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极为中意慕容世兰,一连三日都翻了她的牌子。朱宜修看着彤史上的记录不禁叹息了声,身边的剪秋见她眉头轻蹙,道,“娘娘,慕容良媛如此得宠您说她会不会又是一个……”无声的说出“甘泉宫”三个字。
朱宜修合上册页,笑道,“亏你能把她二人连在一块儿。放心吧,依本宫看皇上对慕容氏也就是偏宠些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皇上在姐姐身上栽过跟头,绝不会重蹈覆辙的。”慕容世兰真正宠冠六宫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若现在就沉不住气,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又道,“本宫看,近日里除了慕容氏侍寝最多,也就是何氏分了一杯羹,其他人到现在都没能和皇上见上一面……”
剪秋道,“可不是么,何常在一味巴结慕容良媛,她又没什么心机,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相而已。吉云堂如今炙手可热,皇上流水般的赏赐送过去,宫里其他的小主对慕容良媛都眼红得很,她也怕太过出挑,自然愿意当好人了。”
“好了,别说她了,太后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本宫身为皇后理应前去侍疾,你打点一下去颐宁宫。”朱宜修吩咐道。
“皇后事多,今日怎么来哀家这儿了?”太后倚在榻上,身后靠着软枕,脸色有些憔悴。
朱宜修先行了礼数,后答道,“母后身子不爽,身为媳妇自然要来侍疾以尽孝心。”
太后牵起嘴角,道,“难为皇后有心了。”
朱宜修接过竹息姑姑呈上的汤药,半蹲在太后榻前服侍进药。
”听说皇帝近来很宠那个慕容家的丫头?”太后喝完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朱宜修把药碗交给一旁的剪秋,换了盘新制的梅子给太后甜甜嘴,恭敬答道,“确实如此,慕容良媛人长得水灵,性子又活泼,因此皇上格外中意些。”
听到她的回话,太后眼眸微抬,接着道,“哀家还听说皇帝还时常带她去骑马狩猎,可有此事?”
朱宜修道,“是,慕容良媛对骑射之术颇为精通,所以皇上爱带着她。”
“这怎么成?身为宫嫔理应温良贤淑,一个劲儿的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做什么?你身为皇后,应该多教导她恪守本分,若是皇帝耽于玩乐,荒废了国事可怎么好?”太后说话的语气加重,忍不住咳嗽起来。
朱宜修忙跪下道,“母后息怒,是臣妾的错,未能尽心教导好妃嫔。还请母后保重凤体要紧。”
太后见她如此恭顺,心中的不满略减去了两三分,缓和口吻道,“哀家知道不干你的事。皇帝爱带着谁是皇帝的主意,但是你既然身为后宫之主,这些新进宫的妃嫔们年纪小,行事不周到的地方你都该一一纠正。否则勾引得皇帝偏了性子,传扬出去,总是说你这个皇后的过失。哀家是一心为你着想,你可明白?”
“母后对儿臣的关爱,儿臣铭感五内。回去后一定会好好劝导慕容妹妹,母后只管安心养病。”朱宜修不愿为了这些小事得罪太后,只管一味听命就是。
太后欣慰颔首,道,“哀家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聪明识大体。慕容氏年轻气盛,难免有些浮躁,若是不趁她根基未稳时将她的气焰打下去,待她来日封嫔封妃,就敢不把你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多谢母后为儿臣筹谋,儿臣感激不尽。”
朱宜修伏小做低让太后十分满意,她又说了几句长辈宽慰的场面话,便打发朱宜修回去了。
回凤仪宫的路上,剪秋道,“娘娘,太后明摆着是要您出面当恶人,到时候皇上问起来总是您的不是。”
朱宜修靠在轿撵上道,“太后要的是保持后宫平衡,她不愿意我这个皇后一手遮天,可也不许慕容氏独占鳌头。说来慕容氏的确风头太过,确实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了。”
上林苑中正是一派春光,芍药花遍开,姹紫嫣红。除了端妃不爱这种艳丽的花卉,其余各宫的妃嫔小主少不得叫侍婢去采些回去装点。
宁贵嫔苗氏身边的彩缨看中了一双并蒂的粉芍药,刚想摘了,不料旁边横生出一只手直接掐了下来,她侧头看去,是个眼生的侍婢,看服制不像是有品级的,发中装饰也仅仅是两枚碎玉小花。
彩缨在苗氏身边仅次于第一得力的彩玉,哪里会把个小宫婢放在眼里,不客气道,“你是哪个宫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没看见是我先出手去采的么?先来后到也不懂,你家小主怎么教的你?!”
