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财阀旗下的私人医院。
“唔……”
昏迷了整整一天的伊藤忍皱了皱眉,艰难地睁开眼睛,恍惚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脑海中一片空白。
空气中弥漫着消□□水的味道,是医院特有的气息。
伊藤忍稍稍一动,立即感到身上好几个地方火辣辣的疼,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安静地躺了好一会儿,迷茫的眼睛才逐渐恢复了一点焦距。
他朦朦胧胧地想:不知道宫崎耀司现在怎么样了……
――宫崎耀司?!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伊藤忍的目光立即一凝,太阳穴猛地传来阵阵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低低□□了一声。因为昏迷而失落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开始一点点地回笼。
伊藤忍手肘一撑床面,翻身下了地。脚刚刚接触地面的时候一阵酸软无力,他的身体晃了一下,若不是及时扶着墙,恐怕立刻就要栽倒在地上。
他踉跄地走出了房间,见四五个黑衣保镖守在门外,负责地警戒着四周。伊藤忍对他们有些印象――都是双龙会旗下的人马。
当伊藤忍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几人的目光刷的一下汇拢过来,如利刃般钉在他的身上。
伊藤忍上前一把扯起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保镖的衣领,焦急道:“宫崎耀司呢?他怎么样了?”
黑衣保镖面无表情,目光中带着不易觉察的责难:“白龙大人,总长仍在重症监护室,目前还没有醒来。”
伊藤忍面色一白,揪紧他的衣领,厉声喝令道:“你快带我过去!”
黑衣保镖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将他领到楼上的病房。
伊藤忍远远就望见了重症监护室的标志,他迈着还有些不稳的步子,心急如焚地冲上前去。
透过一层透明的玻璃,他清楚地看见宫崎耀司正面朝下趴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插着几根治疗用的管子。他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憔悴,露出的半边脸颊上还有几道沙石擦出的细小血痕。
伊藤忍的身体紧紧挨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病房中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
病床上,宫崎耀司的脸侧向一旁,下巴显得略微的尖削,让柔软的枕头微微下陷。他的眼底有些青影,双唇干涩,没有半分血色,让伊藤忍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因为被绑匪注射了药物,伊藤忍在被绑架的过程中精神一直有些萎靡,如今脑海中残留的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
他怔怔地望着昏迷中的宫崎耀司,无数的画面在眼前纷乱地闪过。
他记得自己坠入陷阱时,那些绑匪狰狞的面目。那个据说曾经也算是青年才俊的城户英忠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神情时而愤恨时而恍惚,完全看不出往日翩翩佳公子的风采;和他勾结在一起的是铃木组最后一任组长的私生子――铃木宣,他的脸上充满狞笑,眼中积蓄着深深的仇恨,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伊藤忍记得这些人给自己注射了麻醉剂,结果自己就变得浑身无力起来,陷入半睡半醒的境地。匪徒有恃无恐地在他面前讨论着如何引宫崎耀司入套,如何取他的性命。
那个时候,伊藤忍的心情实在复杂纠结:一方面他暗自希望宫崎耀司不要以身犯险,一方面他却又在内心深处隐约盼望宫崎耀司听到自己失陷的消息之后会赶过来。
虽然伊藤忍知道宫崎耀司对自己的态度看上去已经变得很是冷淡,但他仍然能够透过宫崎耀司疏离的表象,感受到他隐藏在深处的关怀与温柔其实从未改变。
他想,纵然知道敌人布下了陷阱,宫崎耀司也一定会赴约。
此时,伊藤忍在重症监护室外凝望着昏迷不醒的宫崎耀司,心中却是充满了疼痛与悔恨。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只有厌恶与怨恨,哪怕宫崎耀司做得再多也不会动摇这种根深蒂固的念头。但如今的他情愿自己一开始就死在那些疯狂的匪徒手上,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宫崎耀司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何时能够醒来。
当时的那些场景,他几乎不想再回忆一遍。
他还记得,在对方挟持自己作为人质的情况下,宫崎耀司这般骨子里无比骄傲的人,是如何一声也不吭地忍受着对方的折辱,如何咬着牙扛下那些凶猛的殴击,只是为了让那些绑匪不伤害自己。
伊藤忍心知,若不是宫崎耀司早有布置,恐怕他们都完全没有办法从那种恶劣的情境中逃得性命。
那个时候,潜伏在四面的暗卫抓住敌人放松警惕的时机,在敌人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骤然发难,将他们瞬间击倒。
只是敌人预先埋好的□□虽已被暗卫悄然清除殆尽,垂死的铃木宣却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拉动了藏在身上的炸弹。和他靠得很近的伊藤忍及时发现了他的举动,却苦于身体酸软无力,只能艰难地挣扎挪动,眼看就要遭到牵连。
千钧一发之际,宫崎耀司疾奔过来将他拉走,在爆炸的一瞬间猛地翻身将他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下了侵袭的热浪与飞射的弹片!
