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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唐三好站在唐府门口送走了白龙马公子.

    她没想到西陆书园的第一公子竟是这样平易近人,毫无架子,风趣幽默的男人,难怪经常听闻许多小姐迷恋白龙公子.

    可惜人家已有三位家室,怪不得常有大胆的小姐向他求亲惨遭拒绝.

    他今日肯抽空拜会她,估摸着也是磨不开梁公子妹夫的面子.

    他还说,以后还有相亲这种无聊的麻烦事可以直接找他挡箭牌,她可以尽情地崇拜那位齐公子师傅,他会帮她保密.

    心情大好,她转身回房,回廊上一道欣长的身影让她顿住了脚步.

    梁幸书.

    他静静地立在回廊上,广袖随风微摆,轻风过耳却纹丝不动,似乎打定主意要与她狭路相逢.

    她没法当作没看到他.

    硬着头皮,她快速地挪动着脚步,就在快要擦过他身边的刹那,整个人被他拽住,按在回廊的柱子上.

    “为什么要骗我!”她可以跟齐天笙牵扯,可以同白龙马谈心,却为何独独要骗他?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找来好友与她相亲,她却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人大刺刺地谈论那个小人.

    她当他是麻木不仁没知觉的东西吗?

    “咦咦咦?”她看不懂他眼神里翻动的深意,只觉得他们俩的姿势实在与礼不合, “表…表妹夫,你这样被人看见不好哒.”

    “表妹夫?你竟敢叫我表妹夫?”

    “那梁…梁公子好了.”她以为他不喜欢被当成小辈,急忙改了口.

    他闭眸再睁眼,忍受快要涌起的躁动,“到现在你还要戏耍我?你到底要如何折腾我才满足?”

    “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哒.”

    “听不明白吗?那我现在让你明白!”

    他说罢,捧起她惊慌的脸,拉近自己,侧颜俯身低眸锁紧她的嘴唇.

    唇上压来的冰凉气息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齐公子说,男人都是贱东西.只要有气氛就可以这样.齐公子说,男人都是衣冠禽兽,她如果没防备就会被人这样.

    可梁公子是她妹夫,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别过头躲开需索的软唇,哪知他根本不肯退让,扳过她的脑袋想要深入,她抵住他的胸口,愤然一推.

    面前的身影被她用力挣开.

    他眸有凉意地凝住决然推开自己的女人,唇上渐渐泛起猩红的血印.

    他面无表情,缓缓地抬手抚上麻痛的唇.

    她咬他,排斥他,从头到尾都不愿靠近他.为何姓齐的可以,为何他不行?她说过她惦记他,心里有他,就算为他所挡的刀伤是假的,难道那些骗人鬼话里,就没有一句是真心的吗?

    凝重的气氛让唐三好无心多待,拔腿就跑.

    她紧捂住嘴巴一口气奔回房门口,生怕有人看出她刚刚和表妹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直到站到房门口才微微放下戒备,她推门正要回房,一只带着微香的玉手突得伸到她眼前,还未待她站稳脚跟,一个巴掌呼面而来,直接将她抽飞在地上.

    她捂着立刻发麻的脸颊,听见头顶压来唐四甜难辩喜怒的声音.

    “三表姐,这巴掌甜儿应该打得不过分吧?”

    “……”

    “你也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对不起甜儿的事吧?”

    “……”

    “你们姐妹都一个样!知道自己是收养来的,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想偷,偷甜儿的爹娘偷甜儿的家产.你更高干,装着与世无争的呆样,实际上连甜儿的丈夫都想偷,三表姐,你怎么做的出来呢?”

    “……”

    “以为不回话就没事了吗?站起来!跟甜儿去见爹娘,好好跟爹娘说说你在这个家里还打算偷什么!”

    唐三好被架进了唐府的大厅.

    罪名是勾引妹夫.

    唐老爷和唐府人面有难色,事情发展到这步,他们已完全控制不住,本想让梁幸书亲自介绍相亲来遮掩之前他与唐三好的暧昧,可不料弄巧成拙.

    正厅堂上一团糟.

    唐四甜趴在唐夫人的脚边哭得声泪具下,唐三好心下有亏,老实地跪在堂下低垂着脑袋.

    唐老爷面有难色,轻咳了一声,朝站在一边的女婿使眼色,抬了抬袖口,示意他好歹也遮掩一下薄唇上与人苟且过的如山铁证吧?妹夫偷亲姐姐,他这个当爹的很难视而不见啊.

