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财阀,顾问办公室。
窗外夜色已深,道路上的行人车辆逐渐变得稀疏,都市的万家灯火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盏盏熄灭,而办公室内却始终灯火通明。
宫崎耀司平静地端坐在办公桌前,一刻不停地批阅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翻动着页面,笔尖不时在纸张上沙沙地滑动着,轻微的响动在夜深人静的时节分外清晰。
过了好几个小时,他处理文件的动作才终于停了下来,子夜般的黑眸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有些黯淡。他伸手轻轻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脸上浮现出几分浓重的疲倦。
起身走到窗边,他透过一层薄薄的玻璃,远望着地面的灯火与暗淡的天幕交汇的地平线。
他想:不知道忍现在在哪里。
这么多年来日夜相伴的默契,竟到底还是抵不过展令扬的一句召唤。
那一天,宫崎耀司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伊藤忍的神情从不敢置信变为惊诧狂喜,看着他没有留下一句告别的话,就踹开大门飞奔了出去,就像一匹终于解脱了束缚的孤狼。
从此,杳无音讯。
就连帝国财阀的工作伊藤忍也毫不客气地扔下,如同人间蒸发。有两份正在酝酿中的大型合作案他当初还颇为看重,此时也已被弃如敝屣。
在伊藤忍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宫崎耀司不得不重新接手帝国财阀的工作,如同重回当初一人扛起两份责任的时光。
骤然增加的工作量让宫崎耀司变得更加忙碌,加上他行事风格从来都极其认真,为此,很多时候他不得不批阅文件到深夜,最后才独自一人返回空荡的公寓。
宫崎耀司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景好一会儿,抬手取出手机,熟练地拨打了一个号码,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希翼。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甜美却毫无温度的提示音残酷地响起,让他眼中微弱的光亮又暗了下去,如同三个多月来的千百次尝试一样。
从那天起,伊藤忍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络过,手机也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凭借双龙会的情报网,宫崎耀司不难查到他的行踪,然而他却到底还是期望伊藤忍能自己传来讯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但,他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昨日,宫崎耀司得到消息,据说是展令扬提出想要观赏初春的樱花,于是伊藤忍便带着他回到了日本,在东京近郊住下,计划着要在周围的风景胜地游玩一番。
就是这般已然近在咫尺,伊藤忍也从未想过要回过头来看他宫崎耀司一眼。
宫崎耀司只有从手下传来的照片上才能看到伊藤忍的影子――早春氤氲如霞的粉色樱花树下,冷傲俊朗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牵着身旁的展令扬的手,神色温柔中带着几分宠溺,如同当年那般,半分也不曾改变。
看着伊藤忍对着展令扬时眼中的温柔,宫崎耀司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面对自己时那些许的软化与关怀,比起他对展令扬的感情来说,只不过是一击即碎的水月镜花。
想到这,宫崎耀司眉目间的倦意又加深了几分。他走回桌旁,为自己冲泡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
端起杯子浅抿一口,他感到黑咖啡厚重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是久违的苦涩。
在伊藤忍走后,为了深夜工作时提神,原本绝迹帝国顾问办公室的咖啡又摆上桌头,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回桌面的时候,一阵眩晕袭来,他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陶瓷的咖啡杯擦着办公桌的边缘“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残留的小半咖啡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斑驳的暗渍。
宫崎耀司怔了怔,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那只忽然失控的手。一阵异样的酥麻仍驻留在他的指尖,有种酸软无力的感觉缓慢地席卷全身。
这段时间他偶尔也会身体不适,很是疲倦无力,但像这样失手摔了杯子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宫崎耀司皱了皱眉,暗道:若是火拼中出了这样的纰漏就危险了。
他靠着座椅慢慢坐下,那种无力的感觉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他闭上眼睛恢复着精力,心底隐隐有种不安。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宫崎耀司应道:“请进。”
一人推门而入,是面露担忧的戴维斯。
他抱着文件迈入门中,看到地上的咖啡杯碎片,以及宫崎耀司有些泛白的脸色,关切道:“小老板,你没事吧?”
宫崎耀司定了定神,摇头微笑道:“不碍事,只是最近睡得太晚了罢。”
戴维斯望着桌上宫崎耀司处理好的大沓文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那些,劝道:“既然如此,小老板,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事情总是做不完的。”
倦意上涌,宫崎耀司揉了揉眉心,也没有再坚持,点头道:“也好。”
……
回到小公寓门口时,周围人家的灯火已经熄灭大半,唯有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安静地伫立着,灯光笼罩着没有行人的道路。
宫崎耀司停了车子,走到公寓前去开门,忽觉身体又一阵酸软无力,开锁的手晃了晃,试了好几次竟都没有将钥匙对准锁眼。
他站在门口扶着墙壁深呼吸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将脑海里的眩晕压下,心底的不安却愈发强烈起来。
他想,或许最近自己的身体是真的不对劲了,明日最好让私人医生过来看一次。
缓过劲来,他终于拧开了锁,推门而入。
一打开门,他就立刻发觉屋内的气氛有些阴沉,一道森寒的目光透过黑暗锁定在自己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
“忍?”
