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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二十二

    宫崎政一找到训练场的时候,伊藤广季正在练习射击。

    砰――砰――砰――

    连续的枪声在靶场上响起,短促而有节奏。

    黑衣的小少年身形挺拔,姿态沉稳,目光凝练专注。冰冷的机械在他的手里犹如手臂的延伸,精准而迅速地发射着一粒粒子弹,在远处的靶纸中央留下穿透的焦痕。

    每一个枪法精准的射手,都是用大量的子弹喂出来的。

    宫崎政一站在远处,端详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上前打扰。他经验丰富,不必验靶纸,就能看得出伊藤广季的枪法已经练得很不错,除了因年纪尚小臂力稍弱,还不能很好驾驭那些重量级的武器之外,表现也算得上可圈可点。

    他的眼底难得的出现了几分赞赏。

    伊藤广季练习了一会儿基础射击,放下手中的枪,转头看向一旁的射击教练。

    射击教练低头看了一下传讯器,查阅了方才伊藤广季打出的成绩,点了点头,将结果给也伊藤广季看了,勉励道:“你今天又比昨日进步了一点,总体还不错。继续保持。”说着一挥手,道,“基础射击训练完成了,就开始下面的练习罢。”

    他的话刚落下,就有人推着一个盖着黑布帷幕的箱子过来,将这个古怪的物件放置在伊藤广季的身前。

    宫崎政一远远看到,不禁有些恍然,暗想:竟练习到这里了么?这个小子……能力倒是真的不错。

    作为过来人,他知道那箱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枪械,可以隔着帷幕取出,让训练者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一试用。因为,即使是神射手,在射击时使用的武器也会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包括后坐力,包括瞄准的精度等等。在关键时刻,就是半秒钟的差别都可能会要了一个人的性命。这对于那些在黑道里来去的人尤为重要――谁知道自己将来会遇到什么危险状况?若是情急下夺了他人武器,绝不能因为不顺手而耽搁了时机。故而,双龙会对家族后辈的训练中也包括了各种枪械的熟悉。

    想到这里,宫崎政一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微笑。他回想起当年的宫崎耀司也是极有天分的,训练到最后,任何枪械只要一上手就能判断出型号状况,使用得溜熟,就算是初次接触的改装枪械也能用得如同玩了好几年一般,射击状况极为稳定精准,表现得让所有人惊艳。

    只是,耀司这孩子啊,明明是白龙继承人,怎么就铁了心继承了黑龙的位置呢?

    宫崎政一低声叹了口气,眼底带着压抑不住的心疼。

    傻……只能说这孩子太傻!当年他怎么劝也劝不住。

    宫崎政一暗自摇了摇头:要知道枪林弹雨里来来去去的事情,可从来都是伊藤家的人干的。而宫崎家族的人只管披着一张温文尔雅的皮,干着杀人不见血的事,在白道里呼风唤雨。与宫崎家族内部的平和不同,这伊藤家族里的争斗就像养蛊,必定有着许多的血腥厮杀,惟有最强者才能最终脱颖而出。只是从前的宫崎耀司从不舍得伊藤忍委屈,更怕他遇险遭罪,总会帮他扛下重担,为他挡了明枪暗箭。然而到最后,一番回护的真心却都被生生践踏进了尘泥里。

    他又想起如今自己宠爱有加、逐渐长成的小家伙,这个与自己爱子同名的孩子。他想,这孩子资质心性完全当得起白龙继承人,看上去对白龙的位置也很有兴趣,大概不会再走他“父亲”的老路。只是――宫崎政一念着现状,不禁又头疼起来――当年的耀司无微不至地关心着那头白眼狼伊藤忍,如今的这个小耀司,对那白眼狼留下的血脉却也妥帖照顾,这几年他虽看着小家伙对伊藤广季这小崽子没什么要不得的心思,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妙。只是小家伙坚持,他也就没再约束。

    这一晃就是五年,宫崎政一观察了伊藤广季这么长一段时间,心底也觉得他是个安分识趣的,虽然依然不见得会给他好脸色看,但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而在黑龙继承人的纷争渐起的时候,他又再次对伊藤广季产生了些兴趣――

    他想,伊藤家族旁系的那些人的资格其实都有些勉强,若是伊藤广季是个可造之材,或许倒是可以提携一二。只要他待小家伙始终如一,没有那种忘恩负义的想法,将来也算一个助力……

    这面的宫崎政一正打着算盘,那面靶场上的伊藤广季正忙着应付射击训练。隔着一块黑色帷幕,他看不见箱子中装着的究竟是哪一种枪械,然而在摸到的几秒内他就必须迅速完成射击动作,这逼得他的神经不得不紧绷着,脑子迅速运转,身体近乎本能地动作着。手臂渐渐酸麻,抬起来的时候逐渐艰难;额上也见了汗,汗珠滑下却被挡在眼睫边上,几乎要迷了眼。然而面对一旁一丝不苟的教练,想着自己的目标,他片刻不敢放松。