    就算毫无愧色,也不要如此大丈夫般的怡然自得,像挂奖章似地大刺刺地向众人炫耀,那红红紫紫的印记让他这个老丈人想劝解都无从说起.

    接收到岳父大人的眼色,梁幸书并无任何动作,只是一语不发地抿紧了带着小咬伤的唇,全无辨意地低垂眼帘.

    见女婿无动于衷,唐老爷无奈地轻咳了一声,看向脸皮明显比女婿薄的唐三好, “三丫头,甜儿说的是真的吗?你与幸书到底怎么回事?”

    唇上的残温让她忐忑不安,焦躁得满头冒汗,与妹夫做了有违伦理之事,这可不光彩,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还得见面过日子,这么尴尬的事一定要撇清抹净, “爹,我和梁…我和表妹夫只是旧识,没说过几句话,当然什么事情都没有,是甜儿她看错哒!”

    一语即出,一道阴冷冰凉视线从背后直戳上她的脊梁骨.

    梁幸书眯紧了黑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当场与他撇清关系的女人.

    方才还在他怀里唇齿交缠,现在就变成了没说过几句话,什么都没有的旧识.

    她就是这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她到底要耍弄心计到什么地步?

    这句让梁幸书狂躁在心的话却正好对了唐老爷的话茬.不论如何,□□这东西,只要有一人不承认,就能当作误会一场,糊糊涂涂地结案了,家务事本就难断,睁只眼闭只眼才好过日子嘛.

    唐老爷无视女婿怒在心头,满眸不平的视线,心花怒放地拍板, “我就说嘛,幸书这孩子一表人才,正人君子,怎会允许自己与大姨子做见不得人的事.定是甜儿你又耍性子了.”

    “爹,甜儿才没有看错,明明是…”

    “好了!这事不要多说了.”好容易平息的丑事怎能再去波澜,唐老爷按奈住不依不饶的唐四甜.

    虽是嘴上不说,唐家二老心下已有了打算.甜儿的刚成婚不久已是满城风雨,现如今这婚事又岌岌可危.感情的事,他们可是过来人,这男与女有没有那回事,看看他们互看的眼睛有没有鬼便一目了然.

    瞧瞧自家女婿看三丫头的眼神,一瞬不眨,半刻不移,像粘了胶似得贴在她身上,那里头分明是百转千回,纠肠绞肚的揪心和欲念,怎么瞅怎么不对,怎么瞧怎么有文章.

    今日只是“恨不相逢未娶时”的牵扯不清,还能掩盖,他日传出妹夫控制不住睡了大姨子的闲话,谁还能压的下去?

    为了甜儿的婚姻安稳,三丫头不能留在唐府.

    可要赶她走,这街坊邻居就又有闲话可说了.

    换新娘的事本就还未平息,再赶养女出门,唐家丢不起这个人.

    唐夫人抚摸着唐四甜还隐隐哭泣的头,微笑出声, “老爷,看到三丫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时候双彩不是从京城送来了家书吗?说是她们姐妹许久没见面,想家人了,打算接三丫头去京城小住一段时间.”

    “双丫头的信?”唐老爷一阵迷糊,对上唐夫人使来的眼色---

    让女婿死心,最立竿见影的方法就是让他见不着人.

    送三丫头进京找她姐姐唐双彩,再由双彩做主找个男人把三丫头给嫁出去.

    如此这般,就算甜儿和幸书去了京城,事情也尘埃落定,无法再起波澜了.

    一拍脑门,唐老爷恍然大悟道, “对对对!双丫头从京城捎来的信,哎呀,你瞧,让甜儿的婚事一忙,我都给忘记了.这甜儿刚成亲,幸书又说在书院还有事未了离不开城.这么着吧,三丫头,我修书一封与你双彩姐,你代表咱们娘家暂时到京城拜会拜会她,免得她一人在异乡孤寂,如何?”

    “去京城找姐姐?”

    一瞬间如此大变化,唐三好愣了愣,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姐姐在京城可了不得,嫁的那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又是她的亲妹子,到了那儿定有好日子过,不会亏待你的.”唐夫人帮衬着说话.

    唐四甜一听这话,冷冷得小声嘟囔, “有头有脸又如何?不就是人家的一个妾吗?”能好过她的天子帝师?敢跟她比什么噱头.

    “甜儿!”唐夫人轻拍唐四甜的肩头,鼓了鼓眼睛,示意她不要多言.

