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豆腐放弃他了吗?
不知道.
同住一屋檐下的人,他可以几天也见不着她.
如果无论他多准点回家吃饭,饭桌上永远少一个人.
如果无论他多老实地守在书房里,敲门进来的永远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
如果无论他多晚到房间,桌上再也不会多出一桌冷掉的饭菜.
如果这些都是证据,有机可寻,那他大概真的被放弃了吧.
被人从心头一脚踢下来的滋味,是这样的.他尝到了.
“九千岁,你和唐三姨搞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玩起向左走,向右走啊?”
“世子爷,你这次真的惹到唐三姨了吧?还好她没有迁怒到咱们俩,昨天还同我和奉鞭笑呢.”
她和所有人打招呼,独独漏掉他.
她和所有人一如往昔,独独排开他.
她和所有人笑着说“好好好”,独独把他遗忘到角落里生灰长尘.
“她不过是寄住在你家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又何必那么在意她?”
白龙马的讪笑还在他耳朵回荡,只消这一句话,他连把她揪来问清楚的借口都没了.
他不想承认失落,更不想承认非她不可,他不能开口去问,会弱掉,会没气势,在她决定要放弃他的时候,他回头去找她?算什么?证明自己比较离不开她,证明自己比较孬种,证明自己在乎她比较多,有用吗?
只会让自己像个死缠烂打,没品没格的无赖吧?
在她面前,连最后一丝风度都耗尽,只会让她庆幸早点认清了他,不会后悔,更不会想要回头.
他不要!
绝对不要.
“九千岁!不好了不好了!”
侍剑慌张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进齐天笙的书房.
最不好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情况还能差到如何?他翻着太皇太后的密折,坐在椅子上没起身.
侍剑推门而入,喘气不已, “你还坐在这里看什么折子啦,唐三姨在收拾行囊准备回西余哩.”
“你说什么?!”他霍得站起身.
“恩恩,就这一两天动身,马车都雇好了.”
她要走?回西余?
这样无视他,还觉得不够,非要撤出有他存在的势力范围才显示她放弃得够潇洒够决然吗?
他缓缓地坐回原位,强逼自己留在原地.
要走就让她走好了,女人想要走不就是想要人留吗?以为他会追出去,抱着她大腿哭哭啼啼吗?神经病!他偏不要如她的意,要走就快点走!反正他也没多期待她能一直待在一个牲口混蛋臭猴子的身边.
我…我以为他会喜欢小猴子,我以为他不讨厌小孩,我以为我已经特别到能和他一起看红叶发疯了,我以为他没有再那么想我.
紧箍咒般的话语缠得他脑袋都眩晕,如果把话说清楚会不会好一点,也许顺手留留她,她目的达到就不会再同他闹别扭了,他气恼自己竟这么不争气,忿忿地把折子砸在桌案上,再也坐不住,疾步往她的院落走去.
推开她虚掩的房门,她正背对自己在房间里收拾着行囊,整理好的包袱搁在桌上,眼前快要人去楼空的景象让他蹙眉眯眼.
听到门被轻推开的声音,唐三好没回头,只以为是帮自己收拾行囊的丫头,张口就道, “小翠,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几件兜儿别给我塞进去,我不要了,就搁在这柜子里.”
顺着她抬手指去的方向,他瞧见几件眼熟的肚兜儿挂在敞开的空木柜门上,无人问津.
那是他特意带她去买的小兜儿,连做她行李的资格都没有,被排斥在外.
她不要了.
沾染上他的东西,她都不要了.
身后的背影迟迟未动,唐三好停下手里的动作狐疑地转过身来.
还未看清来人,便听到沉哑的质问.
“你真的不要了吗?”不是闹脾气,不是耍别扭,不是在意谁在乎谁比较多,而是真的从都到尾的否定丢弃不要了吗?
他的眼睛看向那些兜儿,语气里的苛责让她低下眼帘,木纳地点了点头,“那些东西,我不喜欢.”他盛气凌人的“恩赐”她统统不喜欢.
“不喜欢?你现在才告诉小爷,你不喜欢?”
“我早跟你说过,只是……你从来不听我说什么!”
他被顶得一窒,眼神黯淡,“是不喜欢,还是从没喜欢过.”
“世子爷,你忘了吗?是你让我发过誓的,我不能高攀你.”
那有口无心的约定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被她突得提起,他如遭雷击,哑口无言地僵在当下.
她不着痕迹地转身继续摆弄她的行李,留下背后突降的安静.
自作主张和任人摆布,他们俩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他盛气凌人,指东呵西,她毫无主见,惟命是从.
