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别院,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唐亦箫、洛依云几人坐在桌旁,一直不曾说话的芜鸣道:“你们师兄妹二人可知为何会拿到这比武的冠军?”
唐亦箫道:“我也正奇怪,按理说当日有些人,我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不知为何就赢了他们。”
芜鸣摇摇头,将比武那日棠幽暗中施法使得其他人落败一事告诉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人。
“可是她为什么希望我赢了这几场比武呢?”唐亦箫不解。
芜鸣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我们也在调查,不过唯一确定的事,这本是好事,却给你惹了这些许麻烦,眼下再呆在恒山,只怕还会有人怀疑你得了伏羲琴上的武功秘籍。”
“但是,我们若离开,却将这麻烦留给了你们。”唐亦箫犹豫着。
秦莫承道:“那有什么,就算没有你们,我们也一样要查出棠幽的事来。”
大家又探讨了一会,最后唐亦箫不得不带上师妹洛云依离开恒山,返回师门而去。
芜鸣伸了个懒腰,有些轻松地道:“这下越来越热闹了,还是都打发他们从哪来回哪去吧,剩下咱们几个也好查找那个女鬼和伏羲琴。”
地府
幽暗的昏灯鬼火下,冥府偏殿,格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卷典籍,进门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姑娘从格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籍来,细细翻阅,她如瀑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如她一身翠衫,行云流水,淡雅质朴。
孟婆,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她的使命就只有熬汤,飘香四溢的孟婆汤,然后给来来往往的新鬼饮下,送他们去往重生之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人能够逃脱孟婆汤的诱惑,没有人能逃过这眼前的忘川。
唯一从她手中逃脱的,就只有棠幽。
也是由于棠幽,让她知道了在人间,还有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让她知道了有一种感情,叫做至死不渝。
可是,那究竟是怎样的人情冷暖,又是怎样的聚散悲欢?
她不懂,她无喜无悲、无爱无恨、无牵无挂、无生无死。
只是现在,她有一点点的好奇,她想知道,那究竟是些怎样割舍不断的情,让那些来来往往到她面前的新鬼们或哭喊、或挣扎、或哀求,无论如何也不肯饮下那一碗孟婆汤。
于是,她闲暇时候便来这里翻阅那些人间典籍。这里,记录了人界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
正自看得出神,身后传来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门开处,站在门口的是一名鬼卒。
“孟婆,你怎么在这里,那些不是你该看的。又有新鬼来了,快去熬汤。”鬼卒招呼着。
“知道了。”孟婆淡淡地答应着,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架子里,然后跟随鬼卒走出房门。
刚刚回到奈何桥边,最先入耳的便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哭喊声。眼前由两名鬼卒架着的,是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年轻人,一身青衣长袍,腰悬弯刀,模样还算英朗精神,只是胸口尚在滴血的剑伤触目惊心。
他的面前,是试图安慰却并不成功的棠幽。
“孟婆姐姐!”看到孟婆来了,棠幽求助地叫了一声,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平复面前这年轻新鬼的情绪。
“小幽别担心。”孟婆走到近前,并不理会男子的哭喊,而是麻利熟练的架锅生火,开始熬汤。
各种各样的新鬼她见得多了,无论怎样的哭喊挣扎,都不会打动她的心。
因为她原本就没有心,没有情。
“你们若不放我回去,我爹会联络魔尊,将这里铲平!”年轻新鬼大声道。
“你爹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听到‘魔尊’两个字,棠幽忍不住问道。
年轻新鬼带着哭腔道:“我叫段无际,我爹是点苍派掌门段鸿德。我的义兄是魔尊属下使者林天枭!”