    唐四甜不满地闭了口,唐三好却完全没听到她小声的嘀咕,她的眼睛正忙着发出激动的光彩.

    京城…

    她从来没去过的大地方.

    那里肯定比这儿好,有亲姐姐,有家的感觉…

    说不定还可以见到齐公子师傅.

    他不是京城人吗?对对对!

    也许他们能在街头碰巧遇见,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她怎么会在京城.

    不过,要是知道她这块豆腐又被人退货了,他会暴跳如雷吗?还是稍微会有一点点欣慰哒?

    “爹,我可以去京城吗?真的可以去?”

    她兴奋地抬起脑袋,没有察觉到背后的梁幸书墨黑的脸色一沉再沉,负面情绪像黑雾般冉冉上升.

    他当然知道她的兴奋所谓何来,可以再次见到那个狗腿小人就那么开心吗?可以离他远远的就这么庆幸吗?

    想到此间,他闷胸口的怒意漫溢,想开口却猛然发现自己早已全无立场说任何话,她要去哪里,想见什么人,这是妹夫根本管不来的事!

    “三丫头,你可愿意去京城找你姐姐?”

    “好好好!”她点头如捣蒜,眼神放光难掩兴奋,和妹夫同一屋檐下的折磨人的旧日子终于到头了,新生活在前面向她招手!

    “太好了,那我这就修书让你带去.”

    “好好好!”

    “那你先回去收拾行囊吧.”

    “好好好!好好好!”

    “那明日就启程去京城如何?”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砰”

    重重的摔门声让不断称好的唐三好差点咬到了舌头,她狐疑地回头去看,只见正厅的大门被人大力地甩上,她的背后冷风挂过,空无一人.只剩下站在两侧的小丫头在窃窃私语着---

    “刚刚那个甩门走掉的是儒雅的四姑爷吗?我没看错吧?”

    “是…是吧?好大声,吓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四姑爷那么暴怒阴沉的表情,好可怕.”

    “原来圣贤君子也会有没风度耍脾气的时候哦?”

    “…唔,叫人来修门吧,你瞧它挂在那里一直摇,好象快倒了.”

    “没事啦,反正从这个方向看来,倒下来也只会砸到三小姐一个人.”

    “哦,那倒也是.”

    “吱呀吱呀”两声摇摇欲坠的木门晃动声…

    “咣”

    “哇呀!痛痛痛!”

    竖直的木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砸在唐三好身上,她被砸得眼冒金星,四肢抽搐抽搐.

    为什么她就这么倒霉,连门都不放过她?

    就算是妹夫的惩罚,也不需要来得这样又快有严厉吧?

    京城.临阳

    刑部府衙内,齐天笙高翘着太师椅,穿着朝靴的脚没规矩地高架在案桌上,嘴儿叼着毛笔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椅子.

    堂下站着的吏部侍郎完全不知道这位爷好端端把他从办公室抓来,所为何事.只是感觉从这位爷回朝之后,就在不爽自己,老给自己小鞋穿,还不说明原由.

    “侍剑,奉鞭傻站着干什么,给大人搬张椅子啊?”

    身边的侍剑和奉鞭互相使了使眼色,最后由侍剑颠颠儿从齐天笙的桌案下拖出了一张小板凳.

    “大人,对不住,本来的椅子昨儿个被我家爷给砸了,他最近脾气不好,爱砸东西,您多担待.”

    “……”

    这不是摆名了要给他小板凳做吗?吏部侍郎不再多言,赶紧一屁股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生怕最近把砸东西当爱好的九千岁,他昨儿个砸的是板凳,今儿个就把他给砸了.

    齐天笙见他坐定,这才懒懒地开了口, “天子帝师是你选的吗?”

    “不不不,下官哪有资格选,下官只是列举了几名人选,定夺的人自然是太后.”

    “她给选的?但候选人是你给列的咯?看来你与那白龙马关系不错嘛?西余城里的举子是他推荐给你的吧?”

    “呃…下官下官…”吏部侍郎冷汗渗渗,朝中都知这位世子爷与白大人是对头冤家,如今白大人被废黜,谁是胜利者一目了然,这个时候还与他保持私交,根本就是明目张胆地与这位如日中天的九千岁作对.

    “得了,甭在本世子面前装抖讨可怜,挑明说了吧,暂且不论你与那白龙马是何私交,西余城的梁幸书,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划了他!本世子不想见他出现在京城!”

    “还有他的家眷老婆!”站在一边的奉鞭及时地补充了一句重点,“咱们爷的定力有限,可禁不起活人在眼前勾挑!”

