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年七月初七,太后朱成璧的寿辰之际,玄凌大封六宫,众人同沐天家恩泽。
史氏晋位正六品贵人;李氏晋位从五品良娣;秦氏晋位从五品小仪;陆氏晋位正五品嫔;薛氏晋位正五品嫔,赐号“芳”;何氏晋位正五品嫔,赐号“丽”;曹琴默晋位从四品芬仪;冯若昭晋位从四品德仪;吕盈风晋位正三品欣贵嫔;慕容世兰晋位正二品华妃;汤静言晋位正二品悫妃;甘氏晋位正二品肃妃,为三妃之首;齐月宾晋位从一品端和夫人。
因皇后朱宜修有孕不宜劳累,同时下旨暂命端和夫人,肃妃,华妃三人协理六宫。
后宫中因为这场喜事气氛变得轻松许多。唯有华妃虽然得以晋位,但三妃之中名列末座,到底心有不甘。无奈齐月宾和甘氏都早于她入宫,一个祖上是开国元勋,另一个乃宰相之女。她的资历不足以与前两者相较,只得悻悻作罢。
寿宴之后,皇室便前往行宫避暑暂住。趁着傍晚凉爽,朱宜修特地邀了齐月宾和甘氏来光风霁月殿一道品茶叙话。
齐月宾和玄凌早已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到天明”,加之多年深居简出,气质越发宁静淡泊,说话是也轻轻柔柔的。单论容貌,她并不逊色华妃。只是不及后者那般明媚娇娆。
朱宜修道,“本宫听文太医说端姐姐的哮症好多了,今后可要常出来走动走动,老在宫里待着也人闷坏了。”
齐月宾淡淡一笑,道,“出来就是兴师动众一堆人跟着反而不自在,我也习惯在宫里安静些。”
“端姐姐今后怕是想清闲也没有了,皇上下旨让咱们协理六宫,姐姐可是排在第一个呢。”甘氏笑道。
“不过是名分靠前罢了,连后进宫的华妃都榜上有名,那才是皇上的真真宠爱。”齐月宾拂去杯碟上的水珠,语气听不出喜怒。
甘氏不屑,她的家族是自前朝起就是世族,慕容世家和甘家相比不过是新兴的暴发户,道,“端姐姐妄自菲薄了,你是夫人,她不过是三妃之末,论资排辈也得敬着你呢。”
“敬不敬的原是些虚话,以她的性子只怕也难。”齐月宾和华妃没有正面交恶过,但永泰隔三差五的去披香殿看望,时不时话里就会带出华妃对她的轻视。齐月宾没有孩子,对予沣和永泰又亲厚,心中也不免给华妃记一笔账。
甘氏闻言拍案而起,道,“明发旨意上头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难不成当咱们是摆设么,我就不信她敢一手遮天。”
“好端端的,怎么倒说上火了。”朱宜修劝道,“坐下喝杯茶,大热天的,也别为了不值当的人和事生气。”
甘氏道,“娘娘,华妃为人嚣张,竟直接把内务府当成她家开的了,还安插了她的远亲进去。这不是明摆着徇私么,我是断断不能容她如此胡来的。”
“妹妹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不过她深得皇上宠爱,本宫劝你还是不要正面与她冲突,否则真要计较起来,皇上也为难。”朱宜修含蓄的提醒道。
甘氏愣了愣,有些丧气的说道,“当初我和苗……”想起忌讳赶忙咳嗽了一声把话带过去,“都是太后下旨入宫的。她是栽了,我不入皇上的眼又没有生养,这些也就罢了,只怪我自己福薄。可如今连后入宫的华妃都和我平起平坐,若不是娘娘厚德,只怕真要在修仪的位子上坐到老死了……”
如果不入宫,以甘家的势力她完全可以找一门称心的婚事,夫唱妇随,不用日日独守空闺。朱宜修安慰道,“妹妹也不要太难过了,万般皆是命。好在皇上总还是顾念着旧日情分,否则本宫就算想帮你说话也插不上嘴。”
“总算没叫华妃太得意,不然我真的是没脸见人了……”甘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朱宜修道,“娘娘既然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我,我自然不会尸位素餐,总会出一份力。”
“有妹妹此话我是再放心不过的。”朱宜修道,“我身子日渐重了。许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依靠你们两位多扶持了。”
甘氏笑道,“皇后只管安心养胎就是。”
盛夏酷暑,朱宜修一个劲儿的出汗,她又怀着孕不能用冰,只叫人给她打扇送风,软绵绵的没力道,愈发搞得她心烦气躁。
剪秋见了,道,“娘娘,越动越容易热,还是歇歇吧。”
“这天儿真叫人坐立难安,怪道人说‘苦夏’呢,夏天怀孩子更是难受的慌,幸好肚子里的小祖宗没折腾,不然本宫也招架不住了。”朱宜修在剪秋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坐下。
绘春端着盘子入内道,“娘娘,奴婢叫小厨房进了碗绿豆汤,听说还能解胎毒呢。”
“本宫正想着呢,你倒送来了。”朱宜修接过尝了一口,问道,“这几日没什么大事吧?”