“啊?”听到此,棠幽身子一震,不由得忙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恒山比武大会上……”段无际哭着说不下去了。
“恒山比武大会?”棠幽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刚去过恒山比武大会,却没想到时隔短短几日,竟然出了人命。
“那是怎么回事?”连在一旁熬汤的孟婆也忍不住抬头问道,她只知道,棠幽也去过那个叫做恒山的地方。
段无际哭道:“这次大会,父亲派了义兄和好几名高手师兄们,本以为可以一举夺下这比武大会的桂冠,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唐亦箫来。这唐亦箫从前武功平平,不是我们的对手,却没想到今天他连义兄林天枭都打败了,结果我们丢了武林大会的第一名号。”
“那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棠幽越发意识到,暗中相助唐亦箫夺得比武大会桂冠这件事,似乎自己闯了祸。
段无际委屈地道:“义兄说是唐亦箫偷学了伏羲琴上的秘籍,才使得武功这般突飞猛进,于是我们一块来找他要秘籍,我发现他师妹长得还不错,就逗了她几句,没想到……呜呜……”
“是唐亦箫杀了你?”棠幽问。
段无际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频频点头。
这时,孟婆汤已熬好,孟婆盛起一碗汤,双手端着走到他面前,“喝汤。”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段无际却好似比如蛇蝎一般,向后退着,大声叫道:“我不喝!放开我!”
身边的两名鬼卒紧紧抓住他的双臂。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孟婆幽幽道,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
面对着不肯配合的段无际,孟婆微施法术,下一刻,段无际的挣扎便停止了,目光也变得空洞茫然,然后几乎是没有意识的结果孟婆手中的汤碗,一饮而尽。
身旁的两名鬼卒也将他放开,看着他步履蹒跚地向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了。
孟婆熄了灶下的火,在桥边的石阶上坐下,若有所思。
“孟婆姐姐。”棠幽来到她身边坐下,目光带着些许忐忑,“我好像做错事了。”
“怎么?”孟婆不解。
“上次我在恒山比武大会中相助那嵩山派的师兄夺得了桂冠,似乎反倒给人家惹了麻烦,还害死了刚刚那条人命。”棠幽难过的道。
“那又如何,生生死死总是有轮回定数的,你不害他,他也会被别人害死。”孟婆轻轻道。
“我想,我还是得去恒山看看,别再出了什么岔子才好。”棠幽道。
孟婆想了想,微微点头,“只是,别再遇到那个能识破你身份的仙人。”
“我会自己小心。”棠幽点头道。
又是一日,恒山之巅。
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四人聚集在山顶,商议着寻找伏羲琴的下一部计划。
“咱们的线索是否应该从那个……棠幽姑娘开始?”沈明漪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她来去无影,谁又知道她还会不会来。”秦莫承不免郁郁。
“她一定会再来的。”芜鸣胸有成竹。
“为什么?”雪涯立刻问道。
芜鸣想了想,道:“因为从唐亦箫的话中看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这些比武,也丝毫不认识棠幽,既然棠幽与他并无任何关联,只能说明棠幽此番来到人界,相助唐亦箫夺得比武大会的冠军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秦莫承茅塞顿开,道:“就是说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所以还会再来?”
“不错。”芜鸣点头。
“她究竟要做什么呢?”沈明漪不解。
芜鸣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几乎可以断定,她一定与伏羲琴有关。”
“你是说是伏羲琴支撑她的法力与魂魄,使她不至于魂飞魄散去转世?”近日来与这些奇人异事的接触,使得沈明漪也略略懂了些六界之事。
芜鸣尚在沉思,雪涯已道:“可是她已经修炼了千年了,而伏羲琴才刚刚从澄梦渊消失二十年。”
“等等!”芜鸣打了个手势,随即自己又沉思了一会,道:“确实是这样,我刚才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总算明白了。”
“是怎么回事?”秦莫承迫不及待地问。
芜鸣道:“棠幽的修行比我高了数倍,而我却能一下子看出她的身份并感觉到她身上带有伏羲琴的痕迹,原来只有一个原因,她还没有学会如何用伏羲琴来掩盖自己身上的鬼力,或者是针对控制伏羲琴的法力修行还不够。”
“可她已经有了千年道行了啊。”沈明漪道。