采花的人愣了片刻,朝彩缨一福,道,“姑姑别见怪,奴婢是吉云堂慕容良媛的贴身丫鬟,我家小主最喜欢芍药,奴婢又正瞧见这对并蒂的难得,一时心急就掐了,还请姑姑大人有大量,别和奴婢计较。”
“原来是吉云堂的……你叫什么?”
那人答道,“奴婢贱名,颂芝。”
“名字倒是不错,瞧着人也是个乖巧伶俐的,既然如此你把那对芍药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彩缨把空篮子放到颂芝面前,示意她把花儿放进去。
颂芝不动,转而笑道,“姑姑,这花奴婢已经掐了。您看这园子里头多得是开的正盛的,您只管再挑其他的可好?”
彩缨自然也知道这些日子里就属慕容世兰得宠,苗氏没少在背后咒骂,她身为侍婢当然要趁机作弄一下颂芝了。见颂芝居然不肯给,当即拉下脸,道,“俗话说先到先得,我一早就看到这对芍药,被你半路截了去,自然该还给我。左右周围都有人看着呢,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颂芝自小跟着慕容世兰,从府中到宫里一路上除了慕容以外,极少有人敢当面辱骂她。听了彩缨的话,脸上的笑容登时也收敛起来,道,“姑姑说得是,先到先得,既然是奴婢先掐了,自然是奴婢的了。再说皇上午后要去看望我家小主,两个人看总比姑姑的主子一个人看着要更应景些。”
彩缨见颂芝居然不服她,言语中还讽刺苗氏不得宠,气急道,“下作的小蹄子,仗着你家的小主就敢随便诽谤贵嫔,也不照照镜子,连正经主子都还没当上呢,就在这里耍威风!”
颂芝身边的一个宫女忙提醒偷偷提醒她彩缨的身份。
知道彩缨是苗氏身边的,又见她一脸嚣张的模样,颂芝也被勾起了火气。初次觐见时苗氏就找慕容世兰的不痛快,后者在回到吉云堂后也是大发雷霆,连累她们这些奴婢,立马还击道,“姑姑真要这么说话叫奴婢百口莫辩,奴婢区区一介宫婢怎敢在背后说贵嫔的不是。宁贵嫔也是有身份的娘娘,姑姑如此行事不怕败坏了贵嫔的名声么!”
彩缨被颂芝顶撞,又见她颇有两分姿色,早已经按捺不住,一个耳刮子就过去了,道,“呸!不知高低的小奴才,你主子不过是一时走运才得了宠,你倒狐假虎威起来了。今儿我教训你叫你好好长长记性!”
颂芝被打后,心中不忿,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嘤嘤哭着跑回宓秀宫。
彩缨出了口恶气着实得意,见到地上颂芝落下的花篮,伸出脚将里头的芍药踩得稀烂,哼了一声回转延禧宫。
慕容世兰在听了心腹的告状后,火气蹭地窜上来,道,“苗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比我早两年入宫就敢来作践我!”
颂芝抽抽噎噎道,“小主,那个彩缨说话实在难听,还说您不过一时得宠,连个正经主子都还没当上。奴婢气不过,和她争辩几句,她竟然就给了奴婢一巴掌……”
“周宁海!”慕容世兰高声叫道。
一个眉眼精明的太监听到声音麻利的进屋,给慕容世兰行礼,道,“小主有何吩咐?”