    砰――砰――砰――

    枪声阵阵,不绝于耳。

    到了后面,远处的那块环形靶开始高低上下地变速运动起来,又给训练增添了许多难度。

    伊藤广季依旧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动作,标准精确,姿态凝练而动作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如傲立的松柏,汗透衣衫也掩不了的坚忍果断,让一旁的教练眼中也带了些微的赞许之意。

    ――其实这种练习比起射击训练其他花样百出的方式来说,还算是朴实无华的。其余什么站在原地当靶子、让十几枚子弹擦着身体飞过来锻炼胆识啦,什么原地转十圈然后迅速开枪射击啦,什么与几十只麻雀关在一个大屋子里要求十分钟内用枪清完场啦……只有想不到,没有训练不出的。

    教练看着自己眼前的得意弟子,暗自点了点头,小宇宙熊熊燃烧地握拳道:伊藤少年,继续加油吧!我一定要把你训练到即使在生死战场上也依然如此淡定!

    宫崎政一背着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淡定围观,眼中闪着盘算的光芒。

    ……

    近正午时分,伊藤广季敏感地抬头看了看钟,见马上就到十二点,立即停下自己训练的动作,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教练。

    教练也知道他的性子,每到这个时候准时收工,说什么都没用,无奈地一挥手,道:“好了,就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伊藤广季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枪械就离开了靶场。

    此时宫崎政一已端了个椅子,在远处角度好的位置捧着茶杯,极悠闲地观察着伊藤广季训练了许久。见他虽辛苦却都苦撑了下来,如今却忽然停下了要走,不禁也有几分讶异,放下茶跟了去。

    也是这日得了闲,他颇有耐心地不远不近地吊在伊藤广季后面,姜毕竟是老的辣,这么久竟也没让伊藤广季察觉。

    他见伊藤广季迅速赶回了房中,囫囵地用了午饭,抓紧时间进了浴室,只听得水声哗啦啦响了一阵,他已然洗掉一身的汗,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清爽爽地出来了。宫崎政一见状不由得玩味地挑了个眉:难不成这小崽子还有洁癖不成?还半路冲澡来了!

    没等他想那么多,便见伊藤广季又往挂钟那儿看了看,似是很着紧时间的模样,扭头出了院子,朝着一个方向赶去。

    宫崎政一远远望见他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面瘫脸,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却比之前要明亮许多,快步往前走着,很有些期待的样子。人老了眼神却还好,宫崎政一竟还能看出,这小崽子的耳根似乎也稍泛红了些。

    他暗地里摇了摇头,随着他走了好一阵,在本家复杂的建筑群里七拐八拐,终于望见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宫崎政一望着那个眼熟的院落,见伊藤广季不复方才的疏冷漠然,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幼犬般欢快地摇着尾巴扑了进去,脸色变了变。

    ――该死!这分明是小家伙睡午觉的地方!丫小狗崽子鼻子怎么能这么灵!

    宫崎政一暗怒,加快脚步就要跟进去,忽然眼前一暗,呼啦啦飞来一团蓝紫色带毛的东西使劲扑腾着――

    “给朕站住!”

    毛色鲜亮的蓝紫色小鹦鹉在宫崎政一眼前飞了一圈,神气活现地落在树枝上,跳了跳,中气十足用翅膀指着他道:“此乃深宫禁地,无朕手谕,不得擅入!”它早得了伊藤广季塞的糖果零嘴,每到这时候就会在院门口巡逻把守。

    宫崎政一认出这是自家小家伙养的那只成精的二货,眼皮跳了跳,开始头疼。他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小鹦鹉吧嗒一声飞下来,在他前方扑腾着,阻挡他前进的道路,似乎在封锁院门。

    说一不二的老白龙并不想理会这只拦路的鹦鹉,却也不想弄伤了自家小家伙的宠物,只得用上位者的口吻威严命令道,“我进去看看,你让开!”

    可惜不是一个物种的小鹦鹉根本感受不到宫崎政一浑身散发的“王八之气”,继续扑腾阻拦。待到宫崎政一想将它扫开,指尖不过轻轻擦过它的身体,它就迅速见了鬼似的闪到一旁的树枝上,翅膀捂在胸口,用一副饱经屈辱的颤抖语气道:“嗷,朕的清白……你、你、你不要过来,朕会叫人的!”

    宫崎政一见识过这只鹦鹉的功力,倒还真担心它鬼哭狼嚎起来,惊扰了院内的小家伙和伊藤广季,郁闷安抚道:“好好,你消停一点吧。”

    “要朕不出声,也是可以的。”小鹦鹉见他的神色转弱,立刻又神气起来,昂起小脑袋,翅膀一抬,“封口费!”

    “嗯?”

    “一颗――不,两颗水果糖,你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