芜鸣点点头,“那只能说明,伏羲琴是她近年来刚刚得到,还没有运用自如,大概不超过十年。”
“就是说在此之前她是用其他具有灵力的东西来保持魂魄?”雪涯问。
“嗯,”芜鸣认可,“且不管在此之前她是用什么东西来使得自己当了一千年的鬼,我们可以推断的是,那件东西或许是丢失了或许是灵力耗尽了,所以她才不得不换做用伏羲琴来修炼自己,以至于还没有完全学会控制伏羲琴的法门。”
“你怎知一定是伏羲琴?”雪涯问道。
芜鸣摇头叹道:“你这姑娘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办法否认别人和自己,把路都堵死了。我也算读过一些书经典籍,知道伏羲琴的每一根琴弦都带有强大的属性,而那日我与棠幽交手的时候,感觉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阴气,这种阴气与鬼界的阴气不同,而像是神器的阴气,如果我推断不错,大概就是伏羲琴弦中的阴弦。”
“这么说,既然她还会在这恒山出现,我们就分头去寻找,或许找到的机会大些。”沈明漪道。
秦莫承点头,“我与明漪一路,芜鸣大哥,雪涯就拜托你照顾了。”
芜鸣想了一下道:“还是你与雪涯一路,我与沈姑娘一路,否则你们两个都没有法术,万一遇到什么状况,也不容易脱身。”
“……好。”秦莫承点头。
大家都服从芜鸣的安排,于是四人兵分两路,寻找棠幽的下落。
山腰间,秦莫承与雪涯并肩而行,清幽舒缓的山风吹动着山路两侧的树枝泛出淡淡绿色,山石间零星生长了些野草,秦莫承看看周围的景象,不由得赞道:“这山上的春天果然和华山差不多。”
雪涯望望他的目光,道:“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早该回华山了吧?”
“没关系,”秦莫承笑笑,“原本我也答应了师傅替他老人家查询伏羲琴的线索。只不过师傅寻找伏羲琴是为了查证到底是谁散布了关于伏羲琴藏有武学秘籍的谣言。”
“可是你已经查清了,是点苍派。”雪涯道。
“还没有证据,只有找回伏羲琴,才能当着武林同道的面揭穿他们的阴谋。”秦莫承道。
雪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从少林寺出来,就可以回去的,对么?”
秦莫承默然了,确实当初他就可以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华山,去向恩师老人家复命,然后继续在华山习武,做一个寻常的武林子弟。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走过了长白雪原,又来到恒山。
“不论怎样,谢谢你。”雪涯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无尽的真诚。
“你我已是朋友和同伴,再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雪涯,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找到伏羲琴。
”秦莫承对上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道。
“……我很喜欢和你结伴而行。”雪涯想了想,道。与人界心思细密复杂的女子不同,她心里想什么,就会说出来,她确实很喜欢跟在秦莫承身边做事,或者说,已开始成为一种习惯。
“真的么?我受宠若惊哈!”秦莫承欣喜地笑笑。
“希望你以后无论是寻找伏羲琴或者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都能带上我。”雪涯轻轻地道。她喜欢跟在秦莫承身边做事,这种感觉与跟在翎溪身边又有所不同。翎溪强大、冷清、淡薄,她跟着他,足够安全,足够轻松,可是她却不安心,因为翎溪时而目光中流露的凌厉与清冷的忧伤让她心疼,很多时候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让她这个弱女子恨不得站出来自不量力的保护他。
可是秦莫承不同,尽管他只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可是他有足够的气魄,这种与翎溪不同的气质让他能够在万军之中智勇双全、在旅途之中呼朋唤友,在闲暇之际谈笑风生。跟着他,有一种凡事不用操心的闲适。
雪涯一向认为,自己和翎溪一样,是个独来独往惯了的人。然而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容易依赖上别人,只是那时她还不曾意识到。
“雪涯,我答应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带着你,等过些天送了明漪回余杭,那时即使只剩咱们两人,也一起结伴江湖,可好?”秦莫承收起开玩笑的神情道。
雪涯微笑点头,似乎有些事情,你我都说过了,就是千载不灭的诺言了。
可是世间的诺言,又有几何能见证到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