“平阳公主。”
平阳蹙眉。
三十多岁的女子平常注重保养,此时正是十足风韵,而公主的相貌,只消参考下外甥女儿许望舒和堂弟元重华,便知道她确有足够资本引得仲晨凝视甚久。
二王子将眼前女子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含笑,轻轻捏起她的手腕,令她的指尖在他自己的唇上轻轻一按。
平阳公主不负众望的全身酥软。
望舒抓住行舒领口,“我忽然看不下去了。”
她跟这挂名的姨妈一点感情没有,却也不代表能彻底如陌生人一般,安稳看完活春宫全套。
九暄接口,“那咱们不如回去吧。今夜必定能睡个安稳觉。”
龙王二王子仲晨与平阳公主,一个妻妾成群,一个面首盈门,二人一拍即合,**,无论内外也都算登对,但对一直以深爱彼此的爹娘作夫妻模板的望舒而言,即使一路自我建设良久,回到家里也依旧有些堵心。
她那个郁结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行舒脱衣吹灯上床,细细密密将她小脸吻了个遍,又紧紧抱在一起,望舒终于慢慢平静,陷入梦乡。
家里经过友好协商,一致达成共识:望舒只需午餐晚餐亲自下厨,而早餐可视心情决定是否掌勺,其余家务则由食客们包办,至于餐费,几位上仙决心依照人间搭伙惯例,酌情上缴。
可直到今早亲眼瞧见行舒手里的四根金条,她颇为诧异,“就算每餐都是山珍海味,连吃一月,也不需这许多。”
白白将金条郑重交到她手里,“收好。买些喜欢的东西也好。天庭为仙自有俸禄,他们一直以来也无处花钱,仲晨昨天不请自来,九暄便也替他交了饭钱。”
望舒抬眼直视行舒,问,“你的那份呢?”
他睫毛也不闪,炽热的回视,但笑而不答。
“算了,你是比十两金子贵重。”她故意装出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
话还未说完,就被再次裹紧盛夏之际依旧微凉宜人的怀抱,她手里的金条“叮”的几声,落了一地。
厨房里,肉、虾和青菜混在一起,借用九暄的熟练至出神入化的风刃术剁陷,效果实在不负期待。
挑些馅料,往准备好的面皮里一裹,叠了几下,一只馄饨成型。
再准备好一大锅清水,将包好的馄饨往里一丢,水开过待其上浮,点些盐油便大功告成。
正在几人吃得浑然忘我,望舒坐在一边淡定啜着凉茶,晴空之上忽然划过一道蜿蜒白练――她眯起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应该是仲晨的原身。
九暄身为白龙,在天空中乃是白得耀眼。
仲晨身为白龙,在天空中乃是白得哑光。
望舒挑起一边嘴角,得出结论,“可真像面条鱼。”
果不其然,院子上空金色光芒一闪之后散去,只剩紫衣二王子凭空而立。
一夜未曾虚度,妖媚二王子神清气爽,一脸春风,与昨天初次到访时的哀怨冲天的男子判若两人。
仲晨望见敞着大门的厅里几人围坐,手捧汤碗,并无人特地理会他,撩了撩头发,“真巧,我也还没吃。”之后落地,转身直奔“洗手间”。
不久,二王子再登场,头发绾过,胡子刮过,又换了衣裳,先向望舒拱了拱手,才坐到餐桌前,神速吃净一大碗已经坨了的馄饨。
“公主不管饭?”她放下茶碗,问。
“我又不是她的面首。”食、色获得双重满足的仲晨分外好讲话。
“别人可能觉得你是。”
“就让他们觉得去吧。”
望舒失了先机。
其实也不冤枉,她忘了仲晨是外表混蛋内心流氓的龙渣一条,且渣得坦坦荡荡,表里如一,连他自己也并无丝毫避讳。
二王子看见望舒神色不虞,主动推了台阶过去,“我问她想不想跟我走。她不肯。”
“她知道你是条龙?”
“我照实说了,虽然她并不相信。”二王子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望舒,你对公主家事为何这么关心?”
她瞥了一眼行舒,深吸口气,“她算起来该是我的姨娘。”
仲晨盯了望舒许久,才叹了一声,“小九儿,看来我又惹了麻烦。”瞬间又换了副沮丧强调,“你也不提醒我。”
九暄哂笑,“若是有言在先,很难讲你不会因为刺激一样寻上门去。”
二王子瞠目,无法反驳,只得扶了额头,轻声道,“你总是拆我的台。”
望舒小手又被身边行舒牵起,她咬咬嘴唇,“我与公主并无往来。她偏好如此,也无可置喙。若是因为仲晨你,大师和巫女再不来找麻烦,也好。”
仲晨浅笑,“若是如此,放心。那二位短期内似乎不会露面。他们伤得都不大轻。”
――法海和尚被龙“套”了下,又从公主府领了便当,通常意味着短时内戏份不在,雄风无存了。
“不过,此事终因我而起,再此向望舒你道歉。”仲晨起身,深深一揖。
她也慌忙站直,对着二王子敛衽回礼。
“那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二王子“狗牙”一闪,“今天能否不再吃辣?”
望舒眨巴眨巴眼睛,仲晨已经抖了袖子,稳步出门,目的地再次直指院中茅厕。
“忽然,老实说,我很佩服仲晨。”她按着心口,“和我姨娘……我略有不爽,但不得不承认,他免了咱们一些烦恼。”
“你说他的手段?”羲和搭腔,挑着眉毛,弯着嘴角,抱着双臂,“若是如他一般卖肾求荣,我倒是甘愿野蛮暴力解决问题。”
凤凰屡屡因刻薄而显得可憎的那张明艳俊脸,望舒头一回觉得如此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