    “对对对,天高皇帝远,他脑子里怎么拨人家衣裳没人管得着,可真要勾搭了同僚内人会被白大人参得很惨的!”侍剑头一点,附和道.

    一个砚台拍向两个多话的家伙.

    齐天笙狠白了一眼背后多嘴的小童.

    吏部侍郎傻了眼,翻了翻手里的卷宗,呆道, “回九千岁的话,这候选里并无人叫梁幸书啊?”

    “什么?!”

    “没有梁幸书这个人.”

    “不可能!”

    吏部侍郎见他不信,低着脑袋送上手里的卷宗.

    齐天笙不信邪,急忙翻开细细查阅…

    梁梁梁…姓梁的混蛋.娶了唐豆腐的牲口.估计现下都已尝过洞房消魂滋味的禽兽垃圾,他妈的,这该死的破名字在哪儿,怎么到处都查不到.快滚出来受死!看小爷找到不把它给戳穿戳破戳透…有了,这儿有个姓梁的猪脑袋…

    梁…梁隽琏?!

    谁啊?不认识!

    现在是怎样?是不是每个人取名都要跟那取经五人组扯上关系才会长命百岁?有了他齐天大圣,再来一只卷帘大仙?

    唐僧肉就这么点,不需要每个人都来分杯羹吧?

    折腾了一下午,吏部侍郎才擦着额汗从逃出齐世子的魔掌,脚跟还没沾上吏部公房,一位等候已久的小公公又将他去某处凉亭.

    不需要看清玉雕桌前的身影,他急忙曲了膝盖跪在亭阶外叩首: “参见我主万岁.”

    “免了,齐天笙那家伙把你叫去做什么,说与朕听听吧.”

    “呃,齐世子叫下官去商议万岁的太辅老师.”

    “那他选了何人?”

    “回万岁的话,几位帝师都是太后钦点的,齐世子没选人,倒是跟下官说要抹了一个举子的后选资格.”

    “那家伙想抹了谁?”

    “西余城梁姓举子,可好象世子他弄错了人了,自己抱着卷宗在纳闷呢.”

    “梁?梁幸书?”

    “唉?万岁爷也知晓这人?”一天听见同一个名字两次,还两次都是从了不得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吏部侍郎惊了惊,险些仰面视君犯了君臣忌,他急忙埋回头去,闷声续道, “可是卷宗里分明没有此人啊.”

    “哼,那可有一位由白龙马白大人保举的梁隽链?”

    “有有有,这人有的这人有的.”

    “那就对了,幸书二字只是他的字号,朕的齐表哥不知道也是在情在理.”玉桌前的人从椅子上走下,在跪俯的官员前踱了两步,忽然开口道, “既然太后已有明示,这位老师朕要定了,如果有谁人吩咐你抹了他,就要那家伙来跟朕理论.”

    “臣遵旨.”

    “你先下去吧,等等,回来回来.险些忘了件事,既然你刚从齐世子那回来,就再为朕跑一趟传个话.这些天朕喝的茶水总有些怪怪的,不如往日清甜,你让他巡城时顺便帮朕站在麟翔楼上盯着,看看是不是那送水车偷懒,没从御用的玉琼山运水下来.”

    “这…让九千岁去街道上巡水车?万岁爷,这会不会有些不妥?”九千岁是定期都会巡视皇城,可是要他去专程盯着送水车,这成何体统?再说了,这水车每日寅时进城,寅时…天都还没亮呢,要去巡水车就得大半夜站在城楼上吹冷风,这这这…这不摆明了把九千岁当然下人用吗?

    “不妥?哪里不妥了?这宫里的水不是朕一人要用,太后也是要喝水的,取水乃是大事,朕可不是故意大材小用欺负他.就算朕的的身体他懒得在乎理睬,可身为太后的亲信心腹,他这狗腿怎舍得太后喝下不净之水?”

    “这…”

    “这什么?还不去?还是说…他现下权大势大靠山大,朕尚未亲政毫无权势,连使唤都使唤不动他了?”

    “是是是,臣这就去传话.”

    “快去快去,若你的脑袋不幸,被朕那毫无君子修养的无赖表哥一靴子飞出来给砸歪了,朕给你报公伤静养啊!”

    “……”

    “他已经有好些年不肯爬高楼了.畏高的毛病应该没好才对.嘻嘻.咳,记得提醒齐世子的侍童,上城楼时,多带几只盆子.”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