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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与我的修罗道

    不顾我接近歇斯底里的再□□抗,giotto终究还是半强制地把我塞进了一套……当然不是肉粉色,是一套深蓝底子缀水银色花边的露肩晚礼服里。他又耍魔术般地从床底坑出了一双可以直接当凶器使的淡青色缎面高跟鞋,鞋尖和他头上那顶女帽一样缀着两朵小巧的、饱满的手工蔷薇。

    我边臭着脸往脚上套高跟鞋,边在脑内构想了一下giotto和科札特身穿肉粉色束腰晚礼服、头戴粉红色女帽、脚蹬细高跟的惊艳模样,觉得又有点想吐了。

    幸好giotto平日表现虽然有点婆婆妈妈,但到了最近,他面对杀伐决断之事还是不乏男子气概的。否则,看他挑拣礼服时这副乐在其中的傻样,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女装癖。

    挨到设计发型的时候,一路高歌猛进的giotto总算撞上了门槛。这也难怪,他和科札特都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需要男扮女装时都是搞顶假发往头上一套了事。而我这头密密匝匝披垂到两肩的光亮褐发,算是把(从外表看上去就)不擅打理头发的土鸡先生难住了。

    头戴女帽的金发青年站在我身后,正抓着我的一绺长发一筹莫展的当口,房门被彬彬有礼地敲响了。

    “nufufufu……方便进来吗,giotto?”

    “啊,戴蒙?没事没事,我正缺人参谋呢。”

    giotto像见了救星一样一跃而起,忙不迭地跑过去拉开房门,喜出望外地把笑容满面、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戴蒙?斯佩多拽了进来。

    “戴蒙,你快帮我看看,克丽斯的头发要怎么弄才像样?我没怎么给女孩子打理过头发……”

    “你看起来也不怎么给自己打理头发。”

    斯佩多一针见血地讽刺道,然后随手从衣袋里摸出了某个色彩鲜艳的精致小玩艺儿。

    “瞧瞧。就知道你不擅长这一手,我特地跑了一趟自宅把这东西给你拿来了。”

    静静躺在斯佩多手掌上的,是一个工艺精良的银制盘发梳,镶嵌着一圈亮晶晶的水钻,其间还呈放射状点缀了几粒心形彩色宝石。

    是当做情人定情信物也不会嫌失礼的美丽物件。

    giotto显然也被这个发饰的精美所感染了,他带着近乎虔敬的神情把它轻轻从戴蒙手上拿过来,对着阳光专心打量宝石折射出的灿烂光华。

    “哦,戴蒙,哦……我不知该怎么说……这太美了,戴蒙。”

    “对吧?我的品味是无可挑剔的。即使是这位常被g当做男人的骑士小姐,戴上之后也会成为美妙的公主的。”

    “你的发型品味就不怎么样……说起来,你怎么不直接把这东西送给真正的公主?”

    在骑士骄傲心的驱使下,我死撑着不肯在斯佩多面前暴露出自己也受到了发梳的吸引,故作不屑一顾地偏过脸说道。

    “嗯~~~~艾琳娜小姐并不缺这样的物事。再说,给她那样的人送装饰品,就像给出水荷花涂脂抹粉一样,不觉得稍嫌庸俗了么?”

    “……你的意思是我很庸俗?”

    我用穿着高跟鞋的脚一下踢开凳子,握住剑柄挺身站起。

    就算我和阿诺德是攻守一致的牛奶同盟,我也没有理由对阿诺德和斯佩多间的无聊纠纷负责。

    ――辱我者死,即使有giotto的圣母光环在侧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nufufufu……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埃罗小姐。这不是送给你的礼物,只是我从别人那儿借来的,用完之后还要麻烦你完好无缺地交还给我。”

    “哼嗯?借来的啊……你还真是不缺肝胆相照的女性朋友呢。”

    我稍微把面色放缓和了些,一把抓过发梳摊在手里摩挲把玩起来。

    的确很美,华丽得好像某种魔法道具。也真亏戴蒙舍得拿出来给我这种假小子用。

    “是情人的东西吗,戴蒙先生?这可是个重大新闻,我得向艾琳娜小姐汇报一下……”

