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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前堂,担负着待客的使命江路和江隐对以受伤的借口躲起来的江穗羡慕不已。

    巳时,一行衣着光鲜的来客站在江氏别院前晃动着脑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瞧着那临时修葺起的别院正门和围墙,那付困惑的不知所谓的模样看得迎客江路江隐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了,只等着对方表明来意开口。

    “请问,这是塞北马场的江氏宅邸吗?”为首的杨家铺子四掌柜向正门待客的公子不确认地询问。

    来客是南方口音,是江氏少主那位少夫人的亲眷?江路也客气,“正是,请问您是?”

    那一行人集体退后一大步,再次晃动着脑袋上下、前后、左右又瞧了一遍这江氏别院正门围墙和门前空地,那姿态,那神情欠揍地要命,最后,这几个人居然还围到一处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什么。

    瞧着这架势,江路身边陪着的江隐悄悄后退一步,准备要溜号。看这模样,定是又要出什么么蛾子了,反正,他也不想再出人头地了。江路不动声色一把扯住江隐,凭什么要他独自应付这些家伙?要烦大家一起烦。

    “是这样的,我们是送嫁妆的。”杨家四掌柜上前表明身份。

    江路客气着,别院将要置放嫁妆的屋子早就腾出来了,正等着接收呢。

    看看这位客气的公子,四掌柜的将准备好的礼盒递交给迎客的这位公子。

    接过托盘,上面有好些本线装的簿子,这是什么?这就是嫁妆?江路很客气的将其移交给一边的侍从,反正,江氏少主这次大婚已经没什么可正经了,这少夫人家送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新人的地位。

    瞧那迎客的公子顺手把簿子递交给一旁的随侍,担负着交接嫁妆使命的四掌柜迈前一小步低声道,“这是嫁妆物件名录,一会儿还得请您按个验收。”

    嫁妆名录?这近乎十个簿子上全是嫁妆名录?江路瞧着渐近了唢呐声声处,前方路口处转来了送嫁妆的先头队伍。那衣装统一的挑夫抬捧着的各式样的大小物件随着喜庆的唢呐声来了。

    没溜得了的江隐顺手翻了一下那嫁妆物件簿子瞧了一眼,迅速的推了推大哥,麻烦来了。

    瞄着江隐随手翻开的那一页,这嫁妆单中光是桶钵一项就有几百件,赫然的,其中居然还有口棺材。

    江路还没来得及现出如何应付,一早儿就去迎嫁妆的江氏人手跑了回来,上前套着江路耳朵嘀嘀咕咕,一旁听着的江隐头都大了,确实,麻烦来了。

    江氏派去迎接嫁妆的人禀告,这位少主夫人的嫁妆队伍延绵至城外十多里,单是挑夫就动用了近千人,那状况,这别说腾出一间屋子了,就算是把别院全腾开也未必够放,一边立即通知到内室,一边尽快疏散看热闹的人群,尽可能腾出地方。

    后院的花厅里,没有应付佳朋贵客的江夫人和亲家老爷摆着棋局,胜利归来的江暮陪着一边,没办法,他都去瞧了七八回了,耀晴还在床上睡得香甜着呢,就算再急着拜堂,也只得等着。

    珍娘在一旁专心准备着新茶,气氛和热融融,只是毫不相让的手谈中的生杀之争将那表面的和气冲得淡然。江夫人又输一盘,亲家老爷半点也不容让身为女子的她。

    收回残棋上的白子,她能清楚言茂的隐忧,她未言,言茂也未语,已经定下的事情,不必在言辞上再生出是非了吧。继续摆下棋局,前堂来报,新人的嫁妆到了。

    江夫人抬头有些奇怪,这嫁妆之事早就知道了,自凌晨确定战局后,亲家老爷就请江氏派人到东城外的镇上让安置在那里的嫁妆往这边抬了,江氏一早也组织了人手去东城口迎接了。负责前堂待客的江路看着办就是,怎地报到后堂来了?

