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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不如归去兮

    哀嘶的长鸣。

    老马痛呼奔驰,疲弱瘦瘠之下,却终究缺了速度。

    胤t再次以匕首刺之,血沫横流。

    此次行路,本就是挨着陡直的高坡而走。

    为的就是遭遇险境时的不时之需,一旦自己到达跃入低谷,俄罗斯骑兵即使以身犯险,也要犹豫一二,届时……

    就是生机!

    胤t夹紧马肚子,挥起匕首,痛下狠手。

    一声枪火鸣声,一阵嘶吼哀鸣,老马猛地抽搐,轰然倒地。

    胤t双手抱头,迅速地从马背跳下,在地上连滚了数圈才渐渐稳住身形。

    冰雪逐渐消融,胤t不由苦笑,雪来得不是时候,去得更不是时候……来时,阻我大道;去后,徒留下刚刚冒出头的石砾碾我背脊,火辣地疼。

    胤t咬牙站起,再一看,已有骏马挡在身前,其上坐着,俄罗斯人。

    紧握匕首,胤t低吼着狠狠袭击骏马之腿。

    早已疯狂失控的胤t、已然被惹怒狰狞的敌人。

    恍惚间,胤t遥望。

    高坡分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难以企及。

    清军相距不到一里,却不知近况更不可接近。

    喉头温辣咸涩,胤t利索地吐出,再次挣扎着翻身而起。

    重咳一声,胤t全然凭着本能行动。

    继而留下空闲来……怀念。

    小九贪财嘴厉,小十憨厚简单,本就不会产生夺嫡的妄想……早知道,就不那么竭力地护着他们,至少应该教导些做人的道理……罢了,这辈子自己也特地带着他们与其他兄弟交好,若真是得罪了谁,总会有人出来帮上一二。

    如此,便好。

    胤g有雍正照看着,自己也放心不少。虽说为人处世尚欠些火候,但胤t喜欢这样的胤g,待人真诚,出事利索;以身护幼弟,为国、为民、不骄不躁。

    如此,极好。

    小十二,原不会有这些劫难,说到底,还是受自己所累……此生,不得不早早地长大,早早地成人。表面上天真无邪,心里头却有着不少的小心思,是个聪慧早熟的孩子,更有太子照料着。

    如此,就好。

    胤i,前世断不会幻想与之相交的人。这辈子却认识了八年,相处了八年,了解了八年。从开始时的猜忌试探,到现在能够平静地相互调侃打闹,不像兄弟,倒更像友人。

    如此,甚好。

    额娘、二伯、十四……还有,许多许多,不可忘怀之人……

    唯一的匕首早已脱手而出,就连衣襟里的干粮也翻落在地,四处狼藉、被踩到碎裂。

    胤t微微蹙眉,继而不住地喘息。

    若早知如此……

    就把所有的干粮都给那人了。

    这冰寒的天气,还有一身的伤,那人又是那样的状态……

    可怎么活得下去?

    胤t冷哼一声,一脚横扫,将身前的俄罗斯人撂倒在地。

    以手撑地,胤t不住地咳嗽,摇晃了数下,才颤巍巍地第四次站起。

    胤t双目怒睁,抡起拳头愤然而上。

    战死沙场倒也干净!!!

    爷还可以肆意地去相信那份新的父子之恩。

    谁让爷……偏偏就是爱幻想那……

    ……所谓的骨肉亲情!

    “砰!”

    重压突然而至,胤t所料不及,踉跄须臾便被扑倒在地。

    胤t倏地抬起头……

    拄着拐杖的落魄男人单脚前行。

    站不稳,却来得疾、走得快。

    遍体污秽、狼狈不堪,却凶神恶煞、冷厉狠绝。

    凶、恶、厉、狂,仿若野外的兽王,生生将那俄罗斯兵震退了一步。

    不知是早已习惯了单脚行走,

    还是全凭毅力硬是撑起了伤疲的身体。

    男人气势雄浑!

    身体残缺之处,

    就用心来补足。

    胤t先是一愣、再是一惊、继而只余愤怒!

    混蛋!!!

    爷明明给了你逃脱的机会!

    爷明明已经准备……

    胤t勃然大怒,以拳击地,愤然而起,一脚踹上再次扑身而来的康熙。

    康熙闷吭,向前连滚了两圈,再次依拐杖站起,对着想要上前补上一脚的胤t,一拳挥去。

    随手抹去嘴角裂开的血迹,胤t怒斥而上,且追且打。

    俄罗斯士兵哄笑,早早准备好了枪支,随时射击。

    康熙冷哼一声,乘胤t狂怒失控的间隙,一掌将其击倒,随即翻身压之。俯身重重砸下……

    唇齿之间,是浓重的血味;血里,是血脉相连的痛楚。

    阵阵响亮的口哨,俄罗斯士兵指指点点,呼喝呐喊,兴奋不已。

    胤t强硬地想要坐起,却被立时击倒。

    康熙低吼,啃噬着胤t的脖子,双手不管不顾的扯开胤t的外袍。

    胤t呜咽着一手捂脸,蓦地睁开眼,胤t立时松开手,尽全力向康熙腹部攻去。痛击之下,康熙不断地咳嗽,睚眦欲裂,揪住少年的衣襟用力摁倒,以伤腿撑地,另一脚则狠狠踢开少年的双腿。