一片火光中,废弃的仓库的墙壁上出现道道狰狞的裂缝,碎裂的石块如暴雨般狠狠砸下。
那时的伊藤忍怔怔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宫崎耀司,望着在漫天的碎石飞溅、沙尘狂舞中,宫崎耀司那始终暗藏着温柔的目光。
如同荒芜雪原中的一泓温泉,柔和而明净。
从天顶落下的钢条重重砸在后背上,宫崎耀司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缕痛色,唇边涌出了殷红的鲜血。温热的液体不断落在伊藤忍的脸上与颈中,让他有一种灼烧灵魂的疼痛,刻骨铭心。
当那双清澈的眼睛慢慢地无力地闭上的时候,伊藤忍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紧紧抓住宫崎耀司的手,不敢放开。
不过片刻之后,双龙会守在外围的手下就奋力地破开爆炸的滚滚烟尘冲上前来救援,用担架将受伤的两人抬走送去急救。
当时的伊藤忍已经完全没有了其他的念头,直到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仍死死扒住急救室的大门不愿放手,紧盯着手术台上褪下染血衣衫的宫崎耀司。
那时的影像在伊藤忍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深深刻印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宫崎耀司露出的背脊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而那些凌乱的血痕沙砾之下,那幅鲜明清晰的黑龙烙印,已然支离破碎。
……
伊藤忍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外久久站立,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眼中都只剩下玻璃另一边的那个人。
急促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刚刚处理完双龙会事务后返回医院的织田靖彦匆匆赶来,一眼就看见了伏在玻璃上的伊藤忍。
心头的愤怒不断翻涌,他完全没有去考虑以下犯上的惩罚,快步上前抓住伊藤忍的手臂向后用力一拉,恨声道:“尊敬的白龙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观察自己辉煌的战果吗?”
被拖得倒退两步的伊藤忍没有理会愤怒的织田靖彦,眼睛依然专注地望着昏迷中的宫崎耀司。
织田靖彦红了眼眶,揪住伊藤忍,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腹部,咬牙切齿地道:“看到他被你害成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伊藤忍挣开他的手扑回到玻璃边上,对身上的痛楚毫不在意,反而看着玻璃另一侧的景象眼前一亮,声音中充满惊喜,道:“醒了,他醒了――”
病床上,宫崎耀司纤长睫羽抖动了几下,眼睛微微睁开,却没有焦距,只露出一片茫然。他双唇张合了几下,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词:“水……”
伊藤忍从他的口型中辨认出了单词的意思,拍击着一侧的墙壁,大声呼喊道:“医生――医生!快过来!他想喝水!”
织田靖彦脸色一沉,一脚把伊藤忍踹开,道:“混蛋!他这时能喝水吗?你想要害死他?!”
伊藤忍这才意识到重伤失血后喝太多水会引起伤势恶化,一时惊起一身冷汗,身体僵在原地,不敢再动作。
宫崎耀司安静地伏在病床上,过了一会儿,原本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明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雪白的枕套好一阵,忽然有些急切地转头望向玻璃另一边的伊藤忍与织田靖彦,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看见伊藤忍并无大碍,近乎完好无损地站在病房外,他的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芒,苍白的唇边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虚弱,却带着安心的意味,如同黑夜中微弱而却宁静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