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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母子

    屋内的更漏滴答滴答,到卯时了。

    御道边初绿的小草,橙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白玉砌阶栏杆,在蒙蒙亮的晨光中已能看清大半的轮廓,甚至还能远远望见墨色的黛山起伏的线条。

    天边亮出了第一道金边,玄凌站在仪元殿的大门口,望见这道璀璨的华光,心头忽然闪过朱柔则那灿星般的眼眸,整夜未合眼的他竟一下子精神松快了大半,只是短暂的欢乐很快被相思之苦代替,心下更加空空荡荡。

    上月与柔则相遇的场景又再现眼前――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霞光涂抹在紫奥城雄伟大气的建筑之上,更加的耀目辉煌,晚风拂过,宫殿檐下四角悬挂的铃铛清脆作响,四处栽植的花卉散发馥郁的香气缓缓流淌,玄凌只带了李长一人,沿着玉带桥散步,冷不防,一把甜美婉约的声音,随着微风和花香飘入玄凌耳中,“……宫中的景色虽好,只是太过匠气,不如江南那边尽得天然风流,曾在书上读到: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我可是想得很,就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亲眼去瞧瞧……”

    宫内的妃嫔善诗书的不多,便是宜修也不过死记硬背了些诗词,偶尔玄凌与她谈论时也往往不能尽兴,乍听到有人吟诵诗句,登时耳目一新,急着往声源处走去,想看看是哪个妃嫔有如此才华,竟然不曾出头。

    “大小姐,咱们这次来看二小姐的,您怎么老惦记这些景啊花儿的,夫人可说了,您来……”另一个圆润清脆的嗓音压低了声音,叫玄凌听不真切后头说了些什么。

    “唉,母亲她……若真让母亲如愿,宜修她……”那个声音又响了,这回多了些忧愁,平白叫玄凌的心没来由一紧。

    他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迈开大步,太液池前站着两个年轻女子,说话的那位全身沐浴在夕阳之中,瑰丽霞光罩着她,富丽锦缎裁成的衣裳绣的凤凰纹样如同活了一般,张开双翅,熠熠生辉,随时能飞入天空。

    听到有动静,两个女子转过身。玄凌的目光与她接触了。霎那间,玄凌的心猛然缩成一团,感受着一种尖锐的痛苦,使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脸色煞白;跟着一阵慌乱,心又“扑通扑通”乱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面颊象火烧着一样通红。好半天,他无法使自己平静,心神飘飘摇摇,仿佛飞上了九霄。

    玄凌贵为帝王,富有四海,坐拥三千佳丽。可今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和眼前女子相比,满宫妃嫔皆黯然失色,粗陋不堪。

    她太美了!她的美不仅在于仙子般的容色,还有那一双令人惊奇的眼睛--如同深海中才能孕育出的两粒纯黑的明珠,晶莹明净、灵动活泼,更在于身上透出开朗从容的大度和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聪颖、才华和真挚。宫廷妃嫔,各色佳丽,何曾有过这样的美人?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快跪下。”李长出声打破了凝结的气氛。

    “皇上恕罪,我们是奉太后懿旨进宫来陪伴娴妃娘娘的。”绿裙子的侍女先一步跪在地上,惊慌的请罪。

    那仙子般的佳人自然也要屈膝下跪,可玄凌不愿意让她的裙摆沾到了地上的灰尘,忙出声,“不必了,既然是来陪伴娴妃的,便是一家人,是朕冒昧了,不知者无罪。”

    “多谢皇上宽仁,臣女朱柔则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盈盈施礼,如黄莺出谷的嗓音,叫玄凌再也无法忘记。

    天边的月亮悄悄爬上来,太阳却还没西沉,日月交汇的时刻和她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她吸引着他,使他的心燃烧,使他的灵魂战栗!

    柔则见皇帝的目光盯着自己久久不散,也难免脸红,急着告辞了,“恕臣女先行一步,还得回去陪伴小妹。”

    “李长,派人护送朱小姐。”

    她一走,玄凌的魂似乎也随着一同去了,傻傻站在太液池边,直到月亮高悬于空中,群星眨眼。可无论哪一颗都及不上她眼中的光彩,吸走了全部的精华。

    “皇上,夜凉起风,该回了。”李长弯着腰恭敬的在一旁说了句。

    “李长,她是娴妃的何人?”

    李长一愣,忙回道,“回皇上,刚才那位朱小姐是娴妃娘娘的亲姐姐,朱大人的长女。”

    娴妃的姐姐?玄凌望着莹润的月亮,想到凤仪宫中的朱宜修,虽然也是温婉妍丽,可与柔则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不由得埋怨起太后,当初为何不让柔则入宫,使自己能得一知己,当真是命运弄人。

    那日后,玄凌便时常找机会去凤仪宫,不咸不淡的关心一下娴妃的胎象,醉翁之意不在酒,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昭阳殿,十有八-九都是给柔则的。两人更时常在太液池,御花园内谈词论赋,玄凌更是对柔则爱到了心里,对先入宫的宜修不免冷淡了许多,隐隐有嫌她鸠占鹊巢之意了。

    朱宜修何等精明,很快便回过味儿来,知道皇帝和姐姐暗中有了私情,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最终因体虚一睡不起,便有了如今的宜修重获新生。