可她若不再配合他的自作主张,不再被他随便摆布,便没了价值.他只会让她滚得远远的,西余如果不够远,他还可以送她一程,到天涯海角到边疆都随便她,他永远不会沦落到为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紧抓不放.
“不准走.”
好半晌,背后的沉默被一句命令打破.
“你是不该高攀小爷,可小爷还没让你走,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你要走人?”
“……我为什么没资格!我不要待在这里当个借住无关紧要的人,我要回西余家里去,我…”
“我说不准你走!既然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在我没有腻味前,你就得给我留下来.”
“你---我又不是你们家养的狗,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她只是没脾气了些,凭什么给她上狗链圈养她?凭什么只能等他腻味来嫌弃她,凭什么不可以让她离他远一点.
齐天笙冷森森地紧眯眼眸,伸手捏过她的下巴道,“你不是,你怎么会是我们家养的狗呢.但你姐姐是不是?”
她周身一凉,完全没料想到他竟卑鄙无耻到这地步.
“唐三好,你给我仔细听好,只要你敢离开我,我有的是办法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不信邪,你可以试试.” 他把话说得很轻,可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
“少用那种眼神看我,反正也从来没喜欢过,你要讨厌就尽量讨厌吧!”
齐天笙撂下狠话就被宣皇帝进宫里,唐三好忐忑地呆在王府里,想要启程却被他的威胁吓得提不起脚步.
可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天,齐天笙未归.
第二天,齐天笙没回.
第三天,齐天笙依旧没回来.
她几乎要以为他要为自己逃跑制造契机,那些阴狠挽留的话根本没在他心上留下丝毫印记,又或者,他说完那些话,对她就彻底腻味了,所以她要走要留根本不值一提.
第四日,她决定启程走人.
姐姐有姐夫保护,他再撒野也动不了她的.而她回到西余,就安全了吧.
拎着行李,她走去正厅向姐姐和姐夫辞行,口还未张,一众官兵便从外闯进了正厅,几队人马团团将正厅包围住.
“王爷,这是哪里的兵队,不知道这是王府吗?如此卤莽地往里闯?”唐双彩皱起眉看向自家王爷.
齐南王爷不动声色地抿着茶,挑挑眉答道,“皇帝的近卫军.”
皇上的近卫军?皇上的近卫军怎么会闯进姐夫家里?唐三好心上毛毛地看向分列两排对兵队,每个兵士兵戎盔甲整齐,腰间各别一把宝剑,她深咽下口水,只见一道玄黑衣袍踱着疾步走在两排队列中间.
由远及近,她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楚来人---
梁…梁幸书?
他领着军队跑到齐南王府来做什么?找她报仇也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她知道欺君之罪是脑袋分家的大事,可她不知道欺了皇上的老师也要被乱剑戳死哒.
唐双彩一见是唐四甜的夫婿,立刻拍案刺道, “梁妹夫,你今日是何意?我不是官场人,不懂你们的官职大小,我只知道你是小辈,哪有小辈带着人冲进长辈家里来的?”
梁幸书眼眉微斜,瞥见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眼眸转深.
“梁妹夫!你没听到我在问话吗?”
“夫人,幸书今日官职在身,为的是公事.请莫要为难下官.”
冷冰冰的话对着唐双彩在说,可满是深意的眸子始终盯着某个想躲进角落里的唐三好.
仿佛笃定猎物逃不出圈套,反而兴起想逗它玩玩的念头,他薄唇轻勾,收回视线朝齐南王恭身轻道,“王爷,下官奉命撤查齐世子在西余接触乱党,有意谋反之事,皇上口喻,要搜查齐世子的书房,恳请您行个方便.”
他在说什么?!接触乱党,谋反?
难道他是指在西余的那次刺客事件?梁公子怎么会知道?她没对别人提起过这件事啊.
不…不对.
白公子问过她,可她分明说的是,他们被追杀,怎么会变成接触乱党,有意谋反?
齐南王爷搁下茶盏,看了一眼梁幸书,忽尔开口问道, “小犬现在何处.”
“回王爷的话,皇上请齐世子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被关了呀,呵,真可怜.”齐如释若有所思,回神想起梁幸书正等着自己回话,抬了抬袖幽道, “本王不懂官场之事,梁大人既是奉了皇上的命令,那便尽量搜好了.小犬的书房…小姨子,你不是常溜去吗?给梁大人带个路,可好?”
“好好好!”
她正好趁带路的时候把刺客的事向妹夫解释清楚!
谋反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就算梁公子再怎么讨厌仗势欺人的猴子,可他饱读圣贤书,为人梗直君子,应该不会携私报复乱按上罪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