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 他都会想起这个夜晚。
朗月,疏星, 好风,美酒……故人。
蔷薇花的香气在晚间更为浓郁, 雕花的玫瑰窗上,树影婆娑。
月华如水。
晚风抚在面颊上,带着低喃划过耳畔。
黑色的天穹,一抹亮白优雅地飘然落至窗台。
指尖托着的酒杯好似盛不住那太过迷人的月色,满满得将要溢出。
“好久不见,dean。”
久未听闻的称呼,久未相见的样貌。
像是突然打开了一瓶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在时间里默默发酵的美酒。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笑脸, 蓦地心头一动。
将酒杯轻放在栏杆上, 他在少年微讶的目光里上前一步拥住。
“好久不见,盗一。”
微凉的晚风让人有些贪恋人体的热度。
那一刻,贴近的距离仿佛抹去了七年的光阴刻下的一切,重新雕琢, 将短暂的体温镌刻在生命里。
当时间流转, 在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天翻地覆的未来,他依旧能清晰的回忆起那时的感触。
月下的魔术师。
这样的评价再恰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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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的热情……还真是……”黑羽盗一吐了吐舌头,对放开双手的青年略微无奈地感慨。
这拥抱并未持续多久,像是最普通的礼节性问候。
他但笑不语。
黑羽盗一把手背到身后,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会很吃惊……”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怎么会不吃惊?
这样的出场方式……以及这套衣服。
竟会是那个有名的怪盗。
对于这突然发觉的剧情相关,他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有些无力亦或者是自我打趣的心情。
不过很快,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滑落心底,消失无踪。
――因为,这不值得注意。
“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哦?是有点好奇。”他话是这么说,可语气却没有什么好奇的成分。
黑羽盗一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唉,算了,反正你一直这样,我不该抱什么希望的。”
“唔,还真是有点好奇……”他将手贴在脸侧,“年龄有很大差距……”
“得了,你肯定知道我是照着你的名字还有长相才找到的……”黑羽盗一没有受用这半真半假的称赞。
他掩着嘴掩饰不断增加的笑意。
“喂喂!”
“好吧……外界没有我的照片,你要知道我的长相,除非是在公共场合无意间见到或者……”他指了指会客室的方向,“油画。”
“果然,哎……”黑羽盗一耸了耸肩,有过心理准备倒也没怎么特别沮丧。
“这么说是油画?你……在画师那里看到过吗?”
黑羽盗一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猜不中一次么……嗯,就是在画师那里看到的……说起来,这倒是个挺长的故事。”
“哦?”
“简单的来说,我在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但却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直到威尔士亲王的婚礼……咳,好吧,我想看热闹。
那时候碰到了一个贵族少女,她对着照片上的戴安娜王妃神情很低落……可能是鬼使神差吧,我就上前去问了,然后得知,她即将要成婚,可是家族却没有能力提供一顶王冠,因为家道中落,父亲是个刻板顽固的画师,要供养产业根本无力提供额外的花销去买珠宝。
所以……”
“所以你就帮她偷了卢浮宫那顶,他们家族去年刚刚卖出去的绿宝石王冠。”他接道。
“……对。”黑羽盗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来也巧,我到他们家的时候,看到了那副没有完成的画作,我觉得有点眼熟,catherine就跟我介绍了你……听到claudean的名字,我就猜着百分百就是你了,年龄大概是易容过。
说起来,你还真是懒,连名字也不换一个,摆明了让我看出来么,这个世界上长成你这样还叫这个名字的……有几个……”
他戏谑道:“我可不懒,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巴黎警局的人说,我抓到了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可恶小偷。”
“喂喂!”
“那可是一顶价值不菲的王冠……啧啧,黑羽盗一先生,你要怎么贿赂我才能保证我不供出你这个国际大盗呢?”
