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装作没看见他, 就背着张扬开门。结果他一把搂住我的腰, 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说:
“哥,哥。”
我狠狠顶了他一下,他顺势握住我的手, 不经意地吻我的脖子。
我说:“你给我滚,不然老子踹死你。”
张扬根本不听我的, 伸手解我的衣扣。
我转过身踹他的小腿,他躲了一下, 面对面和我拥抱。
他上军校后更身手更利落, 我都推不开他,后来听到有人上楼,没办法, 就把他带到屋子里了。
我那么容易妥协, 只要不碰到我的底线,我发现我很快就能接受生活对我开的玩笑。
张扬看着我, 声音很沙哑地说:
“哥, 我想你。”
我不理他,点了根烟,一边吸一边说:“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
“找个屁,我又不认识你。”
张扬笑了,过了一会儿, 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结婚了吗?”
我也笑了, 说:“你管得着吗?”
……
……
……
有一个一直和我做生意的阿姨突然要给我介绍个女孩,她说我年龄也差不多了,那女孩儿很喜欢我。
我笑着说阿姨你别逗了,我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人哪里有姑娘愿意跟着我呢。
阿姨说你别妄自菲薄了,追你的姑娘都排队排到长安街了。
我就咯咯笑,不过没说话。
长大了,我才发现。我其实和我妈是一样的人。
嘴上不管多嫌弃,心里爱着,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张扬来我这里的事情又被老头子知道了,后来我被他爷爷戳了一刀。我故意说让他很生气的话,比如什么张扬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你要不杀了我要不放开你孙子。
这个爱张扬胜过自己生命的老头子最后选择宰了我,不过他没成功,也许是因为他下手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身体里也流有他的血液。
我被陈启明送到了医院。我不打算起诉这个老东西,我希望老不死的这辈子都怀着对我的歉意,一直到他滚到他的墓地里。
就这样,我欠了陈启明一条命,不过他好像不在意,没有趁机敲诈我,在我做手术之后还陪了我一天。
我很感激他,不过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他存了个银、行、卡,每个月打点钱,让他不至于读大学的时候和我一样要拿别人的钱交学费。
张扬来医院看我,他不知道这是他爷爷造成的,他还问我,到底是谁弄得我。
我说:说出来吓死你。
张扬就沉默着不说话。他看起来又悲伤又愤怒,不过看我不想说,最后还是没问。
陈启明帮我做了一个网页,页面特烂,但是胜在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当作网站的宣传图。陈启明的字特别好看,握住毛笔、尤其是写字的时候能让人心都静下来。
他帮我做这些事情,从来没要钱,可我总按照高于市场的价格给他把钱打到银、行、卡里。我心里挺感激的,如果没有他,那段时间我估计熬不下去。
我见过陈启明的爸爸。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长得一点都不像陈启明,可他总在我店铺门口往里望,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启明。
陈启明还以为我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一谈到他就转移话题,实际上我把他家里的情况都查得清清楚楚,臭小子还以为我真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我这边干活呢。
再后来,陈启明上了大学,他考上了一所让人听听名字都会瞪大眼睛的学校。我一直知道他学习好,可没想到他学习这么好,他很缺钱,放假的时候就和我一起学关于珠宝方面的知识,特别拼命特别认真,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日后出去买原石我都会带着他,因为他专业知识很扎实。
有一次我们去云南,半途遇到了泥石流。我一直以为这种小说里才会遇到的情况不会被我赶上,可是那边山区泥石流就像是吃饭一样平常,不让我这样的外来户赶上让谁赶上呢?
我和陈启明被困了一晚上,差点被冻死。当我试图和陈启明说话来精神精神时,我发现我说的都是关于张扬的事情。
那时候我叹了口气,更加确信,我和我妈是一个世界的人:嘴特别欠,又懒又贱,不被逼到绝路就会一直苟且活着。可又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努力一把,比如她能跟着一个穷小子离开富庶的家庭,比如她能穿着裙子跳到冰冷恶臭的臭水沟里。
比如我能在老东西面前承认是我,比如我能让他往我胃部捅上一刀,一动不动。
就在我被冻得快要没有知觉了,陈启明推了我一把,直接把我从车子上往下推。我刚醒,没来得及作出自我保护的姿势,后背被石子膈了一下,差点疼得一飞冲天。
不过我也醒了,这是陈启明第二次救我,我想我会记住的。
从大山里出来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车上都是小孩儿的哭声还有屎尿味儿。我忍不住干呕了好几次,可陈启明却显得很淡然。他还会疑惑地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这孩子总是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他心思重吧,其实是个傻逼。他现在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和他叔叔的关系呢――笑话,陈启明的叔叔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一样,我碰碰陈启明的胳膊那人都能瞪我一眼,我心想你这是要多迟钝才以为能瞒过我啊?
