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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春晖送寸草

    华雅盛宴,歌舞升平。

    胤t到达之时,众人已然落座。原本皇子们并不适合参与后妃的宴会,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然,胤t年仅四岁,尚且年幼,佟皇贵妃抿唇而笑,算是应允了。

    卫氏位于最末,神色淡然。

    高三变高明都没能赶上吗?胤t在不甘的同时也算松了口气。

    若佟皇贵妃真是那心机深沉、惯于掌控之人。

    若胤g已然中计,过病给胤祚。

    那么,为了避嫌,佟皇贵妃在近期则不会再次动手。

    但,现在……

    佟皇贵妃提前对付卫氏也未可知。

    胤t不由怀念起前世在惠妃抚养下的生活。

    因为惠妃有其亲生儿子胤a,再加上胤t一开始就亲近胤a、跟随其左右以明哲保身,是以惠妃卫氏之间并无利益上的冲突。惠妃善待卫氏反而能更好地掌握胤t。

    佟佳氏手里的筹码却只是两个养子,那么,养子对其亲母的感情就成了最大绊脚石。

    德妃得享圣宠动不得,就毁其亲情。

    胤t孝义深厚毁不得,就动其亲母。

    不免令人烦躁。

    胤t全心警戒着宴会的全局,歌舞之类倒是一分都看不进去。不久之后,高三变高明也到了,胤t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宴到中途,忽然有一太监神色慌张地求见佟皇贵妃。

    佟皇贵妃听那太监禀告之后,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地消减了下去。而后,佟皇贵妃说了几句应景的话,便匆匆退席而去了。

    胤t眉间渐紧。

    宴会小摩擦不少,却并无大的风波。

    半个时辰后,在胤t百无聊赖之下,晚宴终于到了尾声。

    胤t仗着年幼,紧攥着卫氏的手指,装痴卖傻,就是不肯松开。

    卫氏无法,笑了笑,也只能由着他。

    一大一小一路。

    夕阳在上,光芒淡薄,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一路走到偏殿。

    殿前等候已久的一名陌生太监立即上前:“卫贵人,佟皇贵妃娘娘召您过去。”

    胤t神色一冷,到底是没防住。

    压低声音,胤t向后道:“高明跟上去。”

    宫人于景仁宫内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带着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

    太医战战兢兢地禀报,庶妃万琉哈氏肚中的孩子保住了,总算是母子平安。

    佟皇贵妃见太医犹豫忐忑的样子,眼眸一眯,沉声道:“太医有话直说便是。”

    太医用力叩首,颤声道:“臣无能,小阿哥出生后,只怕会体弱而多病。”

    佟皇贵妃微微皱眉,太医说话本就含蓄委婉,这“体弱多病”,恐怕其含义是要终生与汤药为伍。

    轻叩桌面,佟皇贵妃才接着问:“可知起因为何?”

    “回皇贵妃娘娘,庶妃心神郁结,而且似乎受到了惊吓,才导致小产征兆。”

    殿内,氛围凝重。

    “太医退下吧。”佟皇贵妃顿了顿,又向一旁跪地的宫女问道:“你们随侍万琉哈氏,将之前禀告本宫之事再重复一遍。”

    等级最高的宫女叩首后,答道“回皇贵妃娘娘,酉初二刻,卫贵人来访。待卫贵人离去后,奴婢们进殿就见庶妃面色苍白,不久庶妃就腹痛难忍。”

    佟皇贵妃神色一厉,冷声道:“不可妄语。”

    宫女再次重重叩头,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奴婢句句属实,万不敢欺瞒皇贵妃娘娘。而且不只奴婢一人,庶妃所有随侍宫人都能作证。”

    佟皇贵妃轻叹一声,缓缓问道:“卫氏,你有何辩解?”