“我早就已经还回去了!是他们没有发现罢了……再说,就为了这件事,害我错过了好几次你在英国的时候。
我偷王冠的时候你还在英国,等我偷完了,你去了法国而我回了英国。等catherine婚礼结束我还回去的时候,你在法国又不知所踪,完全找不到人影,大使馆的人说你可能回国了,我在法国逗留了几天就赶回英国……该死的你家仆人说你归期不定,我只好又去买机票去法国……
啊啊啊!我现在已经能背出法国到英国的航程表了!”黑羽盗一说了老长一串绕来绕去的法国英国,最终有些崩溃的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无力的弓身。
“……”就连他也被这‘缤纷’的旅程震到,微张着嘴,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最终,他放声大笑。
黑羽盗一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嘀咕着:“有什么好笑的……反正最后那次我看到你在机场的那辆车,没去法国,起码省了一趟飞机票。”
他猛一挑眉,笑声顿了顿,继而在片刻后,笑得更为畅快淋漓。
他的长相和平常的举止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只有那些合乎礼节的表情才是该有的,否则会破坏那种温润的气质。
但事实上,不同于长年挂着嘴边的那一贯的笑容,这样的大笑,破除了坚硬的面具和冰冷的疏离感,更为灵动和――真实。
这一刻,他才像一个感情的人类,而不是冷漠的雕塑。
人,是有七情六欲,是会笑会哭,会喜悦会悲伤。
会恨,也会爱。
只不过他还只会笑,知晓喜悦,尚且不知道什么是哭,什么是悲伤。
他不恨别人,更谈不上爱。
他有欲,他只是单纯的想要。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比如那能支撑生命的目标。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比如这能带来不同感受的人。
他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
他无从分辨自己从未有过的感情。
就好像,你独自尝到了一壶没有贴着标签的美酒,领略了那番滋味,却因为从前没有尝过那样的酒,即使听别人口头书面形容了无数次,依旧无法知晓那酒的名字。
而爱情降临得没有征兆,外人无法参与其中。
同时,它绝无可能贴着标签。
莫大的悲哀。
而这悲哀――
从来不是在故事可以改变的开始就能明白。
它往往是在故事无法改变的结局才能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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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黑羽盗一还抱着双臂,带着欣赏的目光来应对这难得一见的奇景。见他完全没有停止的意图,只好郁闷地背过身来抗议。
“咳咳。”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但没有就这么放弃戏弄对方的打算,“俗话说封口费……你怎么也得给我点什么东西当做不把你的糗事到处宣扬的代价吧。”
“……”黑羽盗一狐疑的转过身望着他,歪着头想了想才猛地大叫,“你刚才――!”
极为懊恼和无奈的黑羽盗一抓着脑门,和身上穿的华丽服饰很不相称:“你居然趁拥抱的时候……”
“那么盗一到底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呢?”他眯起眼,“很期待……”
黑羽盗一半睁着死鱼眼,干瞪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放弃了挣扎:“嘛嘛,虽然和预期的实在差得太远……但好歹,哎……”
这么说着,少年向前跨了一步,垂下的头抬起时已然换上自信的笑容。
“dean,你的酒杯空了哦。”
他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到放置在近在咫尺的栏杆上的酒杯。
“嗯?”
“魔术师是无所不能的。”少年抬高下巴,像在证明这一点。
“所以?”
少年端起酒杯,放到两人之间的位置。一手环住桶形杯遮住下半部,一手轻点杯沿。
“one , two , three。”一个响指过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盛着琥珀色的迷人液体的酒杯――以及少年灿烂的笑脸。
停顿了片刻,他接过酒杯,浅酌。
“麦卡伦12年……很不错,谢谢。”
“不错的可不止这个哦。”黑羽盗一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
黑羽盗一摊出空无一物的右手,轻轻用斗篷掠过。
一只做工极为精致镂刻着繁复花纹的水晶酒瓶出现在掌上。
“这个才是真正的礼物哦!我堂堂怪盗偷得东西当然是……”
“lalique……”他打断了黑羽盗一的吹嘘,惊讶地把酒杯放到一边,伸出手托住那瓶身:“cire perdue 64年……”
“是叫这个名字?好绕……反正我就是看到它是要献给威尔士亲王做为贺礼就拿来了……”
虽然不解这款瓶身的造型为什么和前世见过的如此相似,他也只能将其归结于细节之处大概有改变。
但,得到这么一款梦幻的酒的确是超出预期。
“我很喜欢。”
“咳!你喜欢就好。”黑羽盗一不自然的用干咳来掩饰脸庞上涌的红意。然而脸颊越来越热,少年只能别过脸来试图化解。
“ano……生日快乐。”
他捧着酒瓶,垂下眼。
重叠的过往和现实。
时间让孩童成长为少年,却没有改变所有。
“谢谢……”
他想他是有些醉了。
却不知是因为这美酒,还是那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