绘春答道,“大事倒是没有,也就是几个小主那儿的冰不够去了内务府领,那儿的人说今年的冰少要先供着水绿南薰殿,匀不出多余的,叫她们自己想法子。”
“是哪几个人去要了?”
“史贵人,李良娣,秦小仪……”绘春想了想,肯定道,“就他们三个。”
这三个人都是不得宠的,朱宜修道,“那她们听了有什么话?”
“内务府把皇上都抬出来了她们哪还敢多嘴,回屋里自个儿摇扇子呗。”绘春道。
“管着这事儿的也忒会看人下菜碟了,其他的小主娘娘那儿都有,怎么就单单缺了这三位的。”剪秋一针见血道。
“管事的是谁?”朱宜修听了剪秋的话,转脸问道。
绘春干脆回答,“黄规全啊,听说是华妃的远亲。”
“我当是谁呢,以为华妃协理六宫,他就能狗仗人势了。”朱宜修把碗放下,道,“端和夫人和肃妃那儿知道这件事么?”
“端和夫人前日中了暑正在卧床休息。肃妃娘娘倒是说过话,华妃却说皇上是顶要紧的,要是皇上病倒谁能担待,那几个小主身强体壮,热一点只当多出汗排毒不碍事。”
“这话挺在理,你把话传出去叫那三个人自己听听。”朱宜修吩咐绘春道,“另外本宫的份例没动,拿去分给她们,真热出个毛病来叫人笑话皇家连几块冰都舍不得给人用。告诉她们和华妃学学,多想想怎么讨皇上的欢心。”
绘春领命而去。剪秋道,“娘娘,华妃这么做可是又结下梁子了。”
“她那个脾气你还看不出么,真以为自己是宠冠六宫了。说来冯德仪和曹芬仪都没能拢住皇上,本宫只能再培培土种些新花了。”朱宜修平声道。
男人喜新厌旧是天性,华妃再怎么美艳看多了也总会腻的。秦氏梨花带露,李氏俏丽纤巧,各有特色。玄凌大鱼大肉吃多了,也想着换点清粥小菜。
她二人后来居上,华妃的独大局面被打破,加上秦氏与陆嫔是姨表姐妹,连带着三人自成一党,形成一股势力。
内务府在齐月宾和甘氏的默许下给她们的待遇悄悄上了档次,更让她们明白到得宠的好处,卯足了劲儿和华妃争宠,气得华妃暗地里咬碎银牙,防不胜防。
玄凌每日被各色莺莺燕燕环绕,乐得享受美人恩。
朱宜修作壁上观,听着绘春从外面得来的消息,双方斗争日趋白热化。
这天,陆嫔正在翻月湖边闲坐,只带了两个婢女,雀儿和燕儿在旁随侍。因见湖中的莲花开得甚好,便遣了雀儿去采几朵。
可巧华妃一行人也朝着这边过来,陆嫔少不得起身行礼,“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陆嫔戴着一对翡翠坠子青翠通透,她皮肤又白,烈日照耀也不见丝毫斑点,莹白如瓷。华妃近日来对她这种清秀佳人是恨得牙根痒,冷冷道,“起来吧,陆嫔这身打扮叫人看着也清爽。”
“谢娘娘夸奖。”陆嫔应道。
“本宫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也不多带些人。好歹也是个嫔位,身边就一个丫头也太寒酸了。若是你那里人手不够只管和本宫说,本宫让内务府调人过去。”
陆嫔闻言一福,客气道,“娘娘的心意嫔妾领了,只是嫔妾深知皇上不喜欢后妃们张扬,也不想给端和夫人,肃妃娘娘添麻烦。在此多谢娘娘的关怀。”
