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桥一旦进入工作模式, 全身上下所有的触手瞬间都激活了。他借着给自己老板端茶倒水的机会满场地晃悠了一圈。
不得不说,“静海”的私密性还是做的很到位的, 所有来宾都是凭请帖才能入场,别说是媒体派来的探子, 就是没有获邀的圈内人都摸不上顶楼。人在安全的环境里自然会觉得放松,说起话来也不会那么戒备。因此严桥来回走了几圈,心里就大概有了一点猜测。不过场合不大对,严桥还是决定等离开这里了再跟盛夏好好谈谈。
严桥从两位抱怨股市不景气的女士旁边绕过,刚从餐台上取了一小块蛋糕,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有人朝着他走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人并没走开, 而是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严桥抬头,心里微微沉了一下,脸上却仍是一副很平淡的表情,“盛先生, 好久不见。”
盛河川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托盘, 嗤笑了一下,“我看你跑腿跑的挺殷勤。”
“盛先生说笑了,我是盛总的助理,照顾他是我的工作。”严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神情不卑不亢。这个人虽然已经不是他的老板了,但是公共场合,要是跟他起了什么冲突, 丢的还是“盛世”的脸,严桥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盛河川虽说看他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一个小助理。他只是看到严桥就有些心塞罢了。以前跟在他身边的三个人,丁浩成死了,于光伟现在藏在暗处,暂时还不能到处跑,只有这个当时不怎么被他看好的严桥抱上了盛夏的大腿,仍然风风光光的继续留在了“盛世”。
与盛河川再无关系的“盛世”。
这个事实多少让他有一种被背弃的感觉。
盛河川上下打量他两眼,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冷笑着转身走了。他一走,严桥也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他的前任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他对盛河川行事的狠辣还是很有些怵头的。一想到他曾在盛河川身边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有的时候还会觉得有些后怕。
严桥端着蛋糕回到盛夏身边。盛夏刚才就注意到了盛河川的动静,不过还没等他走过去,盛河川就转身离开了。
“他为难你了?”
严桥连忙摇头,“几句话,说不上为难。”
“他说什么你都别在意,”盛夏说:“他根本就是疯的。”
严桥笑着点头,心里也觉得像盛河川这样行事完全无所顾忌的人种,确实不好预估他能做出什么事来。还是离的远一点儿才安全。
宴会厅里的气氛渐渐火热起来,表演台上的乐器演奏也变成了**的艳|舞。宾客也大都有了几分酒意,有的也开始借着酒劲儿放浪形骸起来。盛夏婉拒了一个跑过来拉他跳舞的女人,推脱有事,带着严桥去找卢培告辞。
卢培靠在吧台边正跟秦筑聊天,怀里还搂着一个模样挺漂亮的小男生。看见盛夏过来,他松开怀里的男孩,笑着冲盛夏举了举酒杯,“来一杯?”
盛夏冲着他身旁的秦筑点点头,对卢培微带歉意的说:“卢少,不好意思。家里临时出了点儿事,我要先走一步。”
卢培露出遗憾的神色,“这样啊,等下还有好看的节目呢。”
盛夏笑了笑,“以后还有机会的。”
“是啊,”卢培意有所指的看着他,“以后还有机会。”
盛夏被他直白的目光闹得背后发毛,寒暄两句就赶紧带着严桥离开了。卢培目送他的背影穿过人群,手指无意识的在吧台上轻轻敲击。
秦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稍稍有些好奇,“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卢培的目光还在追随着盛夏的背影,直到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玻璃门外,才略有些遗憾的收回了视线,“是啊,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秦筑揶揄的看着自己的老友,“不好下手吧?”
卢培笑了笑,眸色微沉,“总有机会的。”
盛夏一走出宴会厅就松了口气。
在生意场上混,人际来往是免不了的,但是盛夏本身并不热衷于这种活动,尤其还是卢培这种既跟自己没什么生意来往,又没有什么私交的类型。他一想到卢培有可能跟盛河川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就提不起一丝一毫想要交往的心气。
两个人刚走出电梯,就见迎面走过来几个人,领头的一个男人身材微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是“静海”的老板商南。
作为会所的老板,商南其实并不需要每天都要泡在这里。他手里还有一个专做丝绸皮革的贸易公司,同时还代理着几个国外的食品品牌,这些才是他养家活命的东西。至于这会所,对商南来说,固然是一个扩展人脉的平台。但更多的,则是一重负累。他今晚之所以会赶过来,是因为有贵客包了顶楼,而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会出席,商南无论如何也要过来露个脸。
“盛总,”商南笑着跟他打招呼,“时间还早,不再玩一会儿?”