“去拿些上等的伤药给颂芝,我可不想让我的人挂彩出门,白叫那起子贱人得意。”慕容世兰冷声道。
周宁海瞥了眼楚楚可怜的颂芝,那个巴掌印红彤彤的印在细皮白肉的脸蛋上确实有碍观瞻,立马应道,“小主善心,奴才这就去给颂芝姑娘拿。”
“你先别拿药涂,一会儿皇上来了叫他看看外人是怎么欺负我的……”慕容世兰低声道。
颂芝会意,福身道,“奴婢明白。”
“娘娘,今儿是十五,您要不要打扮一下,皇上等会儿可要来呢……”剪秋道。
朱宜修放下书卷,笑道,“皇上白天怕是看多了妩媚佳人梨花带雨,本宫还是家常清爽的好,让他见了也舒心些。”
“听说下午时慕容良媛在皇上面前告了宁贵嫔一状呢,说她仗势欺人。”剪秋对后宫的风吹草动也是一清二楚。
朱宜修道,“皇上是天子,哪里会管这种妃嫔间斗气儿的小事,还不是又要丢给本宫来处理……”
“说的是呢,娘娘,依奴婢看,慕容良媛和宁贵嫔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安分的,索性让她们两个就斗,咱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剪秋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外头响起了内侍高声唱名。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小宜快起来,无须多礼。”玄凌虚扶了她一把。
“谢皇上。剪秋啊,去拿碗莲子茶来。”朱宜修吩咐道,剪秋忙赶着去端了。
朱宜修把茶碗递给玄凌,道,“臣妾看近日天热,皇上嘴角都燎泡了,莲子最能清心解火,就命人煮了些,皇上快喝了吧。”
“还是小宜关心朕。”玄凌接过后品了两口,道,“倒不似寻常的莲子茶有些苦涩,反而多了些甘甜。”
“臣妾叫人把用的冰糖换成了蜂蜜,蜂蜜有润燥的功效,也更能入口些。”
玄凌笑道,“难为你花了心思。”
朱宜修在他一旁坐下,道,“臣妾不过是尽皇后之责,说来后宫里的姐妹们又有哪个不是挂念着皇上的饮食起居呢?”
玄凌听后,将茶碗搁在几上,道,“她们的心思都用在争风吃醋上头了,朕想起来就烦心。你可听说了慕容氏与苗氏之间的事情?这苗氏未免太骄纵了,怎能纵仆伤人呢?”
朱宜修抿唇,片刻后道,“苗妹妹的性子一贯是直来直往,说话不中听也是有的,可要说她纵仆伤人,其中是否有误会呢?”
“朕亲眼看到世兰身边的丫鬟半边脸肿得有两指高,还会有假?”玄凌对朱宜修的怀疑表示了些微的不悦。
朱宜修从容道,“慕容妹妹身边的丫鬟刚入宫,许是说话不小心挨两句教训也属正常。皇上可听说过,那些刚入宫的小宫人被上头的姑姑带着,稍有错处还要挨手板呢。苗妹妹性子直,身边人也是耳濡目染,见到新人犯错,一时情急动了手也是情有可原,为着叫她有个警惕,今后做事更加周全些。”
玄凌道,“按小宜说的,倒是那慕容氏身边的丫鬟诬告了?”
“臣妾可没这么说,只是苗妹妹侍奉皇上日久,皇上也知道她的脾气,最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玄凌听罢微笑道,“苗氏的性子朕自然知晓,她骄纵是骄纵了些,可也不会故意生事。倒是世兰身边的丫鬟过于轻浮了。”
“说来这就是皇上的不是了。”朱宜修轻笑道。
玄凌疑惑,道,“此话何解?”
“皇上宠着慕容妹妹,底下人难免有些得意起来。若是皇上一碗水端平,相信他们自然就能明白自己的本分了。”
玄凌听后道,“小宜这是在怪朕过分偏宠慕容氏?”
朱宜修脸上依旧含笑道,“臣妾岂敢怪罪皇上,只是和慕容氏一道入宫的新人中也有不少皇上亲自看中的人。皇上总得顾念她们一两分,六宫和睦,臣妾这个皇后的担子也就轻了很多,皇上只当替臣妾卖个好吧。”
玄凌被朱宜修捧舒服了,笑道,“你倒是会偷懒,出力的事情都叫朕去做了。也好,朕记得有几个新人也是不错的,改明儿去看看。”
“臣妾代诸位姐妹谢过皇上。”
玄凌拉住她的手摩挲道,“你我两人独处,还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昏黄烛光,摇曳一室。
次日,玄凌招幸莲静阁正六品贵人,冯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