    ……

    胤t听完高明的描述,脸已经寒了一半。

    这万琉哈氏乃是庶妃,比卫氏地位略低但也相差无几。卫氏搬来景仁宫后,与万琉哈氏相谈甚欢,时常拜访谈心。

    万琉哈氏,胤t倒是有印象。将来的十二阿哥胤那啄福滴趺跛章槔霉驴啵谪返錾埃退较滦砼到返挥伤章槔酶a6峭蛄鸸洗k赖唬涞匚灰恢辈桓撸徽嗖欢幔谟赫逼氖芾裼觥r舱虼耍范t未多加注意。

    胤t凝眉。

    若不查清,即使只是过失伤人,其罪责也不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可以承受的。而自己,不过是个毫无势力亦无人际的年幼阿哥,人微言轻!

    夜凉风寒,尤其刺人痛骨。

    若是自己晚了一步,若是卫氏被早一步处置了……

    紧闭双眸、踱步许久、紧咬牙关、双拳紧握……

    胤t默默下了决心。

    乾清宫。

    康熙正为了太皇太后的病与雅克萨战事焦躁不堪、烦不胜烦。

    前世孝庄就是在这次病中落下了病根,撑不到两年就永辞人世。康熙下了死命令,必须使太皇太后彻底痊愈。可那些太医依旧唯唯诺诺,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再加上繁琐国事、战事……

    康熙横眉怒目,最是闹心不过,一甩手,将奏折全部扫到了地上。

    哗啦一片,大殿内凝重已极。

    “皇上,”梁九功小心翼翼地禀报:“八阿哥求见。”

    康熙蹙眉,想起了方才佟皇贵妃派人禀报的事。

    是为了卫氏?

    来见朕是为了卫氏?

    之前避而不及,现在倒是赶着来见?

    过往于朕,避着、躲着、冷淡着……

    现在有求于朕倒是巴巴地赶来了?!

    康熙心中憋着的一股怒火差点喷薄而出。

    深吸一口气,康熙强压下自己的脾气,冷声道:“不见。”

    次日寅正,曙光昏黄,雾气弥漫,京城罕见地潮湿阴冷起来。

    康熙起身洗漱,而后冷着一张脸前去上朝。

    丹陛,鎏金香炉,高台甬路,直通乾清门之道。

    雾里汉白玉朦胧,似乎什么都看不真切。

    康熙眯着双眼,待走得近了,才发现了甬路角落的汉白玉上那幼小身躯。

    匍匐的身躯看不清脸色,只是衣服上辫子上满是薄薄的雾气,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跪了多久。

    康熙的心尖猛地抽了一下:“梁九功,怎么没人通报?!”

    梁九功苦笑,昨儿皇上已经说了不见,又在火头上,还有哪个人敢上前触这霉头?

    胤t仿佛是听出了康熙的声音,身躯微微一颤,缓慢而僵硬地叩首,嘴唇哆嗦着张开,发出嘶哑而含糊的嗓音。

    “胤t恳请……让胤t暗自…密查卫贵人所犯之事。”

    轻微、喑哑、沙粗、口齿不清、带着浓浓的颤音。

    不甚清晰的话语,康熙离得最近不过勉强听懂。

    酸疼透其骨,刺其心,康熙强忍着怜惜,甩袖从胤t身旁走过。

    “区区稚子,大言不惭!”

    胤t蓦地没了声音,只觉寒凉湿漉了所有,身上、眼里、心内……到处、遍体……伤人于无形,却又疼得刻骨。

    康熙深吸一口气,周身的痛意却迟迟不散。止步,康熙没有回首,控制着略微哽咽的语调,缓缓说道:“胤t,你不是一个人。”

    康熙合上双目,沙哑低沉,一字而一顿。

    “我可是你阿玛。”

    睁开眼,康熙冷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八阿哥扶进殿内修养!传太医!”

