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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惊鸿

    白雪洋洋洒洒的铺满整座紫奥城,处处银装素裹,廊下垂挂着一排排冰棱,内务府早已分发了冬衣,凤仪宫中也烧起了融融的炭炉。

    时近新年,宫中开始为除夕夜宴做起了准备,到了腊月二十五,各处年赏均已分发完毕,洒扫宫室,悬挂五福吉祥灯,张贴“福”字,皇城中喜庆气氛渐浓。

    大年三十晚上阖宫欢聚,玄凌下旨宣诸位本家亲王一道入宫团圆守岁。

    朱宜修坐在梳妆镜前,由绣夏绘春为她匀面上妆,剪秋和染冬则把衣箱打开,一件件拿出来供主子挑选。身为贵妃,需得盛装出席方能彰显身份。

    最后挑了一件金丝织锦礼服,流彩云锦绣着暗花纹,梳宝髻戴镂刻玉簪,饰以真珠,显得大方得体也不过分奢华。

    “娘娘,今晚的合宫夜宴诸位亲贵皆会到场,您这样会不会太素了些。”绣夏还是坚持把那套镶玉孔雀金钗的头面给朱宜修戴上。

    “皇后久不露面,今晚再如何也必定会出席,以她的容貌到时候艳压全场,我又何苦与她争这个风头,白白惹人笑话。”朱宜修的长处从来就不是在美色上。

    绣夏遂不再提,专心替朱宜修绾发。

    因太后喜爱孙子,特意传来话要宜修把予沣带上。故宜修让乳母先叫小家伙吃饱,免得到时候出状况。出门前,剪秋又加了件翠纹织金斗篷,直把朱宜修裹得严严实实,才坐上轿撵前往正殿。

    皇室成员齐聚一堂。先帝的子嗣并不多,除了继位的玄凌之外,只有岐山王玄洵、汝南王玄济、清河王玄清和平阳王玄汾,其余皆早夭。玄洵与玄济已成家,得了亲王封号。玄清与玄汾尚在稚龄,一个九岁,一个六岁,分别由太后与庄和太妃抚养。

    别人倒还罢了,清河王给朱宜修的印象不可谓不深。玄情和甄值穆-伦悖恋她一清二楚,更别提他二人还珠胎暗结连生三子都栽到玄凌的头上。宜修想到此处,不自觉看了坐于上首意气风发,头戴金龙发冠的玄凌一眼。

    玄凌身边的后座迟迟不见人来,脾气暴躁的玄济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惹得身边的王妃贺氏面色一沉。

    玄凌见不得柔则被人说三道四,正要发作,只听外头传来内侍高唱,“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诸人皆起身相迎,一时间正殿内被挤得满满当当。只见柔则扶着太后的右手,做出侍奉婆母的孝顺样子进入殿内,玄凌也忙上前相扶,帝后一人一边恭请太后入座。

    待坐定后,太后笑意盈盈,面容和蔼,道,“都坐下吧,别因为哀家来了拘谨。适才皇后先到颐宁宫等哀家,人老了动作也慢,耽误了些功夫,叫大伙儿好等了。”

    大家重新入座。朱宜修眼睛扫过坐在玄凌身边的柔则。果然是倾国倾城,一袭金银丝百鸟朝凤纹绣礼服,头戴攒珠镶玉累丝金凤冠,满屋子的美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臣妾来迟了,还请陛下见谅。”声音婉转轻柔,叫人闻之欲醉。

    玄凌哪里舍得怪她,道,“宛宛侍奉母后至孝,何罪之有。”

    在座的亲贵看得眼前这幕帝后情深,怪道皇帝不惜强夺臣媳,原来皇后当真是个绝色佳人,只是瞧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委实不像能母仪天下,统御六宫的有福之人。也不知这天大的恩宠,单薄的皇后能否承受得住。

    “把皇长子让哀家抱抱。”太后想看孙子,宜修忙叫乳母抱过去。

    予沣很不老实的在太后怀里乱拱,所幸没有哭闹,还对着太后露出了满口乳牙的笑容,反倒叫太后亲亲,直说这个孩子像极了玄凌小时候。

    宜修听得一头冷汗,后宫诸人看向予沣的视线更加眼红,谁知道看在柔则眼中又会生出什么想法来。太后这一手是表明她能抬举皇后也能抬举自己这个贵妃,反之亦然。

    酒过三巡,因太后上了年纪,便离席回颐宁宫休息。宴席间便随意许多,几位王爷纷纷向玄凌敬酒,互相也说几句恭贺万岁,国泰民安的吉祥话。

    宴会过半,年年宫廷内的歌舞都是大同小异,难免有些乏味。苗氏新晋了贵嫔,故态复萌,站起来娇滴滴的向玄凌道,“皇上,不如换些花样如何?”

