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我打车去了崔家附近,带着棒球帽和大大的太阳镜的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关注。偶尔看到认识的人,也只是形色匆匆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头在我身上的目光和看一个普通路人并无不同。
近乡情怯,虽然这里算不上我真正的故乡,可我依然感受到了这种令人鼻酸的情感。晃荡在外形依旧破烂的小餐馆外面,十分的犹豫,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我”曾经的家。
坐在路边角落里的台阶上发呆,我看着崔母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各色客人之间,男人们大声的调笑还有她不变的泼辣叫骂,三年的时光似乎转瞬即逝,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芯爱啊,你回来不就是为了改变么?躲在这里像个偷窥狂一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勇敢点,不要那么悲观……
太阳已经慢慢西斜,看着地上越拉越长的影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抬手压了压帽檐,朝着小餐馆走去。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我侧身让道,少女骑着自行车擦身而过。匆匆的一瞥间,那宽宽的额头,微厚的嘴唇还有脸上甜美的笑容,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远处她很自然的停下车,笑眯眯的和崔母打了个招呼消失在门后,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恩熙?少女时代的尹恩熙?我的脚步开始有点踟蹰,其实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态度并没有让我觉得恩熙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尹家的每一个人,每一句欲言又止的话语,每一个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怀念神态,每一个不经意间想要拥抱却在看清之后颓然放弃的动作……无不在时刻提醒着,我是一个怎样不受欢迎的存在。因为我的到来而失去他们全心喜爱的恩熙,这份难以接受的尴尬难堪很容易就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在我面前,恩熙从不被提起,而让我疑惑不解的是,无论怎么想念恩熙,甚至是思念成疾的尹母,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过回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诚然,当初就是因为无法面对,难以割舍才决定举家搬到美国,可是在时间过了那么久之后,竟然只是在背地里默默地想念而不敢光明正大的直面以对么?在选择保护他们自己的同时也一样遗弃了被他们珍视的恩熙。
从这里说起来,尹恩熙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呢。倍受宠爱的享受了14年,一息之间全部失去不算,竟然连再见一面都没有了机会,想来那段日子也是相当的难熬吧。
在除去她那过于简单的头脑、天真得令人发指的性格以及善良宽容到几乎没有原则的胸怀以外,她也是个算不上讨厌的家伙,或者说也是会被一部分人相当欣赏的存在。于我而言,虽说接受不了她的个性,但在没有惹到我的时候,也并不会故意排斥。我并没有忘记在一起生活在崔家的那段时间里,她真心的依赖和勇敢的维护。我对她,总有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
看着她换下校服后出来,言笑晏晏地围在崔母身边说话帮忙,两个人就和亲密无间的普通母女没什么两样。也许,我真的不应该再出现在她们面前,打破这份难得的融洽和谐……
用力地攥紧拳头,我转过身离开了这里。换到一个看不见她们却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进入崔家的人的路口,茫然的将后背靠墙的站着,我强自按捺下有些翻涌的情绪,静静的等待着崔英雄的归来。
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看到那个臭小子的身影,我捶捶酸痛的双腿,拍打着衣服上沾到的浮土,郁闷地找了个就近的旅馆住进去准备明天再想办法。
身子骨本来就不甚强健的我在折腾了一天之后,躺在旅馆不太干净还略带霉味的床上,以为会失眠的夜晚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随便吃过早餐就直奔目的地而去,然而在空等了一个上午之后,后知后觉的我才想起以崔英雄的习性,上学的时候尚且三天两头的回家,现在没了约束的他恐怕更多的把这里当个下脚的地方,十天半拉月不见踪影想必再正常不过了。
暗骂自己迟钝,我看了眼周围的人群,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打听。他们未必知道是一条,更重要的是这条街上都是住了很多年的老居民了,相互之间有个风吹草动用不了一天就人尽皆知了。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跑来打听不成器的崔家小子,不用说,估计用不着我找到他,崔家就已经早早的得到消息了。
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希望崔英雄还没有变得太多,打劫的对象还是和从前一样以学生居多才好……为自己的想法可耻的悲哀了三秒,我快步上前,追上一群正在打闹的男生,调整好面部表情,以混杂着瑟缩还有一点可怜的样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同学,我、我想打听一下,有人知道崔英雄在哪里吗?”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把脸色憋出像是羞涩般的晕红,期盼的看着他们问道。
正嘻嘻哈哈开着玩笑的少年们本来还在小声嘀咕着“可爱、运气不错”之类的话相互打趣,在听到“崔英雄”这三个字后,诡异地集体静默了一秒钟后,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准备作鸟兽散去。
我有些着急,没想到三年不见这小子恶名又达到了新的高度。他们脸上的一闪而过的畏惧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想当初,“崔英雄”还只是个人见人厌、不良少年的代名词,大家提起来更多的是一种蔑视,现在居然连提都不敢提了……臭小子,你真是好样的!就等着被收拾吧你!
我拽住那个明显像是这群少年中领头的男生,委屈地说:“不要走呀,我哥哥还等着我救命呢,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哥哥昨天鼻青脸肿的回来,夜里就发起了烧,我找不到钱,问他他说丢了,我哥哥很仔细的,肯定不会弄丢的。我听他一直在重复着‘崔英雄’这个名字,才想到是不是他的朋友,想要找他帮帮忙,我真的很怕哥哥出事啊!”
我确信我从面前这个小孩的眼中看到了怜悯这种情绪,在心中替崔英雄默默地又算上一条罪状,看来的确常做这种事嘛。
面对我“无知”的恳求,少年犹豫了很久,还是心软了,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小声的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搞不好你哥哥就是被他打了,你还是快回家吧!”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我试试看能不能要回点钱来,我哥哥真的烧得很严重!”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少年很是叹息的说了个地点,是传说中这一带混混们的聚集地,嘱咐我千万不要独自去之后,才有些不放心的和伙伴们离开。
我朝着少年说的方向慢慢的溜达着,琢磨着该怎么不着痕迹的把崔英雄叫出来,一时间又有些希望这段路更长些,毕竟三年没见,崔英雄不知道还是不是记忆中那个别扭又爱逞强的大男孩了,希望他改变得没有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