    禀告的灰衣侍卫抬眼看了一下关注棋局的亲家老爷缓缓回禀,“据传报,少夫人的嫁妆有数千件之余,延绵十里之外,这是递来的目录。”

    珍娘上前接过托盘,上有数本簿子。

    “江南宁绍经济发达,豪门望族素以十里红妆嫁女以炫耀财势,此风也延续到了扬州富贾,虽有王安石所言‘欲矜夸富多,此乃婢妾小人之态,不足为也’的清寒话,却也从未收敛此风,这次耀晴嫁妆为当年我娘子未曾动用的红奁,未为独女置办大婚,那亦是岳丈一生最大的遗憾” 落子了的言茂抬头道,“让他们去吧,耀晴的外祖只想他的娘亲炫耀一下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妆奁。”

    在扬州短短一日也得知了言茂娘子杨氏的事情,不顾名分只身自抬进言家的女子让江夫人敬重,而至今还思念着杨氏的言茂则更让江夫人敬重。这是个对女子不公平的朝代,再豪迈的女人若是没有了爱人的帮衬,最终还是以悲凉的命运结束一生,显然这位亲家老爷对人世的伦常没有寻常人浅薄。只是,看稍作提起杨氏就显得哀伤的言茂,江夫人内心轻叹,本来她也决意借机撮合言茂收珍娘为妾,侍候这样一位男子,就算为妾也不委屈了珍娘,可叹,如今这个打算只得收回。

    轻轻抬目,奉上茶皿,早已过了花信之年的珍娘对此平静以待。对,恋慕这般专情干净的男子决然不玷污她的心。

    看着听着的江暮示意那传报的侍卫出去了,人世本来就是这样市侩,炫耀了又怎样。今日本就是耀晴最风光的一日,他自然也愿意见得。

    继续棋局的江夫人抬目注视着亲家老爷, “您的忧虑我能知晓,有句话想要留给您,不知能否稍减您的担忧之心,请亲家判断。”

    “请夫人明言。”

    “江氏仅仅是草莽出身,离了帝王之宠就是一盘散沙,我想要的只是在我有生之年给予江氏绝对的安全,无关于权势与富贵。”轻轻放下一颗白子,江夫人微笑,“不瞒亲家老爷,这人生,我自当看作个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提缀,便超出此场中。这点器量,我和江暮都还是有的。”

    不多言的言茂看着微笑中的江夫人,把时事看得很清楚的这个女人想必手中还握了更多的筹码,不过,这不是让言茂安心理由;让言茂安心的是闻言未动的江暮。正所谓权势如烈焰,而江暮对这权势筹码毫无觊觎之心,这样一来,做事和做人虽显骄横却也从容。

    话点到为止,继续棋局,只是言谈后手谈的杀气也减了不少。算是暂时说服了亲家老爷的江夫人瞄了言茂身边,几个儿子们都不在,她想开口说些对言家老三的猜想,想了想又不好开口了,只得暂且把猜测搁置放在一旁。待不住的江暮又出去了。

    前厅和后堂中间另外撇出来的厢房住着此次护城之战中受了伤的萧泓,世交们把受了伤的英雄围在中间。被包围着的冷肃的萧泓透着高深的气势,看得专程来探看他的京城贵少们心安不少,如今,他们最担忧的就是待会儿会宣旨的问题,那个圣意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养伤的萧泓心里燃烧着愤怒,他肩上包扎着白凌的伤口不是在沙场上留下的,他脸上的淤青更不是战场上碰的,昨夜他豪情万丈奋勇杀敌中后本在豪情壮志间要策马追敌,没料到策马追逐中居然被那个黑虎一把拽下了,再次重重的摔了个大马趴,要不是看在那个黑虎在城墙之上给他挡了好几箭,他一定要跟那个黑虎决斗!

