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的勾小钩翌日天没亮,便又寻山去也。这次倒真真有了收获,在勘察了一十六个山头之后,把墓的方位缩小到了其中一个――不敢保准,但有八成把握。
彼时,天已大亮。艳阳把漫山树木映得郁郁葱葱,山下的寨子也慢慢苏醒,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勾小钩摸了把瘪瘪的肚子,又看了眼无从下手的广阔山头,当机决定先回去吃饱再说。
李小楼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推开竹楼窗格向着朝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哪知老白和温浅正要去前厅吃早饭,刚刚好的路过,没早一刻,没晚一刻,偏偏就在李大侠“尽展胸襟”的时刻,登时场面有些微妙。
老白别开脸,故作自然。温浅收了笑,淡淡瞥过来。
李小楼无语,只得切断余韵收回舒展开来的手臂,悻悻把衣服套了上。要换做别人,李小楼定要直接跟他说了――老子啥也没干,别弄得像我调戏了你家媳妇似的!可这面对着温大侠,不知为何,许多话就是说不出口,好像光被对方那么云淡风轻的看着,就浑身不自在。
论武功,李小楼谁都不怕,可如果哪一天江湖客们之间的比武变成了比对视,那他想都不用想,直接归顺拥戴温大侠。
有了衣衫,李大侠也多少自在了些,遂关窗推门,加入队伍:“吃早饭是吧,别落了我呀。”
“哪敢。”老白一脸黑线,话里话外完全没诚意,随后叩响了李大侠隔壁的竹门,“勾小钩,日上三竿了――”
“别叫了,”李小楼打了个哈欠,才道,“早天没亮这家伙就出去了。”
老白皱眉,老大不乐意的咕哝:“不说好大家同去的么,一个人多危险,黑灯瞎火的山路又崎岖……”
温浅倒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盗墓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趁夜色朦胧之际出去,也好避开当地人。”
李小楼头一回觉得温浅的思路对上了自己,无比舒坦:“就是,这寨子人多眼杂的,我们又是外地生人,做事不好太张扬。”
“嗯,对呢,”温浅看向李小楼,脸上的笑意似轻风,“只是这夜半时分出门,还是没躲过李大侠的眼。”
“……”
客栈里的早餐简单得很,馒头,清粥,小菜。李大侠不喜吃馒头,于是只喝粥,同时在心里把温大侠拧成麻花,作以填补。
吃完早饭没多久,勾小钩便回来了。一边啃着老白给他留的馒头,一边说着自己的发现:“宁王岭一十六个山头我都看过了,就是那个准没错。野史上记载,宁王生前给自己修墓的时候专门用五行八卦做过定穴,他自己命里缺木,所以陵墓的位置是树木最繁茂之地,又因他五行克火,旺水,所以墓地定然偏东北忌西南,那宁王岭所在山脉正是东北西南走向,故而东北方四处山头最为可能,而这四处里只一处树木最为繁茂且有河流经过,所以我觉得就在……咳,咳,水水水!”
“没人跟你说吃馒头的时候就认认真真吃,别聒噪吗!”李大侠如脚踏神风般瞬间取来茶壶,也不费事倒了,直接让勾小钩对着茶壶嘴灌。
半壶茶进肚,勾小钩才顺过气儿来,尽管被李大侠唠叨,却还是难掩喜色:“等下咱们收拾收拾,把干粮和一些钻土必备的东西带齐,就可以出发了。”
温浅微微皱眉:“这便可以了?”
“对啊,”勾小钩一派理所当然,“不就找个墓口嘛,又不是要下去,需要准备多周全?”
“哦。”温浅应了声,不再言语。
勾小钩没多想,继续念叨一些乾坤八卦五行定位什么的,倒是李小楼一下子明白了温大侠的心,于是便紧紧盯住对方眼睛,无声的传递着自己想说的话:明明惜命惜得紧,还装出一脸云淡风轻,我鄙视你!