    “你多心了,埃罗小姐。这只是我家小女孩的一个玩具,和你想象中的贵族小姐没有任何联系。”

    “哦哦,对了。之前我也在府上见过哩,戴蒙家有个超可爱的黑头发小女孩。不过戴蒙很小气,怎~么都不肯把那孩子介绍给我们啊……那孩子,是叫奥菲利娅?斯佩多来着?是戴蒙的妹妹?”

    giotto一直夹在我和戴蒙的唇枪舌剑中进退两难,这时终于找到了和平插话的机会。

    提及奥菲利娅?斯佩多这个悲剧女主人公一样的文艺名字,斯佩多面孔上礼节性的轻浮微笑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真正称得上“温柔”的笑影。

    “是我从贫民窟领养的孩子。本来只是抱着养小动物的想法带回来养养看,没想到她能活这么久。要说是妹妹的话,大概也就是那样的存在……不过,看那孩子天真无邪的傻样子,让人一刻都放心不下,比起妹妹反倒更像是‘女儿’呢。”

    “g~~?又像妹妹又像女儿,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形容啦。但是真羡慕戴蒙呐,我也很想要个可以随我打扮的小女儿……”

    giotto边一脸倾羡地嘀咕着,边两眼放光地朝我转过脸来,灯泡般锃亮的眼神灼得我浑身打了个寒战。

    这家伙应该是没有女装癖,但极可能有给女孩换装的癖好……

    “别、别看我,我不想当你女儿……”

    “嗯,毕竟我和克丽斯是同龄嘛,要拿你当女儿太勉强了。”

    giotto把头顶的女帽摘下来,善解人意地冲我微笑道。

    “呼……你明白就好……”

    我松了一口气,如同获释的犯人一样轻轻拍打着心口。

    giotto保持着那副kirakira金光闪闪的基督式微笑,朝我露出一排珠贝般洁白整齐的牙齿。但我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他身后伸展开的黑色双翼和三角尾巴,隐隐似有赤红的炼狱之火燃烧。

    “――那么,克丽斯,你有没有意愿生一个女儿给我玩?”

    “…………玩你的头去吧!!”

    “戴蒙……”

    笨蛋爸爸属性全开的金色恶魔摇晃着翅膀和尾巴转向斯佩多。

    斯佩多永远神色自如的面孔上立时血色尽失,他自卫似的伸手攥住了一旁的衣架。

    “nufufufu……你那样对我笑也没用!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不会把奥菲给你玩的!!”

    “戴蒙^_^…………”

    “不要笑得那么恐怖!你也别指望我给你生个女儿,我没那样的生理功能!!”

    “――很好。加上g先生,这是自卫队里第二个不用结扎的了。”

    我自顾自用发梳盘着头发,一本正经地点头总结道。

    g先生恰好从房门外路过,果断把一盘土豆泥飞到我头上,毁了我刚刚盘好的发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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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疲力竭地折腾一番之后,我勉强而不情愿地把自己拾掇出了个人样。露肩小礼服,系带高跟鞋,长发用戴蒙先生小女儿(?)的水钻盘发梳绾在一侧,又在giotto的强力提案下往鬓边插了一枝紫罗兰绢花。

    嗯,看上去确实有点像个女人了。

    出于某种类似祈祷的念头,我回到自己卧房,拉开床头柜把平时轻易不去碰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我尚且年幼时,我那位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亲手交给我的,说是我母亲的“遗物”――一只丝绒小首饰盒,里头摆着一只不值钱的劣质玻璃耳环,还有一张母亲手写的小字条。

    我觉得父亲说得太夸张、太富有悲剧色彩了,毕竟母亲只是失踪多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确定她已死亡。不过,包括艾琳娜小姐在内,大多数对母亲略有耳闻的人都认为她不可能还活着。

    我没有立场责怪他们消极悲观。

    ――我的母亲,女骑士阿萝德拉?埃罗,在我一岁那年刺杀了自己侍奉的主君,而后独身潜逃。

    尽管她刺杀的是个跟萨德里克公爵一样十恶不赦的人渣,但母亲对主人刀剑相向的做法彻底违背了骑士宣言,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失格的黑骑士。父亲是个生于土地也注定要埋葬于土地的庄稼汉,他无法理解骑士的骄傲与荣誉,因此成了我周遭唯一认为母亲“做得对”的人。

    “克丽斯,我没念过什么书,教不了你大道理。甭管别人烂嚼什么舌根,我只认一个理――你妈了不起,有胆量。她是杀了人没错,但她杀了坏人,她做得对!”