    周身泥泞、沙砾纵横。

    那是……衣衫凌乱的两人、野兽般疯狂的两人。

    俄罗斯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鸟枪,将手伸向裤子,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康熙冷眼而视,倏地拎起胤t,夹在腋下,向着高坡拼命狂奔。

    忘记痛楚,忘记伤疼,摈弃一切,仿若健硕的勇士。

    狂奔……疾跑……

    然后,双手抱牢那纤瘦的孩子,侧身,滚下陡坡。

    无顾身后万般的咒骂。

    头顶响起散乱的枪声,却很快无声。

    鸟枪一次三发即尽,哪及得上大清连珠铳――计二十八发!

    劫后余生。

    四肢百骸刻骨的战栗与疼痛。

    胤t长叹,瞪向康熙。

    康熙转首,一言不发。

    胤t拧眉,睨视康熙胯间的突起:“老匹夫!”

    康熙气结,怒视胤t:“若朕毫无反应,那就是愧对列祖列宗,无颜于后宫佳丽三千!”

    蹙眉吭气,胤t一脚踹去。

    康熙瞠目结舌,连忙后退,护住自己的命根子。

    良久的寂静。

    康熙蓦地靠近,胤t下意识地后退。

    不屑地浅哼,康熙从怀里掏出白布,径自塞进胤t还未扣紧的袍子里。

    “那是朕给你的五十位将士!”

    “你为他们指明了绝路,于敌境送死,尸骨无存!”

    “亲自上乾清门、呈上血书、叩首谢恩、为将士请功。这是你必须尽的义务!”

    胤t垂下头,默然以对。

    康熙咬牙,将前襟里的所有干粮都扔到胤t手里。

    “朕乃天下至尊、万人之上,岂可沾染此等俗物!”

    “给朕收着!待朕饥饿,再取些许奉上!”

    胤t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康熙愤然而起,揪住胤t的衣襟拖到身前。

    “朕最狼狈、最落魄、最不可为人见的模样都被你看尽了!!!你这辈子都必须好好地待在大清地域!休想离开一步!!”

    胤t骤然眯起双眼,抡起拳头揍向康熙胸口。

    康熙重咳一声,松开手,咬牙切齿、紧盯胤t。

    该死的!!!

    御前失仪可以罚俸,弑君谋逆必然凌迟处死诛九族。

    那么殴打皇帝呢?!

    祖宗怎就不订立殴打皇帝的刑罚?!

    这混小子!不孝子!

    抽一顿?舍不得。

    骂一顿?那是在骂自己。

    朕究竟该拿这人怎么办?

    胤t淡然地收回拳头,不满地望向康熙:“还不快起来!追兵依旧!”

    坐骑已失。

    胤t早失多余的力气。

    父子二人相互依持,继续前进。

    “胤t,朕愿重修父子情。”

    “……”

    “胤t,你告诉朕,究竟朕该怎样做……”

    “好!”胤t转头凝视康熙,一字一顿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康熙哑口无言。

    自己敢提,他居然就真的敢接?!

    胤t无言,漠然前进。

    康熙冷哼,淡淡道:“骂不还口可以,打不还手不行。”

    胤t身子一僵。

    不过一句戏言,不过一句讽刺,皇帝居然当真了?!

    康熙耸肩,缓缓道:“自然,父子血脉相连,骂朕即是自损!”

    胤t无视,笔直地向东方,前进。

    苍茫天际,红日东升。

    先是路遇巡查兵,继而大批人马疾驰而至。

    追兵未至,援军终究是早了一步。

    铜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坎肩、马蹄袖袍。战袍外绣花,密缀钢星,千人疾驶而来,镶黄、正白、镶红漫布视野。

    汉军火器营、镶红旗大营……

    最前,那是与内大臣索额图一同统领八旗前锋、汉军火器营与四旗察哈尔及绿旗诸军本在拖陵布喇克待上的,皇长子胤a。

    随之,是与公福善共率镶红旗大营的皇三子胤祉。

    军队远远伫立守卫。

    唯胤a胤祉二人携御用猞猁狲千尖大氅与御用铠甲上前。

    褪去污旧之袍,换上铜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康熙深吸口气,令人牵来坐骑,在胤a的扶持之下翻身而跃。

    脚部肿胀,战靴已无法换新,甚至无法放入马镫。

    康熙便命人拿来粗绳,将双脚绑在马镫之下,再披上大氅用以掩盖。

    遥望远方,康熙凝视,皇帝在前,是震惧敌军,更是振武士气。必要一鼓作气喝退俄罗斯鸟枪兵。

    胤t微微蹙眉,欲图跟上。

    “回去安心养伤,朕自会处理一切。”康熙凝视胤t,叹道。

    胤t欲言又止,暗自咬牙。

    康熙扫过胤t,再看向胤祉,淡淡道:“若胤t实在不愿……”

    “胤祉,把人劈晕了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