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宫崎耀司每次结果伊藤忍递过来的梨时笑容中都带着些微的满足,总之伊藤忍认定了他与自己一样爱吃梨。
宫崎耀司因为那一点私心而没有点出他的错误,于是这个误会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下去。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宫崎耀司一直只能吃到这么一种水果。
半年后终于搬出医院的时候,伊藤忍给梨子削皮的功夫已经相当不错。然而宫崎耀司却相当庆幸自己能够摆脱医院的消□□水味,以及每日的雪梨、香梨、鸭梨、鳄梨、各种梨。
出院那天,伊藤忍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对他说:“耀司,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宫崎耀司听到这句话,抬头惊讶地盯着他,直到望进他眼睛深处,看到那种认真而不容置疑的光芒,才确认他并不是口是心非。
宫崎耀司说不清楚,这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在伊藤忍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脑海中有许多念头一闪而过。
爱了这么多年,为这个人黯然过,失望过,痛苦过,习惯了付出,也习惯了替他挡下危险,为得到他的一点关怀而心满意足,如今终于能更进一步的时候,他竟会开始踌躇迷茫。
也许在伊藤忍和东邦一起胡闹瞎折腾的时候,在伊藤忍护着展令扬拿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灰心的罢。只是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在伊藤忍被人绑走的时候,明知道是陷阱,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赶过去了,哪怕差点因此丧了命,他依然不曾后悔过自己的行动。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伊藤忍因此而皱了皱眉,看着面前陷入思考的他,破天荒地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道:“我是说,两个人在一起,嗯,彼此也有个照应。”
刚说完伊藤忍就觉得自己有些傻气。
有个照应?!天知道这是什么破理由!
其实一开始伊藤忍只是发现自己习惯了下班后和宫崎耀司待在一起。从帝国大厦赶到医院接宫崎耀司出院的路上,他忽然在车上想,今后自己不到医院去,就只能直接回那套独居的公寓了。其实这半年间有许多时候,当他不想跑,或者累了的时候,会直接在宫崎耀司病房中空出来的那个床位休息。他在医院停留的夜晚比在住所的还多。
宫崎耀司出院后会搬回双龙会本家,虽然那也是伊藤忍住了整整十年的地方,但对于他来说,那是个不愿意去碰触的禁忌,是个结结实实的铁笼子。伊藤忍不愿意回去,却也不愿意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
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不满于之前两人公事公办,偶尔擦肩而过的那种冷淡。
于是邀请宫崎耀司和自己同居的那句话就这么说出了口。
宫崎耀司看着他有些别扭的表情,看着这张刻印在自己心里十几年的冷峻面容,忽然清楚自己还是如飞蛾扑火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面对伊藤忍的请求,他固然有一瞬间的犹疑,却到底从没想过要拒绝。
这就像在爆炸声起的时候,将这人护在身下的动作一般,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好,不过我今天得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宫崎耀司微笑了一下,对着开始有点不耐烦的伊藤忍说道,“毕竟还有很多必需品在原来的住处。”
答应之后,他的心情陡然愉悦起来,仿佛跨越了千万里的距离,在遥远的航程中看到彼岸的曙光。
一切都在变好罢,他想。
……
伊藤忍居住的公寓规模只是中等,处在繁华的市中心中,却偏偏很是幽静。
公寓中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因为乏人打理,只有简单凌乱的一片草地,连最普通的花丛也没有。
宫崎耀司拖着行李走进客厅的时候,屋内说不上一尘不染,但也还算整洁,并不像当初伊藤忍在美国时独居的公寓那样丢了一大堆杂物。然而不小心瞥到伊藤忍偷偷摸摸把一个滚出来的易拉罐踢回到沙发底下的时候,宫崎耀司才挫败地承认,估计如今室内的这番“整洁”面貌估计不是常态。
搬进这间公寓后,宫崎耀司常觉得庭院中有些空旷,征得了伊藤忍的同意,让人移植了一株樱花树进去,据说色彩是那种如晚霞般的淡红,花开时节,满树芳华。
屋内的装潢也让人休整过,感觉更舒服了些,多了几分人气。