    她杀了坏人,她做得对。

    那时我还不知道,父亲反反复复向我念叨的这句话,会成为我花了十余年去贯彻的荣耀信条。

    这些年我渐渐理解了,出身古老骑士世家、有一部分贵族血缘的母亲为何会决心下嫁埋头种了半辈子田的父亲,以至于最终和娘家断绝关系,上演了一场童话故事里轰轰烈烈的爱情。

    正是这个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橄榄树一般扎根于大地的男人,才能体谅包容她一切的叛逆与坚持。

    多亏了父亲十年如一日的熏陶,虽然我早已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体态,却依旧视她为至爱的珍宝和最大的骄傲。

    据说母亲与父亲头一回相识,就是跨坐在黑马上英姿飒爽的母亲执剑回首,朝肩扛锄头满身泥尘的父亲嫣然一笑:

    “你好。我叫阿萝德拉,是个骑士。”

    看得出来母亲很喜欢读法国文豪雨果的作品,首饰盒里的字条上写着《巴黎圣母院》读者耳熟能详的那句话,只是改了几个词而已:“当你找到另一只耳环,你的母亲将张开双臂把你拥抱。”

    我攥着那张翻看过千百次的泛黄字条,心头隐隐觉得有些难过。

    身份悬殊的父母,跨越世俗樊篱的童话爱情。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个生死不明、声名狼藉的背德骑士,一个孤独终老的文盲农夫,还有他们不成器的半吊子女儿。

    但是,这个关于女骑士的故事还没结束,不能就这样结束。我还来得及改写结局。

    我撩起落在耳边的鬈发,祭祀一般庄重地把耳环戴到左耳上。

    这么多年来,我为了报答艾琳娜小姐的知遇之恩一直对那些人曲意逢迎,给母亲抹上太多黑了。

    ――阿萝德拉,你没有写完的故事,现在由我来继续。

    ――假如“母女连心”确有其事,请你为我祝福。

    我提起细心擦拭过的长剑挂在腰间,最后朝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去。

    ――――――――――――――――――――――――――――――――――――――

    “克丽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我和giotto临登上马车前,负责留守的几人上前挨个同我们吻别。g先生低头装作亲吻我面颊的样子,压低嗓音在我耳边叮嘱道。

    “嗯,我记得。我发誓给你带回一个手脚健全的giotto。”

    “也不能把他脑袋弄坏,心脏也不行。”

    “那当然。”

    “最好也不要把他再弄成面瘫……”

    “你话真多,更年期?”

    我嬉皮笑脸地骂了句,但依然点头应承道:

    “放心。我有信心保证giotto的**完好,至于精神问题我就管不着了。”

    “让他历练一下也好,你尽管按你的作风放手去干。”

    g先生抬起头,习惯性地伸手去衣袋里摸烟卷和打火机,却冷不防被giotto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太大意了,g。不要抽太多比较好哦,对身体不好。”

    穿戴好侍从服装的金发青年偏过头和气地笑了笑,语气中却有不容否定的坚决。

    “是是是……”

    g又好气又好笑地冲他一扬手,仿佛在说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屁孩儿来对大爷我指手画脚。

    “‘是’只需要说一遍。”

    giotto轻快地补充了一句老妈子样的唠叨台词,背过双手矫捷地纵身跳上马车,灿笑着向我伸出手来。

    “美丽的公主,我是否有荣幸握住你的手呢?”

