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江平和邱道雨都未再出现。
在柳涟漪打败李芸之后,江平更是默默拉着邱道雨隐于阴影,消失不见。
至于色空和尚,则是解决一桩心事,开开心心睡觉去了。
此行顺利,在他看来正是江平的能力高超,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幻音门最大的卧底。
没了李芸这个大长老,幻音门看来是彻底安稳了。
至于柳涟漪,她左手抱琴,身后李芸无力地瘫在她的身后,悬浮着,被一股无形的力拖着向前。
还是那间简单雅致的小院。
柳涟漪手指轻轻一弹,桌上油灯点亮,她先将古琴架于桌前,而后才扶着李芸的轻柔地在床上躺下。
做完这些,她最后才走到琴前坐下,一切都有条不絮,配合着她让人惊艳的容颜,直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李芸嘴不能言,只死死盯着柳涟漪,眼神随她的动作而动。
“师姐。”
柳涟漪坐在正对着李芸的方向,轻笑一声:
“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好笑呢。”
她轻抚琴弦,音符跳动。
李芸的嘴巴一张一合,竟直接吐出两个字来:
“贱人!”
语气怨恨,就似厉鬼。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柳涟漪并不生气,只轻飘飘道:
“师姐何必动怒,你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还说这句话,其实只能证明你的愚蠢。”
“为什么?”
李芸不傻,相反她还很精明。
不然的话,她也不能管理一个偌大的宗门。
只是面对柳涟漪之时,她会条件性的丧失理智。
有些人,注定无法理智面对。
这个人,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仇人。
在被柳涟漪废去武功之后,她的头脑反倒清醒下来。
所有谜团都在她脑海中翻飞转动。
她将所有线索串成一团,再加上柳涟漪今日反常的表现,她终于悟了。
她不是魔门卧底,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可是色空和尚却对她的卧底身份如此确信,一定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这份证据是什么?
又是谁提供的?
她盯着柳涟漪。
只是她不懂。
为什么柳涟漪要这么做?
这个一直不怎么管理门派事务,超然物外的师妹为什么要和魔门勾搭在一起?
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男人。
他和柳涟漪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芸想要弄清楚所有的答案。
“为什么?”
李芸又问了一遍。
柳涟漪施施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轻抿一口,长舒一口气道:
“我知道师姐一定有很多问题,慢慢来,今夜还很长。
说起来,其实我也有很多话要跟师姐说呢。
不然的话……
我也不会留师姐一命呀。”
柳涟漪朝着李芸淡淡一笑。
她很少笑,但毫无疑问,她的笑是极美的。
可李芸只感到寒意,因为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笑,也是她从未在柳涟漪脸上看到过的笑容。
以前的柳涟漪偶尔也会笑,但那笑很温柔,像山间的泉水,池里的莲花,淡淡的,却让人甜到心头。
李芸一直嫉妒着这种笑容。
可现在,她突然怀念起来了。
“对了,师姐你刚才想问什么?”
柳涟漪淡淡道。
声音让李芸思想回归现实,她咬着牙道:
“为什么要勾结魔门?你比谁都该清楚,我不可能是魔门卧底!”
柳涟漪掩嘴轻笑:“师姐,你现在才是魔门卧底。
到了明天早上,幻音门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大长老,勾结魔门,企图暗害幻音门。
到那时候,师姐你一辈子的名声可就算全毁了。
想一想,真让人开心呢。”
“好了好了,我就不跟师姐开玩笑了。”
“其实我为什么要勾结魔门,当然是因为师姐你啊。”
“我?”
李芸脸色一变,而后不怒反笑道:
“柳涟漪,你以为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就可以洗脱你背叛幻音门的事实了吗?
将来到了地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师父交代?
对不对得起你当年跪在师父床前发的誓言?”
“呵呵,誓言?”
柳涟漪嗤笑一声,说道:
“师姐,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若是誓言管用的话,我现在又岂能好好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对了,忘记告诉你,知道当年师父为什么走火入魔吗?
也是我干的。”
“什么?!”
李芸不可置信道:
“为什么?!她可是我们的师父!若不是师父,你还是百雀楼中一个小小的歌姬。
你忘记是谁把你解救出来了?!
是谁留下了你的清白?!”
“哈哈哈……”
柳涟漪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完全没有掩饰,极为放肆的笑,一种终于释放出来的笑。
“师姐,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答案啊!”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是一个小小的歌姬,一个只用五十两银子就能买去初夜的——小小歌姬!”
“当年,的确是师父将我解救出来,我也从心底感激她。
可是那歌姬是我愿意当的吗?
若不是那个烂赌鬼的爹,我又怎会在八岁的年纪就被卖入青楼!
又怎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推上舞台,被一群男人挑挑选选!
我也是无辜的啊!
是你!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这个标签牢牢贴在我的身上。
我那么卑微的活着,
我努力地想讨好你们所有人,我以为我可以在幻音门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可是你却一次次将我拖入了当初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你们觉得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可我记着呢,
一笔一笔地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柳涟漪眼神中终于露出一丝怨恨。
“所以当初和你一起嘲笑我的那些师兄,师姐,他们这些年都死了。
也是我杀的!