“陆嫔果然是口齿伶俐啊,难怪皇上对本宫说妹妹身无长物,长得也不算最出挑,可就是一张嘴叫人爱不释手。”华妃眼中射出刀子扎向陆嫔。
“嫔妾哪及娘娘万分之一,娘娘时刻顾念着皇上,嫔妾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陆嫔也不是好惹的,她早就忍够了华妃的嚣张。好容易得宠,自然要出出气了。
华嫔柳眉拧成疙瘩,道,“妹妹既然在此纳凉,不在意多个本宫吧。”
“娘娘自便,嫔妾岂敢有异议。”陆嫔退到湖边一角。
“奴婢给华妃娘娘请安。”雀儿抱着几株荷花荷叶回来,见到华妃赶忙蹲身行礼。
华妃见到雀儿手里的莲花笑道,“这花不错,莲花有灵气,本宫也想沾一沾。”
“那这花就送给娘娘,只当嫔妾的心意。”陆嫔立刻道。
华妃悠哉道,“莲花落在奴婢的手里难免有了低贱之气,本宫可不要。”
雀儿低头挡住满脸的羞愤,陆嫔听华妃指桑骂槐也有了怒意,道,“娘娘身份尊贵,嫔妾也不敢勉强。恕嫔妾先行告退。”
“慢着。”华妃出声阻止道,“难得本宫和妹妹都喜欢莲花,本宫想请妹妹替本宫摘几朵,不知可否?”
“娘娘你……”陆嫔气得浑身发抖,华妃把她当什么了。
颂芝在华妃身边帮腔道,“小主能替娘娘效劳是小主的光彩呢,换了旁人娘娘才不肯答应的。”
“请娘娘恕罪,嫔妾怕摘不好倒弄伤了莲花,坏了娘娘的雅兴。还请娘娘收回成命。”陆嫔低头服软道,谁让她的位分不及华妃,只能暂时忍了。
“看来妹妹是不肯给本宫这个面子了,周宁海,你帮帮她。”华妃瞥向心腹。
“你想干什么?!”陆嫔被周宁海强压着靠近翻月湖。
“娘娘,其实不必这样……”丽嫔何氏觉得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到底是条人命,忍不住开口道。
华妃睨了她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丽嫔讪讪退下。
扑通!
陆嫔被周宁海一推,掉进水里,拼命的扑腾呼救道,“救命……救命……”
“这水这么浅不会有事的,不必去救她。”华妃摇着扇子道,“你们都看见了陆嫔是自己失足落水,不干旁人的事情。”
跟在身边的丽嫔想了想还是明哲保身。
此时正值午后,鲜少有人会过来,陆嫔身边的燕儿见状不妙,赶紧偷偷溜走去搬救兵。眼尖的颂芝发现了,立马出声道,“娘娘,这小蹄子想跑。”
华妃慢悠悠扫了燕儿一眼,见后者瑟瑟发抖,缓缓道,“你主子落水,你这当奴才的不想着救人居然临阵脱逃,本宫可不能轻饶了你……”
燕儿砰砰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周宁海,把她一道丢下去和她主子做伴儿。”华妃声音婉转,听在燕儿耳里却如同丧音。
“不要……娘娘,饶了奴婢吧,娘娘……”燕儿被周宁海抓着就要扔进湖里。
只听传来一声喝止,道,“谁敢在此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