盛夏客气的点点头,“临时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商南本来是要上楼的,见了盛夏又客客气气的陪着他往外走,还特意带着他们走了相对来说比较清静的侧门。
盛夏暗中打量商南,商南似有觉察,面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
“听说,”盛夏若无其事的问他,“你跟老丁是亲戚?”
商南瞟了他一眼,点点头说:“盛总说的没错,我们是堂兄弟。”
“我和老丁接触不算多,”盛夏回忆了一下,“那天他被盛河川打发去我家院子里挖东西的时候,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听他说小时候还在你家里住过?”
商南沉默了一霎,轻声说:“是啊。这一晃半辈子都过去了。”
“可不是,”盛夏随声附和,“时光如水,世事难料。你也要节哀。”
商南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盛夏把要传递的意思传递给了商南,也就不再多说,话题也随之转到了“静海”的生意上去。商南也很快平静了下来,只除了眼神还有几分阴郁。他把盛夏和严桥送到停车场,很是客气的目送车子缓缓离开。
盛夏隔着车窗远远看着停车场一角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摇摇头说:“我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了,这个商南在盛河川面前肯定有自己的心思。但我看他的意思,似乎也不大想跟我们合作。”
“大概是对咱们也不放心吧。”严桥说:“毕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丁浩成确确实实是个炮灰,死于盛河川与盛夏的两相争斗。
盛夏出了会儿神,“没关系,一旦盛河川处于劣势,商南一定会跳出来踩两脚的。”能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也不错,总比他跟盛河川争斗的时候,商南躲在他身后放冷枪要强得多。他转头问严桥,“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眉目?”
“听到有客人在聊这个话题,”严桥说:“但详情还需要查一下。”
“你先说说。”
“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今天的客人大多数都不是专门做房地产的,”严桥说:“商南、盛河川就不用多说了,李家赵家都是做贸易的,还有两个是从南方过来的,好像原来是做小家电的。”
“这也正常,”盛夏想了想说:“正经的地产商有自己的圈子,谁会乐意跟卢培这样的投机分子混一起去?”
严桥对他的说法也不发表看法,将自己在酒会上听来的消息一一叙述,“我听见刘长春的小舅子跟别人说郊南港口的招标,还有几位女士在议论东区的天府花园。”
盛夏摇摇头,“郊南港口的招标不是小事情,卢培什么根基,他还没能力在这种事情上插一脚。至于天府花园,我记得是临海一建承建的吧,开发商也是临海的本地人。像这样的项目,卢培这样的外地商人是不好下嘴的。”
严桥在心里咀嚼“本地项目”几个字,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本地项目不好插手,难道是外地的项目?”
因为对地产这一行没有什么关注,两个人猜了一路也没猜出什么结果,只得先把这个话题放在一边。
盛夏回到家之后,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洗澡换衣服,然后出门走楼梯直接去了楼上。邦尼以自己的名义在这里租下了一套公寓。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临海,也从没在公共场合和凯文同时露面。如果有人盯着盛夏的话,一时间也很难怀疑到他的头上。
同一栋楼,不同楼层,不同方位。这样一来,大大方便了盛夏和凯文见面。而且邦尼还在监控录像上做了手脚,保证监控探头不会拍到盛夏上下楼的画面。
盛夏拎着半路上买的宵夜,一进门就看见凯文正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凯文是个挺奇怪的人,生活里的他略有些宅,对于外出结交朋友也没什么兴趣,但他却很爱看热热闹闹的晚会类节目。
看见盛夏拎着吃的东西进门,他立刻招手示意他把吃食拎到沙发这边来,同时冲着客房的方向指了指,“正睡着呢。”
盛夏不大放心的看着他,“不会给他下药下的太猛了吧?”
“不会,”凯文接过他手里装着餐盒的塑料袋,一边在里面翻找自己喜欢的食物一边头也不抬的解释说:“药没问题,是他身体太虚弱了。”
盛夏无奈了,“还要睡多久?”
“不大好说,”凯文翻出自己喜欢的卤味大块朵颐,“最迟明天,怎么也会醒了。”
盛夏拿他没办法,“我去看看。”
凯文在他背后说:“我觉得让他多睡一会儿没坏处,他很明显的长期缺觉。”
盛夏推开客房的门,柔和的灯光下,消瘦苍白的男人睡得正熟。两道浓眉紧紧皱着,好像在睡梦里都难以得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