从前伊藤忍匆匆处理完帝国财阀的事情就把手头的所有事情一扔,跑出去找展令扬的线索。有时候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有时候却是到处没头没脑地乱跑。伊藤忍也心知自己这样找到展令扬的几率小得可怜,但他这番动作毋宁说是在努力找人,不如说是一种在空虚中抓住的救命稻草,给自己一个有希望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他在公寓中停留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这处地方更像是歇脚的驿站。
宫崎耀司的入住,冲淡了公寓中原本冷硬荒芜的气息,让它更像是一个家,而不仅仅是房子。
自从宫崎耀司搬进公寓中之后,伊藤忍就消停了许多,在公寓待着的时间直线上升。虽然他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寻找展令扬这件事,但是很多行动都转到了暗地里去,动作也小了不少。
宫崎耀司和伊藤忍本就比邻而居了十年之久,只要伊藤忍不主动排斥抗拒,不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就口出恶言,两人之间的相处倒变得十分平和,甚至透出一分从前未有的暖意。
宫崎耀司偶尔火拼之后回去的时候,总是会先洗去一身的血腥气。
而伊藤忍开始处理一些从前都是由宫崎耀司替他揽下的应酬,却很少喝醉,回家之前会先把满身的烟酒气处理掉。在帝国财阀里因为公事窝火的时候,也并不会像从前一样,把负面情绪转而发泄在宫崎耀司身上。
而伊藤忍发现宫崎耀司有时胃部有些轻微的不适,因为他在忙碌的时候会习惯喝下浓浓的黑咖啡熬夜的时候,帝国顾问办公室里的饮料全被换了一遍。整天没看见咖啡影子的宫崎耀司回到家中打开柜子,原本放咖啡豆的地方也空无一物。
伊藤忍冷眼旁观着他翻箱倒柜地找压箱底的速溶咖啡的动作,又满意地看到他一无所获。甚至第二天宫崎耀司去到双龙会总部的时候,才发现这边也已清过场子,和咖啡相关的东西都被扫地出门。
宫崎耀司新买了几份咖啡豆带回家,当晚就撞见伊藤忍抱着大盒子将与咖啡相关的东西全部毫不留情地塞进门外的垃圾箱。
当伊藤忍见宫崎耀司发现自己的举动时,表情变了几变,终于摆出从前最常用的恶狠狠的面孔,怒斥道:“宫崎耀司,我告诉你,不要再让我发现你碰咖啡,不然――我饶不了你!”
宫崎耀司忽然发现他这个从前让自己黯然神伤过许多次的表情,这时竟颇有些色厉内苒的味道,就像一只小兽张牙舞爪的模样,一时觉得有几分好笑。
伊藤忍黑了脸,咬牙道:“笑什么,笑什么?!你听清楚了没有?!”
“嗯。”宫崎耀司点头,微笑道,“听清楚了。”
“哼!”看到面前人眉眼弯弯的样子,伊藤忍脸色更沉了几分,狠狠憋了一口气。
后来,当宫崎耀司因为公事不得不熬夜的时候,桌边放的杯子中都变成了散发着淡淡清芬的绿茶。
从前只要驾车远行必定是去寻找展令扬的伊藤忍,则为了宫崎耀司在在阴雨天忍耐旧伤的蹙眉,偷偷跑到那些远近闻名的游方郎中家里,一家家地询问道:“你家开的那个能疗养旧伤的方子,效果究竟怎样?”
……
在这个小小的公寓中,两人之间的同居生活愈发的平稳安然起来。
他们仿佛怀着同样的心思,将这间并不起眼的公寓当作了一个平静温暖的地方,一个能够栖息的港湾。
或者说,是两人共同的家。
他们彼此间或许还达不到家人那般融洽的地步,但已有几分淡淡的默契。
在每一个归来的夜里,无论有多晚,当伊藤忍回到住所时,宫崎耀司为他留的灯一直在亮着。
伊藤忍或许也已经习惯,在晚归时推开那扇门,总有一人微笑着对自己道一声“忍,你回来了。”
……
这样的转变,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白龙和黑龙的职能本就是相辅相成,大多数双龙会和帝国财阀的成员对他们之间关系转暖还是乐见其成的,伊藤龙之介更是老怀大慰。
除了某些想法不同的人,比如坚信伊藤忍“本性难移”的以织田靖彦为代表的一党人,比如对伊藤忍始终心存芥蒂的宫崎政一,比如帝国财阀中对俊朗温雅的顾问有某些企图的群众。
然而没有某些人的闹场,没有横插一脚的“游戏”,纵然黑道总是不乏鲜血横流枪弹纷飞,商场总是充斥着勾心斗角沉浮起落,几年间也有不少波折,却只会让原本还有些冲动的伊藤忍变得更加沉稳,让宫崎耀司在时光的打磨中愈见风华。
流年暗转,几度春秋弹指而过。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
小小的公寓中,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安恬。
不过唯一有瑕疵的是当初移植过来的那棵樱花树。
种下樱花树的时间是在初冬,然而直到第二年的暮春,庭院中新栽的这棵树也一直毫无动静,终日只是安静地生长着,半分开花的迹象也没有。
宫崎耀司猜测,移植的树木有时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因此也只是略感遗憾而已。
然而第三年、第四年甚至第五年的春天,樱花树依旧郁郁葱葱,却连半个花苞都没看见。
宫崎耀司觉得很是奇怪,专门去查了资料,却一无所获。
伊藤忍对庭院中的树不大上心,却也奇怪地围着它转了几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除了确认这是一棵货真价实的樱花树以外,完全没看出什么。
宫崎耀司找到当初提供这棵树的人,结果那人检查了一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战战兢兢地询问宫崎耀司,说是帮他换一棵没有问题的过来,宫崎耀司却摇了摇头,还是把这棵不开花的树留下了。
他想,还有好几十年的时光呢,他终究会等到属于它的那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