    “爱妃有何高见?”玄凌见苗氏翠拥玉绕,整个人闪闪发光,不免俗气,但也没有当众拂了她的颜面。

    苗氏嘴角翘起,显得颇为俏皮,道,“能入得皇宫的姐妹们皆是才艺出众,不妨各自表演个拿手的,也能为席间添些乐趣。”

    后宫众人都恨不得眼中飞出刀子扎死这个口无遮拦没脑子的女人,但玄凌听了抚掌笑道,“确实不错,左右今日在的都是自家人,那些陈腐宫规不必过分遵循,只管取乐便是。”

    “皇上既然允了,不如就从贵妃开始表演吧。”苗氏得意洋洋的扫了朱宜修一眼。

    朱宜修起身道,“贵嫔妹妹乃提议之人,理应拔得头筹,本宫不善音律,只怕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玄凌点头,转而对苗氏,道,“贵妃说的有理,爱妃你便先露一手,占个头彩吧。”

    苗氏面露失望,屈膝道,“臣妾遵旨。”遂命人抬来一架古琴,转轴拨弦,倒也潺潺动听,只是指法上略显轻浮,不够沉稳,想来曲似其人,恰如苗氏的轻狂性子。

    一曲抚毕,玄凌示意李长赐了串如意香珠给苗氏,以资鼓励。

    苗氏接过赏赐,看向朱宜修道,“接下来可该是贵妃姐姐了。”

    宜修正想推辞,只听柔则道,“不如由臣妾作一曲惊鸿舞供陛下清赏,以庆佳节。”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苗氏也登时变色。大周朝立国以来头一回皇后提出亲自献舞,在场的无不吃惊。

    需知舞姬伎子之流不过是玩物,抛头露面博得些掌声彩头。名门女子纵然识得歌舞技艺却绝对不允许亲自上阵,以免玷污身份。皇后贵为国母,如此行事,闻所未闻,只怕又是一个前朝飞燕了。

    柔则的请求,玄凌自然不会拒绝。宜修也乐得清闲。说话间,柔则已经换了一套十二破流仙长裙重新登场。卸下凤冠,松松绾了垂髻,只用一根玉色丝带束发,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步态行动间流露出姣好的弧度。

    玄凌眼中净是惊艳,赞叹道,“宛宛素衣素颜,纯净天然却尽得风流。朕得此瑰宝,当真上天庇佑。”

    乐曲响起,乃是《洛神赋》,朱宜修对惊鸿舞提不起兴趣,柔则迟迟久病未愈,原来竟把功夫都花在练舞上头了,倒是一如前世的鹂音贵嫔。面前酒杯中琥珀色的浆液倒映出金碧辉煌,朱宜修对难得的“惊鸿舞”丝毫不在意,前世已看过不知多少了回。朱柔则,甄郑擦耆荩桓龈鑫璧没钌悖晃┑镁跚囗

    不经意抬头撞上坐于对面的端妃视线,她眼眸里异常沉静,朝朱宜修淡淡一笑,转头重新看向场中曼舞袅袅的柔则。

    一曲结束,柔则站起身来。用手拂过耳边的发丝,颔首道,“臣妾献丑了。”

    玄凌亲自为她披上斗篷将她牵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道,“你大病初愈,该多养着才是。这惊鸿舞虽美却太过耗费神思,叫朕看了也于心不安。”

    柔则眼中露出甜蜜,脸庞因舞蹈而显得绯红,倒是更添娇艳了。

    “皇兄皇嫂果真伉俪情深,实在是大周之福,想来日后这惊鸿舞必定是广为流传,更添一段佳话了。”玄济轻嗤,贺氏隐含恼意朝他瞪了一眼,他才收敛了态度。

    玄凌大约是高兴过了头,没听出兄长话中的贬义,满心只关注着柔则。殿内除了帝后感情更上一层楼外,其余的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这时,宜修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含糊不清的吐字,“……周周……”回头一看,乳母吓得满脸惨白,正小声哄着予沣安静。

    “还不快把皇子抱回去。”宜修发话道。

    ”把予沣抱来给朕瞧瞧。”玄凌出言。宜修无奈只得叫乳母将孩子抱过去。

    予沣到了玄凌手上,黑葡萄似的眼珠直瞅着他。玄凌问道,“皇儿刚才说什么了?”

    乳母答道,“似是念了个‘周’字。”

    玄凌不禁大喜,低头逗予沣道,“再念一个给父皇听听……”

    予沣也很给面子的张嘴,却不再是念‘周’而是念了声口齿不清的‘父皇’。这下可把玄凌乐坏了,道,“这孩子天资聪颖,不愧是朕的儿子。”

    柔则也从善如流,想要摸一摸予沣,谁知小孩子却转过头,只看向坐在下首的宜修,嘴里‘啊啊’的叫唤,柔则面上立时有些尴尬。

    端妃此时出言道,“皇上,孩子还小,离开贵妃身边又突然见了这么多生人怕是吓着了。”

    玄凌对端妃素来敬重,立刻把孩子交还给乳母,回到朱宜修身边的予沣把头埋进朱宜修的肩头,一双小胖手牢牢搂住她的脖子。

    宜修待他安静下来,交给乳母带回昭阳殿,起身举杯道,“臣妾祝皇上颐安百益,富寿永年。愿大周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玄凌大喜,道,“好,贵妃之言深得朕心。”

    众人纷纷起身,齐声山呼万岁,更叫玄凌龙颜大悦,大笔赏赐洒下。至于苗氏的话早已被夜风吹得烟消云散。

    宴会又回到歌舞升平的状态,朱宜修朝端妃遥遥举杯,后者嘴角弥漫出一丝会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