    一叹再叹,康熙举步离开。

    “儿……”

    康熙不禁止步,凝神细听,是在期待之中,亦是恐惧不已。

    细碎嘶哑的轻声,但康熙终是听见了。

    “儿臣…恭…送…皇阿玛……”

    康熙紧咬牙关,以克制眼角的酸涩,疾步离开。

    甬路之外不远处,同跪着胤t的随侍太监。

    康熙远远望去,赫然而怒,连同那心底的痛意酸楚一同喷发而出:“大胆奴才!居然由着你们主子乱来!!也不知道劝着吗?!来人……”

    高举的手硬生生地放下,康熙沉寂良久,沉声道:“来人,给八阿哥送去。总归是随侍之人伺候着舒心。”

    康熙抿唇,满脑子都是那个瘦小的身影,想到心痛刻骨,又挥之不去。再看向乾清门,竟骤然没了上朝的心情。

    感到了康熙离开。

    胤t开始瑟瑟发抖,不住地战栗喘息。

    重生多日来,每次见康熙,胤t就像是身处油锅,走在刀山。

    反复、谨慎地揣摩着康熙的神色心态。

    控制着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每个眼神、每个表情。

    深怕做少了引不起君父怜惜,做过了又恐适得其反,使其厌恶。

    细思量、再思量,又思量,直到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胤t的笑容就像胤g的冷面一样,是一副虚伪的面具。不是为了防着他人,仅仅是为了护着自己。全靠那面具去抵御往心里扎的刀。

    惧于摘下面具,怕……怕遍体鳞伤。

    胤t知道现在时机不佳、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胤t知道现在康熙对自己的感情还没有足够深厚,甚至隐含一丝厌恶。

    但是胤t没有办法。

    胤t可以等,但卫氏等不得。

    胤t没有办法撒手不顾卫氏死活。

    胤t没有办法,唯有用这苦肉之计。

    所以才在昨夜求见,故意前去触那霉头。

    所以才狠狠地、使劲地折腾着自己,

    胤t在赌,

    是救得额娘?还是永失圣心?

    现下……赌赢了……

    君父既已许诺,额娘就绝不会被罚得太重。

    “父子之恩绝矣。”

    “我可是你阿玛。”

    那人……居然改口、居然承认了……

    终于……彻底反悔了吗……

    胤t的呼吸蓦地困难滞涩,两眼温热湿润一片,神智越发模糊起来。

    眼皮沉重不堪,胤t挣扎着清醒过来。

    “爷。”高三变立即凑了过来,眼眶红红的。

    “什么时候?”胤t开口,嗓子便是一阵钝痛。

    “酉初。”

    酉初……胤t眼神陡然一凛:“去乾西五所。”

    “爷……”这次连高明都开口了。

    胤t很是疲惫,摆了摆手却不容置疑:“立刻。”

    胤g皱眉。

    不过相隔一天,胤t却是脸色通红,像被蒸笼蒸过一般。

    眼睛有些睁不开,喉咙又疼得厉害,胤t伸手无力地比划着。

    侍从都退下了,屋内仅此二人。

    胤g无法,亲手倒了杯热水递去。

    胤t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小心地喝着,待喝完之后,又将空杯子推到胤g眼前。

    胤g寒着脸片刻,僵硬地给胤t斟满茶水。

    胤t两手有些不稳地抱着杯子,再次一口一口的饮茶。

    “佟,如何?”嗓子难受,胤t尽量减少语句。

    胤g猜了因果,缓缓道:“心思缜密。”

    胤t这次连说话也不愿意了,挑眉示意。

    具体怎样?

    “佟母妃不轻易出手,一旦动了手则必然隐藏极深。”

    破绽、证据?

    “即使佟母妃留下了证据,也可以被其用‘无心之过’四字一笔带过。”

    借刀杀人?

    “是。”

    胤t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胤g浅哼一声。

    胤t突然凝视胤g,咧嘴一笑。

    胤g眉间渐紧。

    胤t闭上眼,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胤g脸色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