宫崎耀司伸手按上电灯开关,随着厅中变得一片光明,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冷峻身影也变得清晰可见。
伊藤忍脸色阴沉,双眼冷冷地望过来,目光中寒气浮动。
“宫崎耀司,好久不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弧,没有半分温度,对于宫崎耀司明显比从前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表示。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危险的气息。
宫崎耀司看着他不善的面色,发觉了他隐藏在目光深处的怒火,心念一转,便猜到他是为了展令扬来兴师问罪的,心下有些苦涩,更有些失望。
几年来的那些默契温馨的日子仿佛消散无影,一瞬间又回到从前充斥着冰冷与仇恨的时光。展令扬仿佛是一把尖刀,轻轻一碰,那些温暖美好的画面顿时就变得支离破碎。
相伴二十余年,在伊藤忍的心目中,竟连展令扬的一分一毫也抵不上。
身体中的倦意消散不去,宫崎耀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休息,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头脑中传来隐约的疼痛,因而他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挑明道:“忍,这一次你究竟想来做什么,直说吧。”三个月都没有消息,如今一出现,便是气势汹汹的问罪架势,恐怕难以善了。
“直说?”伊藤忍冷笑道,“该坦白的应当是你才对吧,宫崎耀司!”他眼中的森寒遇见加剧,危险得仿佛择人而噬的兽,质问道,“我问你,十年前,你是不是委托了ivan对令扬下手?!”
宫崎耀司睁眼直视他,语音平淡而沉稳,毫不避讳地道:“不错。”
伊藤忍脸上闪过暴戾,二话不说便重重地甩了他一记耳光,寒声道:“很好,很好――果然是你!”他伸手扼住宫崎耀司的咽喉,将他压在沙发上,咬牙切齿道,“告诉我,为什么?!”
他只觉得心中的恨意开始沸腾,如同火山下的熔岩一般不断翻涌――枉他在偶然从令扬和别人交谈的话语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片刻迟疑,怕自己听错了,冤枉了宫崎耀司。谁知原来这个人也是一样,和他们的父亲、那两个混账没有区别,都是想要血淋淋地夺走他生命中重要的人的刽子手!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宫崎耀司的半边脸颊上浮出几道肿痕,口中泛出一丝血腥气,他却恍如未觉,如同早已料到这份暴戾,只淡淡地望着伊藤忍,平静道:“忍,我想你是知道的――我和他本就有过节。更何况,我不希望你毁在展令扬手上。毕竟――你是我唯一承认的白龙。”
伊藤忍火气更甚,扬手又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甩下,低吼道:“混蛋!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帝国总裁!什么继承人,什么白龙,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这群混账东西逼的!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其他那些恶心的玩意我不稀罕――”
宫崎耀司听到他这话,黑眸微微眯了眯,冷笑一声,伸手去掰他扼住自己咽喉的手,道:“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玩那些幼稚的冒险游戏?如果杀了他你就能回来,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结果换来的又是清脆响亮的一巴掌。“你太过分了!”
他双目赤红,狠狠扼住宫崎耀司的咽喉,身躯死死地将他压制住,恨声道:“十年前逼走令扬,看到我为了找他而失魂落魄,宫崎耀司,你一定很得意吧?哈,一次就栓了我十年,果然和你父亲那个刽子手是一路货色――”
宫崎耀司感到咽喉上的压制越来越紧,让他差不多开始窒息。他抬手在伊藤忍手腕的经络上用力一按,让他的手掌在骤然酸麻之下一松,终于将桎梏打开。
大脑因为缺氧,眩晕愈发的严重。宫崎耀司喘息着,微微阖了眼,心里也起了恼意,语气中带着肃杀之气,冷笑道:“我太过分了?不,展令扬现在不是还没死成么?其实我不介意再找个比ivan更好的杀手去解决――唔――”
“混蛋!”冷不防的一记重拳,扎扎实实地落在宫崎耀司的腹部,让他瞬间眼前一黑。
宫崎耀司的嘴角溢出一线血丝,他轻咳了两下,伸手抹去血迹,眼中带着淡淡的悲哀。
伊藤忍看着那道血丝,瞳孔缩了缩,没有再下手。不过片刻后,他的面目因为怒火而变得愈加狰狞,如同负伤的野兽,愤懑而狂暴。他大吼一声,一挥手,拳头狠狠地撞在雪白的墙上,在上面留下一个刺目的血痕。
宫崎耀司看到他手上伤口涌出的鲜血,身体一震,本能地伸手拉住他再次撞向墙面的拳头,急道:“忍,住手!别伤害自己――”
暴怒中的伊藤忍被他阻了一阻,怒道:“你这条走狗,怎么还不去死?!”反手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宫崎耀司闷哼一声,咽下口中的血腥,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
伊藤忍的面孔扭曲狰狞,拽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宫崎耀司!我说过――你敢伤令扬一分一毫,我必会将你千刀万剐!看来不狠狠地给你个教训,这句话你总是记不牢!”
语罢,如同发泄倾力自己汹涌的愤怒与仇恨般,伊藤忍甩手将他狠狠摔在地上,毒辣的拳脚随之重重砸下。
宫崎耀司抬起那双清明的黑眸望着他,眉目间的倦色更深,却始终没有还手或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