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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画殇师打着哈欠进门,他年纪实在太有欺骗性,撅着嘴巴揉着眼睛的时候,简直像是在控诉他们折磨童工。

    “什么事?”他一定是从被子里勉强挣扎出来的,哈欠连天,“嗯?”

    延江送完了人也回来了,还买了宵夜,正在桌子上分东西,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画殇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成年了吗?”延江好奇地问。

    画殇师点点头,然后就突然精神振奋起来。

    这是他来的第二次,但是他对沈意并不感兴趣,除非必要的问题外,几乎不开口,现在却饶有兴趣地看了陆嘉泽好几眼。

    被这种人看着,不管是谁都会发毛的,陆嘉泽无端被他看了几眼,却不在乎,只是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怎么?”

    “你的灵魂很有魅力。”少年小小声说,也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画殇师看起来真的很小,但是他笑起来,却自有一股味道,那是生活了很久,在风霜中浸淫了太多年的笑容,意味深长而又平静,就像就像窗外的白杨,挺过春夏秋冬弥经战争鲜血,最终它活下来后,就已经不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某种历史的见证者了。

    尽管可能它并不那么想当那个见证者,它只是一棵树罢了,只想好好的长大,和身边的香樟树并肩成长,同日死去。

    陆嘉泽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你感兴趣?”

    “当然了。”

    “所以你是要用这个作为你帮忙的代价?”

    “没有。”画殇师很随意地看了看陆嘉泽,“我只是随口评价。”他低下眼眸,又开始害羞了,“我只收钱,对别的酬劳不感兴趣。”

    延江没有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继续在折腾他的宵夜,他翻出了两袋牛奶,好像是红枣味的,掂量了一下之后,最后还是决定送给陆嘉泽。

    “这种口味,我估计只有你会喜欢。”

    陆公子就对他的口味攻击没有反驳,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画殇师。

    “只收费,就是说,只要给你钱,你什么都做吗?”

    “不。”画殇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那是一个极其秀雅的玉瓶,细长的瓶颈上牵着一根红色的线,在微风中晃晃悠悠的,“只是你父亲很有意思。”

    陆嘉泽显然对这个观点不以为然,耸耸肩朝延江勾了勾手指,然后拖着悲惨的后者进厨房去了。

    厨房面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显然陆嘉泽是觉得,在画殇师这个少年面前,不太适合上演暴力场面。

    握在画殇师手上的瓶子上写了一行小字,很小,还有一半遮掩在对方的手掌里,沈意心里一动,蜷缩到画殇师手底下,那个少年见他如此,倒是笑了笑。

    “归兮瓶。”少年松开手指让他看瓶子上的字迹,甚至还介绍起来,“明天……今天你就可以回去啦,如果你不是很介意,身体有点损伤的话。”

    他是个少年,长相清秀,但还是不太会使用他的魅力,只是傻乎乎地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圆:“一点点损伤,不大的。”

    不管有多大,我都要回去,哪怕缺胳膊少腿,沈意想,看了他一会儿。

    他一直有个问题要问。

    “换魂的时候,我需要清醒吗?”

    画殇师点点头。

    “需要,我会牵引着你走一段。”他看了一眼沈意,“你很热吧?”

    他显然知道点别的,神色都淡了下去:“他不太想让你回去,加了点禁锢。”

    “很麻烦?”

    画殇师扬起头,居然有点傲气:“一般,不过这个可能需要你们靠的近点,我引渡你回去的时候,比较稳妥。”

    那这样就完全没问题了。

    陆嘉泽教训完延江,就把后者和过了困顿期兴奋起来的画殇师一起锁进了客房,沈意穿墙去看了看,那两人相处的居然还挺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讨论明天回去的细节。

    画殇师告诉延江,说他有毛病。

    延江捂着头,执着地要找喝完牛奶,闻言倒没太惊讶。

    “他崩溃了吧。”延江说,“他最近话有点少,很冷冽。”

    “你说,他回来后,身体会有啥毛病?”

    “没什么,就是会比较迟钝,感官不灵敏之类的。”

    画殇师也想喝牛奶,于是两人挤在床头分享一杯牛奶,絮絮叨叨。

    “送他去投胎比较好,他已经有一半死了。”

    “那不行。”

    他就站在半空里,画殇师分明看见他了,却只作不见。

    “活着,可比死亡艰难多了。”

    “那也不行,我会陪着他的。”

    “随便啦,反正倒霉的又不是我。”

    延江郁郁地叹了一口气,沈意又瞧了一会儿,觉着他们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才又飘回到客厅里。

    “嗨。”往常无论他在不在,陆嘉泽都会喋喋不休,可是今天陆嘉泽倒是很安静。

    陆嘉泽打开了那本团长在看。

    可能是在琢磨什么吧,沈意模糊地想,毕竟一般人也干不出一个小时书不翻一页的事。

    不过他倒是在这片安静里想到了很多前尘旧事。

    那年五月,他被陆嘉泽尿了一身,于是去陆家换衣服,然后躺在陆嘉泽的床上,而床的主人在对面写作业。

    吹拂开水面的灰尘,荡漾出的不仅仅是深处的真相,还有涟漪。

    他记得那是一个朝北的房间,有着朝南的窗户,窗台上趴着一只猫,窗户外有好多香樟树,他眯着眼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太阳。

    那天天气太好,阳光太炙热,他在那斑驳的光线里眼睛都流了汗,他没说我模拟考是故意那么低的,他也没说我昨晚才发现对我来说,成绩永远不如一个身份,他只是在朦胧中看着窗外。

    陆嘉泽似乎是在写数学考试,第一页分明只有几题,但是那张草稿纸上,已经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的数字,在那一片沙沙声中,他终于开口了。

    他说,我想养只狗。

    他说,我也想住在香樟树下,开窗朝南。

    他还说,你模拟考怎么也考那么低,考不上a大怎么办,你想死吗?

    陆嘉泽熟悉这房子的格局,知道小区的监控盲点,甚至在这个小区里进出,都不会被物管怀疑,那是当然的,这么多年,对面房子真正的主人,一直都是他。

    那一年他出了柜,朋友们恭喜的夸奖的,只有陆嘉泽嘲讽他之后托人给他内订了房子;那一年他和家里闹翻了,大打出手后,只有陆嘉泽送了他一条狗。

    他们上了一所大学,后来他住在香樟树的小区,他也住在香樟树的小区,他们未曾相遇,只因为他知道他不喜欢他。

    “你有吗?”他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

    “懂你灵魂魂魅力的人。”

    陆嘉泽摇摇头,他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只是唇角轻轻动了动,很是温柔,沈意这一瞬间,突然极其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他在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