温大侠坦然接受了李大侠的注视,并微笑着颔首回应。
半个时辰之后,带齐干粮的四人便向宁王岭进发。
勾小钩所说的山头在宁王岭东北角的深处,不过几个人凭借轻功以及勾小钩之前探得的近路,还是赶在中午时分抵达了那里,之后草草啃了干粮,便勤奋开工。
虽然勾小钩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山头,可这山头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故而四个人兵分几路,开始了满山遍野的搜寻。
勾小钩还好,毕竟是干这个的,知道路子,东敲敲西探探,虽累,却不至于用傻力气。老白温浅和李小楼就可怜了,虽然勾小钩已经大致讲了探墓口的基本方法,诸如用专门的铲子探土,再或者拿着八卦盘对着太阳定位,可毕竟隔行如隔山,几位活得好好的当世大侠实在对这身后事完全不得要领,因此挥汗如雨干了一下午,没得收获不说,还个个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待夕阳西照,勾小钩老白温浅按约定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清晰明了的结果――一无所获。
“话说回来,李大牛呢?”勾三左顾右盼,也没看到某人的身影。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荒山野岭的,老白也有些担心。
只温大侠淡定地望着夕阳:“或许在哪里睡着了。”
事实证明,知李者,温也。
几个人又搜了半个时辰的山,总算在半山腰的犄角旮旯里看见了睡在树上的李大侠。三人上前,只见那树足要三个人合拢方能抱住,参天的枝干几乎遮天蔽日,李大侠呢,也不知爬了多高,总之在下面看来恍若一粒芝麻,不过这芝麻的鼾声倒内力十足,即使站在树下,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白:“叫么?”
温浅:“叫吧。”
勾小钩:“李大牛你个好吃懒做的猪赶紧死回中原吧――”
树叶伴着土耗子的余音沙沙作响,李大牛很警觉的睁眼且瞬间弹起摆出御敌之姿,待品出风中之声乃熟悉的乡音之后,方才松懈,继而低头吼回来:“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保护你,不是为了上山挖土的――”
“你就是奸懒馋滑,人家老白温浅快累掉一层皮了――”
“我那是有先见之明,不做徒劳事――”
“屁――”
“你个笨贼再说一遍!?”
“你骂谁贼呢!?”
“你!”
“我什么时候偷过东西!?”
“你天天都在偷死人东西!”
“那你还是刽子手呢,杀人不眨眼!”
“我那是替天行道!”
“屁――”
“我给你说,你要再让我听见这个字,老子……”
“你怎么样!”
“老子……老子……老子怎么越来越矮了!?”
“……”
李大侠和勾大侠由于拌嘴得太过投入,因此十分后知后觉,可老白与温浅思绪清晰耳聪目明,那是眼睁睁看着李大侠骑的这棵树低下来的。对,并非李大侠矮了,而是树低了,就像落了地的人参果,慢慢陷进土里,越来越矮,越来越矮,直至李大侠呆愣愣的伸腿迈下来――那时他所在的位置已经与地面高度无异了――那树终是彻底没了踪影。
树没了,洞还在。能吞下巨树的洞自然壮观,呈规整的圆形,长宽足有十几丈,看起来就像这一块的土壤被彻底掏空,只留下冷飕飕的地洞。
三人早退至安全地带,李小楼更是在落地之后迅速用轻功逃至最远,待飞扬的尘土终于落定,耳边再没震耳的闷响,大家方才小心翼翼靠过去,慢慢聚拢到巨坑边缘。
洞深不见底,一眼望去,除了黑漆漆,再无所获。勾小钩试着扔块石头进去,最终也没听见声响,倒不时有风吹上来,微微泛凉。
大家都被这场景惊着了,好半天,没人说话。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勾小钩才慢慢吐出一句:“看来,这里就是墓口。”
众人的心情自不用说,惊喜与无语交织,赞叹同黑线混杂,就连一贯淡定的温大侠都有些扛不住了,微妙的苦笑着:“这,这算怎么个说法呢。”
老白叹口气,清亮亮的眼眸恍若看透了世间一切:“总有些人被山猪喜欢,总有些人受墓口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