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林再糊涂也不能要这个啊,自然是低头不语。段榕这下也不走了,门开着一半盯着他:“怎么,还不满意?”
顾东林顾及着有段爹在,否则当场就要脱口而出“你自个儿二去”。
段榕回头就签了他的名,段爹很满意。结果他签完就轻描淡写说“这个就当做分手费”,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叫一个行如风。要不是走得快,保准被段爹一个砚台给当场砸死了。顾东林吓得赶紧靠边站。
后来段爹气得浑身发抖,顾东林委婉道这个合同不是他亲手签的,没有法律正当性,他不要也……话说一半段爹就看了他一眼。
顾东林立刻联想到密室杀人案件,又联想到向着段榕后脑勺飞去的那个砚台,赶紧闭嘴为妙。那精英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整理了合同,再三劝认后交到他手里,又交给段爹一份,顾东林一看签名,好家伙,十足真迹,段榕这鸟货什么时候也开始练字了。
当场被儿子打了脸,段爹也呆不下去了,没多久就带着家臣部曲前呼后拥地一走而空,剩下空空荡荡大得离谱还被糟蹋了的房间。
顾东林呆呆站了半晌,看看手上的合同,又看看满桌子的废纸,怎么都有种不真实感,觉得这里头实在是有太多古怪。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最后索性不想了,松释一口气,觉得此间还是痛痛快快把合同收到怀里,静观其变,顺便拖个地吧,那么多脚印。怎么说也拿了人家10%的股份,是不是,回去后看看这公司到底值多少钱。
他平生最恨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对于这一大帮子人来来去去实在诸多厌烦,这一打扫就停不下来,只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从二楼搞到一楼。客厅还没擦完一半,段榕居然开门回来了,看到他显然厌弃至极,但是一句话也没说,丢了钥匙就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倒,顺道把一个空荡荡的信封啪摔在茶几上。
“现在想到要做大少奶奶了?”段榕冷哼。“早做什么去了?”
顾东林直接把抹布扔他脚下,把拖把一丢,拍拍手上楼拿外套。
下来的时候段榕抱着胸站在楼梯口,瞥了眼茶几上的信封,“拿去。”
顾东林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段榕淡淡道:“分手费。”
顾东林哟了一声,“还给双份啊?”
段榕说那是他爹给的,跟他给的是俩码事:“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
顾东林笑而不语,抽出信封,里头是张□□。
“多少钱?”
段榕眉头都不动的:“一千万,你该知足了。”
顾东林调笑他这么大方,段榕不说话,只两道森冷的目光自细碎的刘海下直直透出来,“谁叫你有种呢。”
说罢开了门,显然是要送客。
顾东林被赶出来的时候天色半暗,大路上车也没有一辆,顾自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摸到有公交车站台的地方。他走了这么多时候,也不觉得累,看看正是酒吧街,索性打电话让严润鱼出来喝酒。
严润鱼来得很快。两个人在暗戳戳的角落里寻了个地方坐下,一个就开始紧张:“你别喝这么快……我怕有人在酒里下药。”
顾东林说:“不行,我是一个苦闷的个体。小鱼,我被段榕那鸟人给甩了。”
严润鱼啧啧称奇:“真的么?你们已经在交往了么?我以为你一直没答应。而且他不是一直招待你爸妈么?你住院的那时候看起来还好好的呀?怎么那么快!”
顾东林叹了口气:“……问题有点多,不过……是啊!寻常的逻辑已经完全无法满足他这个奇葩了!有些事情,我真是不吐不快啊,你得给我保密。”他喝了一杯伏特加,又叫了一杯,严润鱼看他那样子俨然今夜无人入眠,赶紧洗耳恭听 。
“我跟我姑娘,是先见家长,后上床,再分手。他跟我是先分手,后上床,最后见家长。”
严润鱼消化了一下,滑稽地瞪大眼睛:“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顾东林掏出□□拍在桌子上,“他爹给了我他那鸟公司10%的股份作聘礼,同时,他给了一千万做分手费。”
严润鱼惊叹:“appalling!悖论!”
“对啊,悖论,我无法理解啊!”顾东林很凄惨,“三十年来怪现象矣。”
严润鱼突然道等等,你们上床了?