没错,他们就和你一样,临死前也是这个眼神。
满眼的不可置信!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忘了。
在当年,有一个小女孩成为他们口中的笑料,让她一次次的真心换来的是他们无情的嘲笑。
是了,他们怎么会想到。
一个他们眼中不过是师父闲来心善,得了几分关照,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最后会觉醒琴心,又唤醒了凤尾琴这件沉寂了百年的神兵。
甚至她还有了自己的名字,柳涟漪。
一溪新水绿涟漪。
师父从他读的一句诗中选了涟漪二字,想让我拥有新的人生。
可已经太迟了。
有些事情就好像疤痕,伤好了,疤痕犹在。
何况那时候的我早已不能回头。”
“这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我为什么要杀了师父,因为他发现了我的秘密。”
烛火蓦的闪烁起来。
柳涟漪微微偏头,眼中水波闪动,却又很快隐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一夜的月色很美,我偷偷躲在角落里哭。
然后我遇到了他。”
柳涟漪嘴角露出一丝眷念的微笑。
“他说我是他的族人,他是来帮我的。”
“那时候我可真傻,明明他什么都没承诺,我却傻乎乎地信了他。
或许那时候我只想要离开这里就好。”
“然后我觉醒了琴心,或者换一个名词,它叫心眼。”
“我得到了师父的注视,我一步步走上了我以前不敢想象的位置。”
“实际上背地里却是那个男人在一直教我。”
“我跟着他学了三个月的时间。”
“他走了。”
“后来我又见到了他,对了,师姐你也见过他的。”
“没错,就是你猜的那样。”
柳涟漪盯着李芸的眼睛,笑道:
“就是那个偷偷和你幽会,让你神魂颠倒的男人。”
李芸崩溃了,她的眼神从愤怒到痛苦,只是短短瞬间。
“你想见他吗?”
李芸的眼神突然亮起了光。
她要见他,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叮!
琴弦拨动,李芸的眼神一迷,而后就见到一个翩翩公子站在她的面前,满眼的温柔。
“芸儿。”
男人柔声叫道。
“她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不是,绝对不是!”
李芸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当然骗了你。”
男人轻声道。
李芸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看到男人的脸突然变成了柳涟漪的样子。
“因为他是我啊,师姐。”
男人手指头听着一只黑白相间的蝴蝶,翩翩而动。
“师姐,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识一下我的吗?
这才是我真正的!
其实之前你每天都听着呢。
庄周梦蝶,焉知我是蝶,蝶非我乎?”
话音落下,世界如同镜子一般破碎。
李芸眼前又是一花,刚才的男人消失不见,柳涟漪还好端端坐在琴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柳涟漪摩挲着茶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说起来,要不是这次出于无奈,我还真不知道师姐在床上原来是那么的骚,那么的浪,连一个人也可以玩得那么开心。
这两个字我现在还给师姐。
你,下贱!”
噗嗤!
李芸气急攻心,终于忍不住再吐出一口血来,她涨红了脸庞,大声道:
“杀了我!快杀了我!”
“柳涟漪,你这个婊子,贱人,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别着急啊师姐,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聊呢。”
柳涟漪眼神充满快意。
此刻的她再不是什么旁人眼中超然物外,满心淡然的仙子,她只是一个急于倾吐,还有报复得逞的可怜人。
“而且刚才的答案还没说完呢,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不想知道了?
临终前,师父将我一个人留下,又对我交代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李芸心若死灰,眼睛再无半点光泽。
她此刻只想解脱。
什么答案,再也不重要了。
可世间最可怜的事情之一,那就是一个人连自杀的权利都没了。
柳涟漪不让她死,她便死不了。
“还记得师父是什么时候决定闭关的吗?”
“就是那个男人离去不久的时间,我记得师姐可是一个人黯然神伤了好久。”
“师父为何会匆匆闭关,只因为他发现了你和那个男人的奸情。
也无意中发现了我和他的牵扯。
师父想要突破大宗师,其实也是想要保护我们。
说起来,师父对我们真的很好。
在发现那个男人可能是魔门之人,第一时间不是想要处罚我们,而是保护我们。
不过我知道的时候太迟了。
我在每日送给师父的食物中下了药,师父理所应当地失败了。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走火入魔。”
“师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她知道药是我下的,知道我是魔门的人。
我当时满心愧疚,以为师父发现了真相,于是便向师父承认了。
可我没想到师父竟是在诈我。
呵呵,当时师父的眼神我永远记得。
不过最后师父还是没怪我,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杀不了我,还是真的原谅了我。
她最后的遗愿是让我放过你。
师姐,你知道吗?
在最后,师父她老人家想的是你!
你觉得师父偏心,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我,你对我很嫉妒,嫉妒的眼神恨不得让全天下所有人知道。
那你可知道,
我对你有多嫉妒?!”
“不,不对!你在说谎!你在说谎啊!”
李芸作出最后的挣扎,她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想错了?
“师父心中最牵挂的是你,最宠的是你,最爱的还是你!你才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而我不过是一个外人。
当时我躲在小小的角落里。
看着师父对你笑,对你满眼的宠溺,看着周围师兄师姐们对你极力讨好,看着你那骄傲又自信的眼神。
我是多么的羡慕啊!
若不是我觉醒了琴心,若不是我让凤尾琴苏醒,若不是我暗中造势,让我成为幻音门的明日之星。
逼得师父不得不犹豫起来。
甚至最后若不是师父走火入魔,自觉无法再庇护你,否则师父还是会把一切全都给你!”
“你拿走了师父所有的爱,你还睡了他,那个我最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