    “我不是公主,是个骑士。”

    我冷静地答复道,一手提起碍事的繁复裙摆,抓住他的手借力登上了马车。比平时高出数英寸的鞋跟让我略微失去了平衡,giotto连忙体贴地伸手环住我的肩膀。

    “我知道,克丽斯?埃罗是个最棒的骑士。一直以来,都是你挥舞着剑冲在前面保护我。”

    向庄园门口的g一行人挥手告别时,giotto附在我耳边带着笑小声说道。

    “但是仅限于今晚,你就稍微休息一下吧。这一次……乔托?彭格列来做你的骑士。”

    “……这个骑士可靠吗?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骑士,会被主君退货的。”

    我讥诮地乜斜他一眼,顺手把他依然搭在我肩头的手扒下去,调头钻进马车在座椅上坐定。

    giotto也跟着我钻进车厢,神色轻松地在我身边坐下,完全看不出是个即将突入敌方大本营示威的大将。我想起临行前g先生再三嘱咐我的注意事项,生怕giotto把这次突袭看得过分草率,不放心地再次出声叮咛道:

    “giotto,你明白的吧?我们这次不能出一点差错,万一庄园里有人识破了我们,无论是保安还是普通的仆佣……”

    “――都要立刻解决掉。最好是击昏,无计可施就灭口。”

    金发的见习骑士侧过脸,清秀俊逸似女孩的脸孔上没有一丝笑容。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先前那个与哥们打趣逗笑、眼巴巴求人给自己养女儿的邻家好青年消失了,坐在我旁边的是自卫队的年轻首领,灿金眼眸在车厢外沉落的夕阳中泛出一丝凝重的红光。

    “giotto,你……”

    “嘘,克丽斯。”

    他竖起食指摆了个噤声的姿势,我下意识地服从他闭上了嘴。

    不知不觉想起他上一次摆出这个姿势的场景――那时我们只是第三次见面,我已得知他罢工领袖的叛逆者身份,顾虑着艾琳娜的立场而对他冷若冰霜。他则站在教堂前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神秘兮兮地微笑着对我说,他的直觉告诉他能够把性命交托给我。

    那个时候的giotto,既遥远而又逼近。远到我几乎想不起他那时的纯真面影,近到揉揉眼睛就会发现他依然站在眼前。

    “g和你在担心什么,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干那天晚上的傻事了。”

    不用多回忆就知道,他指的是平安夜枪托砸人那档子破事。

    “克丽斯,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本来应该是小骸的生日派对……虽然迟了点。”

    giotto并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只是抬起面孔定定仰望一片灰暗的马车顶棚。他的双瞳隐藏在蓬松厚密的刘海里,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没来由地忐忑起来。

    我突然发现,我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但是,因为我的无能――你别急着否定,我知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因为我无能,因为我不肯面对,不仅让整个自卫团沦落到如此窘境,还牵连本可以开开心心长大一岁的骸落下了残疾。……这就是我天真的代价,我都知道。”

    在周围逐渐降临的朦胧夜色中,giotto摸索着握紧了我的手,然后轻叹一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我的肩头上。我猝不及防,险些和他一道从座位上滚下去。

    “喂,哦土……”

    “抱歉。至少现在,让我最后没出息一会儿吧。”

    现在没出息……那么,以后呢?

    这句话,我没忍心问出口。我想我已经知晓了答案。

    “害怕吗,克丽斯?我们是要去揭开革命的序幕哦。”

    “我没什么好害怕的。如果这次我有幸活着回来,我就回老家看看爸爸;如果回不来,我也能见到不知何时去了天国的妈妈。无论如何,我总能见到双亲中的一个。”

    我左右甩甩头发,耳垂上的廉价玻璃耳环碰出清脆的声响,我自欺欺人地把那当做母亲的祝福。

    “你呢,害怕么土鸡?”

    “我也不怕。”

    “仅仅现在没出息”的giotto倚着我的肩膀,发出了一如既往温和愉快的笑声。

    “如果我不幸殉职,我相信我会被上帝接纳进他的永生城池;如果我能够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我就一定能在这个世上建起坚不可摧的圣城。――无论如何,上帝之城是会有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