从云南倒车到重庆,然后又坐车回去。快到北京火车站的时候,陈启明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他猛地站起来,面色惨白,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要从火车上跳下来似的。
我一猜就是他叔叔出事了,果不其然。
这男人怎么那么爱找事儿,竟然打了一个后台那么硬的人,让我想通过钱买关系都不行。
最后我联系了张扬,因为张扬他爸是副局。
张扬的爸也就是我名义上的舅舅――本来不想管我,结果那个老不死的突然下了命令,让我舅帮一把,然后陈启明他爸就被放出来了。
我把这归功于老东西戳我的那一刀,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张扬刚放假,刚回家就往我这边跑,他用力推开我家店的门,说:
“哥。”
张扬的脸色非常不好,上来就说:“你又跟那个小孩儿出去了?”
“嗯。”我坐到椅子上,翘起腿,“买了不少好东西呢。”
“……”
我从麻袋里掏出一块儿很粗糙的石头,那石头没有经过打磨,圆的像是球,隐隐露出一个像兔子的形状。
我把这块石头塞到了衣服里,从云南,带回这里。
张扬愣了一下,说:“你就买这东西去了?”
“管那么多。”我说,“你谁啊你。”
“……”
我突然想起那年张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送了我一个烟灰缸,里面装着一只漂亮而且昂贵的钢笔。
我一看到这东西就火冒三丈,以为他这是骂我。人家烟灰缸里装烟灰,你给我装笔,说我装逼呢?
不过张扬显然不会这么高端的骂人,他说送烟灰缸是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就吸烟,烟灰总是落到衣服上。至于那根钢笔,是他攒了好久钱给我买的。他说我的手白,特别适合这种深蓝色的钢笔。
这两样东西至今都锁在我的保险柜里,成千上万的资金从我手中流过,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一接到就觉得沉甸甸的。那东西让我觉得心动,仿佛被人深深装在心里,被小心的呵护着。
那年我来到父母的墓地,却只买了一束花――这女人留下遗书说要和自己的丈夫合葬在一起。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安宁。
我坐在墓碑钱,吸了根烟,絮絮叨叨地说:
“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你们俩活着累,天天吵架,还不如离婚算了呢。”
“现在才知道,这世界上没人活着不累。”
“你俩好好过日子,再等个几十年,你儿子我也就去找你们俩了,到时候带着个男人去见你们,可别把我们赶出来。”
我掐了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转过身就往回走,后来想起了什么,又回去把手里忘了放下的花送了回去。
我想,虽然现在累的像是狗,还是活着好。
还是活着吧。
第七十一章番外二
关于西装
我第一次见到孟穹穿西装,是在我大四毕业典礼上。那时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可以带着自己的父母走到讲台上讲话。
我毕业那天,陈啸虎也回来了,不过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只会在校门口远远的看我,他不知道我可以带着家属上台。
不过我也没邀请他,在我心中孟穹是我唯一的亲人,陈啸虎只是在血缘上给予我生命,除此之外一切的温暖都是孟穹给我的。
陈啸虎是不敢来看我的――日后我知道了这点。很小的时候我长的就像我的母亲,很像那个拥有倾城容颜、让陈啸虎一眼见到就再也忘不掉的美貌女子。六岁那年我母亲患了肾病,陈啸虎变卖家产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她看病用,可在我九岁时还是没挽回她的生命。自那之后陈啸虎就意兴阑珊,每一见到我那张和母亲酷似的脸都会痛不欲生。这样的痛苦使得他选择逃离,把我放到他一个不太熟、但是人品、口碑都颇好的朋友家。
虽然我现在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容貌上也没有女性化的方面,可据说还是和我的母亲非常相似,尤其是那双眉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得知最后陪我上台的不是陈啸虎而是自己的孟穹显得非常慌张。他搓了搓手,问:
“我要不要穿西装呢?”
我想了想,说:
“要吧。”
于是孟穹就专门去定制了西装。那时孟穹赚钱已经很多了,他的蛋糕又干净品种又多,很受附近大学生的追捧,尤其是当他们听说孟穹的爱人也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浪漫的大学生就会更加注意这个看起来年轻又英俊的小老板。
那套西装和领带花了孟穹好几万元。我嫌他浪费,说其实一两千的就很好,可孟穹并不在意,他摸着觉得质量、款式都不错,就又给我定了一件。
我的那件做出来遥遥无期,孟穹就有些焦躁了,在毕业典礼前两个星期,他打开衣柜试穿这件西装,口中说道:
“如果褶了怎么办?你的那件怎么还没到……”
我还没说话,孟穹就又道:
“哎呀,我穿着像是卖保险的,怎么这么难看。”
这话说得是假的。早些年孟穹擦车时我就发现,长时期的牵扯运动使得他的后背肌肉特别好看,他瘦瘦高高,肩膀却很宽,能把西装完全撑开,一点都不显得拖沓。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道:“这么讲究,又不是去相亲。”
孟穹也笑了,说:“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吗。”
这话说的我心中一动。那时孟穹正在低头系自己的领带,不过怎么都弄不好,看上去像是咸菜干。我把他的领带扯开,反着帮他打了一个,又顺了顺。
孟穹亲了亲我的下巴,问:“真带我去啊?”
我说:“还骗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