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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负屃对蒲牢

    “胤t给佟母妃请安,给四哥请安。”胤t深吸一口气,随即俯身打千。

    佟皇贵妃举止得体,虽身居高位但待人亲和,在宫中口碑颇佳。佟皇贵妃笑着,扶起正要下跪的胤t,柔声道:“快快起来,八阿哥身子不爽,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呢?”

    胤t咧开嘴,粲然而笑:“谢谢佟母妃。”转头见到那唇红齿白的秀朗少年,胤t走了过去,学着佟皇贵妃般亲密地握着他的右手,佯装开心道:“四哥也来啦?”

    胤t笑着打量面前的男童。

    男孩与印象中的冷面帝王差别颇大。此时脸上的婴儿肥尚未散去,使得应该英气勃发的俊脸平添一层娇俏可爱的味道。本来泰山崩于前仍不动丝毫的眉眼,现在却是轻易即可松动。比如现下,比如胤t握住他之时,胤g明显尴尬地皱了皱眉头:“八弟刚来,四哥自然要随佟母妃来看看。”

    胤t收回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佟皇贵妃但笑不语,不久后就要离去:“你们兄弟两个好好聊聊吧,四阿哥可要好好照顾弟弟。母妃在这儿你们也拘谨,就先回去了。”

    恭送佟皇贵妃离去之后,胤t才献宝一般地喊道:“高三变,将上次成妃娘娘赏的核桃酥拿来。四哥,那核桃酥可好吃了,弟弟特地留了一些,四哥可一定要尝尝。”

    看着面前绷着一张脸的胤g,胤t笑笑,复又伸出两只手抓着他,将胤g领进屋子。

    胤g很不自在地微微挣扎,抽回了自己的手:“母妃很是喜欢核桃酥,八弟要以长辈为先才是。”

    “四哥教训的是,”胤t不以为忤,随即又含笑道:“四哥住在哪里?也是在这西配殿吗?”

    胤g摇头道:“乾西五所,乾清宫之西、百子门之北。”

    胤t了然,皇子六岁就要离开母妃宫区,搬入乾西五所。看来除了与自己相关的东西,那位改变的并不多。

    “四哥,乾西五所是什么地方?”胤t瞪大眼睛,奇道:“弟弟可以去看看吗?”

    七岁的胤g还不擅长应付撒泼耍赖的稚童。

    最终,剑眉紧蹙、脸颊微红,胤g颇为不甘地点头应允。

    是夜,乾西五所,兄弟二人抵足而眠。

    乾清宫。

    乾乃天之意,清是为透彻。

    透彻朗空、不浑不浊、定国安邦。

    一方御案,占据康熙生命之中的最重的部分。

    奏折,明烛、华丽而空荡的宫殿,无声、寂寥,就是所有。

    康熙缓缓地放下笔,稍作歇息。

    食指,痛痒。

    原本浅浅的齿痕早已不见,唯有那份独属于其的疼痛与瘙痒久久不退,康熙默然。恍惚中似乎又见那倔强的孩子。

    隐忍、不甘、愤恨、委屈……而后全部暗自承受,不愿言明丝毫……

    那张笑脸犹如面具一般,挡下了全部,更隔绝了所有。

    仿佛就此遗弃了尘世喧嚣,我自独处。

    康熙指尖微颤,连带笔杆一震。

    墨落于奏折之上,

    零星点点,却,

    迟迟晕染不开……

    康熙站起来。

    “摆驾景仁宫!”

    景仁门,石影壁。

    康熙屏退侍从,一个人径自走入后殿。

    对这个儿子,康熙百感交杂。不愿面对、却又时时刻刻地想着、念着、心疼着。

    罢!罢!罢!

    这几年,终究是做得过了……

    康熙深吸一口气,亲自推门进入西配殿。

    ……

    “来人,八阿哥呢?!”

    乾西五所,临睡之前。

    “四哥,我脑袋好疼,你能帮我揉揉吗?”

    “四哥,这砚台和这笔好漂亮啊,能送给弟弟吗?”

    “四哥,给我讲几个故事吧!弟弟睡不着!”

    直到亥正,胤t才停止折腾胤g。

    扳着指头,胤g寅初就要起身上学,算来今晚他只能睡上两个时辰。胤t想着,就先放过他吧。同为孩童,倒也不便使出什么阴损招。

    夜渐深沉。

    胤t蓦地睁开眼,眼眸乌黑发亮、神思清晰。

    漠然地看了眼身旁的孩童,胤t安静地向着塌内挪动数寸,与胤g保持距离。

    月光皓洁,胤t轻轻叹了口气。

    这阿哥所里的摆设、用具习惯,与将来雍正帝的习惯略有相似、却不尽相同。而此时胤g一些微小的动作、习性亦与雍正帝大相径庭。除了不喜与人亲近之外,几乎看不到那位冷面帝王的影子。甚至在胤t的刻意亲近之下,胤g就会下意识地闪躲,继而语调生硬地呵斥。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现在的胤g只是一个略微早熟、不折不扣的孩童。

    胤t的眼睛微微眯起。

    但是,为什么?