顾东林脸一红,连连说这个这个这个其实是突发事件,我也没有做好准备,应该算是一切悖论的开始,而且比较疼。不过这也是人生的一个经历嘛,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被qj的,挺好挺好。
“听起来……很粗暴……”
“没有没有,段榕称不上粗暴。真的。粗暴不能用在他身上。”顾东林澄清,喝了半杯酒之后,默默吐出两个字,“禽兽。”
严润鱼在旁边一抖,“听着果然很疼。”
“你是做实证的,你们很讲逻辑,你能跟我一起分析分析么,我很不明白啊。我们之前一直是向着大一统走的,他也渐渐地在被驯化,但是突然之间,他就开始造反了,一百八十度惊天大逆转啊!”顾东林讲起来抑扬顿挫,说书一样的,“那天,我爹妈刚来,他还挺高兴把他们接走,但是晚上突然就喝饱了老酒,来问我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在一起。我说你这不是扯淡么,我这么有德行的人,一定是不会来玩弄你的,一定是为了结婚才谈恋爱,不耍流氓。然后他就问我喜欢不喜欢他。我说你这不是扯淡么,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哪儿来那么多时间跟你一起建构未来啊。然后他就怒了。然后就发生了兽行,啧啧,好一个鸟人!再然后……再然后他就把我接去见了家长,大家长非得觉得我是他们儿媳,差点逼我当着爸妈的面出柜,结果最后他们下了聘,段榕给了分手费!”
严润鱼嘶了一声,摸了摸颔下,“不过顾哲,有些时候,我们处理帝国逻辑层面的事情时,恰恰不是去顺着逻辑进行的。”
顾哲表示愿闻其详。
“事情是这样的。帝国的逻辑一直是大一统和中央集权,所以有了秦汉规模,唐宋盛世,明清风华。但是当我们真正要摸清这个发展的路程,恰恰不能仅仅关注这些盛世稳扎稳打的迈进,而是要去找魏晋这种时候,贵族政治复兴,天子式微,这是与大一统完全相反的一套逻辑,是歪曲的逻辑。只有在这种歪曲中,在倒行逆施中,我们才能真正发现问题的关键,正是因为有什么根本问题暴露了,所以造成了停止与倒退。你们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所以你可以想一想为什么失败了,为什么拗回来了,根本冲突在哪里?这些在平稳发展中,是看不出来的。”
顾东林一拍大腿说有道理啊,然后问酒保再来一杯。
“根本冲突……”他饮了口酒,“性生活不和谐?”
严润鱼“哦”了一声,表示这很难办,不过可以让段榕多练习练习,这个事情,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能变着花样来。
“听着就很痛……”
“那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严润鱼奇怪,“如果你对他的喜欢不能战胜对性生活不和谐的恐惧,那你们必然会分手的,就算再谈下去也是个悲剧啊。这样的话,他提出分手,你就应该顺势而下,还在这里纠结什么。”
顾东林一把打了他后脑勺,气急败坏道他只是知而好问成了习惯,在自己的生活中连连发生这样不符常理的事情,非常执着地进行分析而已,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
严润鱼看着□□和合同:“那你就打算跟他分了?”
顾东林又打他的头:“问题还没清楚,要怎么解决我不能妄下定论,这是很不审慎的!”
严润鱼这就明白了,连声哦哦,“很多时候,看帝国的逻辑得从基层看起。比如说中央是三公九卿还是三省六部,事实上是没有区别的,重要的是细节。在逻辑扭曲的前后,你能谈一谈细节么?有什么引起了矛盾冲突?”
顾东林闭目沉思,然后豁然开朗:“那天他见了中宫。”
严润鱼道,那就是吃醋了,然后顿了顿,说不定中宫在段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或者做了什么刺激他的事情。
顾东林截口道没可能,中宫断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不过段娘娘倒是有可能做这种事,后来还硬要孤家在他和中宫里头选一个。“可是我跟他说了呀,我和中宫已经分手了。而且他问的时候,我也承认我对他有那么点意思。”
严润鱼说陛下你不能这样,表白的时候断不能一副我恩赐你的模样,必须要扑上去大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真是爱死你了,我比谁都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