    言归正传,玄凌因执意要迎柔则入宫,与太后僵持了近一个月,如今太后抱恙宣了御医,他这做儿子的不能坐视不理。用冷水净了面,又换了身常服,稍用了些早膳,就前往颐宁宫看望太后。

    内侍婢女们匍匐跪迎,跨进颐宁宫的正殿,殿中飘散的不全是平日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的药草味。玄凌不禁面色一肃,对太后多了两份担忧。

    进入太后的内殿寝室,听到他自幼熟悉的慈爱声音,“是皇帝来了吗?快叫他进来,哀家可想坏他了。”

    玄凌上前几步,给太后行了请安礼,恭顺的问起病情,吩咐御医仔细调养,又让竹息多注意饮食起居。既有为人子的孝顺,又有帝王的威严。

    一派母慈子孝的场景,仿佛月前的争执全然不曾有过。

    御医诊脉后便退出,寝殿内只剩下玄凌,太后,还有作为太后心腹的竹息姑姑,连李长都被打发到外头了。

    此时,太后望着儿子,静静的说,“看皇帝今日的气色有些苍白,可是不曾睡好?”

    “儿子无碍,只是近日朝政繁忙,难免睡得少些。”

    “国事固然重要,可也要保重身体,皇帝的身体是万民的福祉,切不可大意。”

    “儿子牢记母后教诲。”

    太后点点头,转了话题,“皇儿身为一国之君,必然是懂得以国事为重,哀家听闻西南边陲有些动荡,不知皇帝打算派谁去?”

    玄凌笑道,“一群蛮夷毛贼何劳母后挂念,威远大将军驻守西南多年,年事已高,朕打算调他回来颐养天年,另选了年轻的干将慕容世柏前去平叛,此人熟读兵书,之前也曾立了些功劳,是个可提拔的人才。”

    “听皇儿这么说,倒是个好人选……”太后不动声色,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温和的说,“哀家有些乏了,皇儿,你也回宫歇息去吧。”

    玄凌的耐心渐渐殆尽,微皱起眉头,太后摆明了是采用一个“拖”字诀,柔则与威远将军之子的婚期迫在眉睫,到时候,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做出横插一脚的事来。

    “母后,柔则的事情……”

    太后莞尔一笑,用这种温和的方式表达对儿子想法的不支持,“皇儿,柔则已经是有人家的人了,何况又是多年婚约,大丈夫何患无妻,好姑娘多的是,未必非她不可。”

    沉默片刻,玄凌道,“母后,儿子只想要她。”

    “皇儿,做娘的哪能不希望你万事顺心,可即便咱们贵为皇族也不能罔顾礼教,女儿家的名声是比性命还紧要的,你若执意如此叫阿柔日后如何抬起头做人呢?”太后改换政策,苦口婆心。

    “那朕就立她为后,看天下谁还敢多言半句!”玄凌“噌”的从凳子上站起。

    “你长大了,母后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温和的语调掩饰不住淡淡的心酸,太后又咳嗽了两声,愈发显得病态了。

    玄凌低下头,又重新坐回太后跟前,“是皇儿鲁莽,母后息怒。”

    “皇儿你可曾想过,柔则若入宫为后,宜修该如何自处,你忘了你答应过她什么吗?”太后第一次在语气中流露出不满。

    玄凌想泄了气的皮球,闷闷的说,“到时朕会立她为贵妃,也不算委屈了她。何况她和柔则乃是亲姊妹,本就不同与一般妃嫔间,相处必定更和睦。”

    闻言,太后的心情比玄凌复杂的多,考虑的方面也多得多。朱宜修是她看中亲自点入宫中,个性手腕最适合中宫之位,而柔则,太后想到其母在省亲时贸然出言,心中冷笑,有母如此,纵然柔则天生丽质,怕也成不了大器,偏儿子竟中意了,左右为难,实在是愁坏了太后。

    “你若真想要柔则入宫,那她原本的婚事该当如何?”太后绝对是维护儿子,因为他是天下之主,是太后最亲的血脉,九死一生才坐上来宝座。儿子的心思也从来逃不出她清明的眼睛。她察觉到玄凌对柔则已情根深种,若真的拆散他们,只怕玄凌要郁郁寡欢,与她这个做娘也生出嫌隙来。对待她这个聪慧又敏感的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宽容,只要不触到太后的底线,太后总会睁只眼闭只眼放手的。

    自小相依为命,让玄凌听出太后的口风松动,喜悦万分,道,“朕已经想好了,朕的五叔中弘王嫡出次女,宁安郡主,正当妙龄,与将军之子正好匹配,待朕下旨赐婚,成全这对佳偶。”

    看着儿子的表情,太后心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绝无转圜的余地。道,“既如此,那就按皇儿的意思去办,只是这柔则封后的事情,总得缓一缓,待风头过去再从长计议。”

    知道太后这就是答应了,玄凌哪还有不遵从的道理,忙向太后讨好的说,“多谢母后,儿子感激不尽。”

    “太后,皇上这样一来,娴妃娘娘……”看着玄凌满面春风的离开颐宁宫,当年作为陪嫁丫鬟和太后一起入宫的竹息姑姑忍不住出声了。

    “唉,我何尝不知道,宜修若不是吃亏在出身上……说来这孩子也不负我的期望,只等她有子傍身,名正言顺。谁又料到横生出这段来,果真是天算不如人算……”

    玄凌与柔则不过数面便情深至此,天意不可违。太后在心中暗叹,宜修无福啊,只得屈居次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