    在初见的一瞬那种莫可言喻的压迫感又是怎么回事?那种缓慢压抑愈加鲜明的窒息感到现在仍然使人印象深刻。

    难道是受其打压的数年间所养成的习惯?

    胤t不屑地冷哼,绝不可能!

    胤t醒来的时候寅时已过许久,胤g早已离去,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乾西五所距离乾清宫非常之近,未免偶遇康熙,胤t掐准了卯初――康熙于乾清门临朝议政之时,从月华门出,绕了个大圈子才回到景仁宫。

    辰初,下朝后,康熙换下朝服后就立即前往乾西五所。

    康熙来不及细想心中的感情,只是到此时此刻,想着、急于见到胤t。

    三所,精巧雅致。

    康熙下意识地略微整理了下仪容,方才走入阿哥所内。

    ……

    康熙须臾即出,随后便下令出行,继而逐一检查诸子课业。

    随侍太监越加小心翼翼。

    圣上面色不佳已持续三日。

    前一日,于乾清宫亲自照料八爷开始。

    昨日傍晚,由景仁宫起驾回宫之时为最甚!

    而今日辰初,从乾西五所出来之后,圣上的面色已归于平静,可是圣上周身散发出来的森冷之势却益发浓厚,直让随侍之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汉人师傅和满人师傅行跪拜礼,略感紧张,圣上挑选的让皇子们背诵的几篇全是各个皇子的新学之文,幸而皇子们聪慧伶俐,虽说新学不过一日,也可背诵,倒也有惊无险。

    圣上面色沉静,书本一翻,手到之处让皇子们解释翻译。皇子的师傅们心惊胆颤,都是新学之文,还尚未教到如此深度。皇子们几乎只能凭自身理解答题。一个个问过去,仅仅只有三阿哥一人所答勉强点意。师傅们脑袋低垂,冷汗浃背,惶恐已极。

    圣上凝视胤祉良许,才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出处典籍。”

    鸦雀无声。

    这……岂非强人所难?

    汉人师傅大多兼为朝廷重臣或儒学名家,此刻也不禁栗栗危惧、兢兢战战。康熙冷言训斥良久,方才甩袖而去。

    伴君真如伴虎!

    那边几乎凄风苦雨、这里却是风花雪月。

    胤t真正有如羲皇上人般无忧洒脱。除了从高三变那里简单地“学习”识字写字外,还可以去幼年胤g那里占尽便宜!

    从未有过的闲适,几乎让胤t不自在起来。

    次日闻言,康熙将临景仁宫。

    胤t连忙招来高三变更衣,道:“爷要出去赏花。”

    “八爷,这养病期间……况且皇上……”

    “跟着吧。”胤t冷冷一句驳回。

    高三变一瞬怔住,那将要出口的话被胤t气势所逼,竟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连朕也不肯见了?”

    低沉、成熟、有力、浑厚、高贵的声音,

    以及语调中难掩的疲惫。

    康熙竟早一步到达景仁宫!

    胤t下跪行请安礼,一言不发。

    高三变顿时惶恐,八爷请安却不开口问安,极是不合规矩!又显得颇为不敬!自己身为谙达职责教习阿哥,恐怕难辞其咎!

    “起来吧。”听到康熙淡淡地叫起,似乎听不出一点恼意。高三变陡然一惊。

    胤t淡然地站起来。

    康熙唯有叹气。落座主座,嘴角开合,却又蓦地发现无话可说。

    一时,殿内静寂无声、压抑非常。

    突兀的一声打破殿内寂静。

    “皇上,”梁九功由殿外轻唤:“裕亲王求见。”

    康熙一叹再叹,起身的同时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胤t。

    脑袋微微抬起,濡慕、渴望、苦楚,在那微垂的羽睫之下,多种深刻的情义深深地镶嵌在那孩子眼里。

    康熙呼吸猛地一滞,怒斥之声脱口而出:“不尊君父!”

    胤t微微一颤,闷声跪下。

    康熙急躁地踱到殿外,戛然止步,呼吸急促沉浑。

    没有回头,康熙牙间渐紧,大声道:

    “还不快过来,不是要见你二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