    过来探看护城英雄的又来了几个,围着萧泓的世交们立即礼让开,来的是言家兄弟们。

    其实,言家兄弟们和萧泓也不算熟悉,只不过,保家卫国的汉子值得他们敬仰。如今,同住在后院,他们自然得来探看一番。

    瞄着刚才还一脸高深冷峻的萧泓立即转成受宠若惊的模样,世交们很知趣的纷纷让开座位请言家兄弟坐下。言家兄弟婉言谢绝了,国之法度是严谨的,他们可没资格和这些子弟平起平坐。跟着后面,端药汁来的婢女被满屋子的访客拦住了去路,最靠着门的言家老三帮着接过给萧泓端了过去。不打搅他们世家子弟说话,稍作敬仰之言辞,言家兄弟就离开了。

    “慢走。”扯着嗓门喊的萧泓那如同小狗儿摇尾巴的模样看得各位贵少很紧张,果然,一不见了某人身影,萧大公子就摆出了□□的面孔来,继续高深莫测着了,不过也没有沉静会儿,被扰乱了心迹的萧泓跳下床追着跑了出去,那转换交替一起呵成的气势看得世交们感慨万千,看得很明白了,萧家大公子得了相思是为了哪个的,不管怎么说,经历了生死也让他们心智成长很多,放心吧,他们一定会联合力量毫无条件的站在萧世兄这边,积极支持这场苦恋的。

    言家几个少爷们出了这屋,又跑去了专门设置的病舍中探看护城的伤员去。药味浓郁的病舍里,血凌包裹的肢体显出沙场的惨烈,江老太爷和江宸也挂了彩,不过,只是皮肉外伤。这次的冲击比预料的要严重,幸亏夫人预料定会出事特得调来了神弓营的一些弟兄,不然,这次可得亏大发了。江暮也来探看受伤的属下了,全然统领这些骄兵悍将的江氏祖孙三代虽然脾气都大了些,可那从来不把自身安全放在他人性命之上的江氏得到属下给予的绝对忠诚。

    受伤的侍卫和官兵对跟着过来的安抚而来的钦差大人以漠然相对。那些布满伤痕的躯体,体现了他们在北方誓死卫国的艰辛,而就是这些汉子却被迫长期承担着杀人者的污名,这让萧大人也寒粟。目转之处,言家双生兄弟燃着松皮清除病舍内的污秽之气,卷起袖子言耀辉有条不紊安排着小四小五帮着挪开清洗的污血,肩上包扎着白凌的萧大公子也在积极的帮着言耀辉端送药汁。其它跑来探看的贵家公子们悄悄看着挨在一起的言耀辉萧泓,再瞄瞄一旁看得脸色艰深的萧大人。对,这就是他们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又舍不得落跑的原因了,今天肯定还会有大八卦,这是京城贵少集体的共识。

    这次江氏少主的婚宴集聚了无数被绕进来走不了的世家望族,聚集在厅堂里外等着临近的吉时。听闻着言家新人的嫁妆到了,北方宾朋顺便见识一下南方嫁娶妆奁的模样。其实,就算对闺房之物没兴趣的,那摆到眼前不看也得看上几眼。

    一个时辰后,外头的喧哗早已听不见了,那一早儿就沿街凑热闹的百姓瞪大了眼睛看那还没到头的送嫁妆队伍,各式金红如练的物件在艳阳之下流光溢彩,展现在眼前的是江南豪富之门的奢华的十里红妆。顺着挑夫一担担、一杠杠运进来的朱漆髹金流光溢彩的箱笼的到来,让皆是豪门望族的宾朋也看得目不暇接。

    正门前腾出来的空地儿早已不够用了,别院内空出来的那间屋子也早就堆满了丝绸锦缎,院落的筵席也早就被撤去了,左边摆满了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外房家什,足有数百件。左边场地尚全然空置着,显然还有物件专门要安置。

    站在厅堂前,和北方以浑厚为美不同,这些大小物件无一不显出精雕细琢,让皆出富贵之门的宾客也看得诧异,现而今,他们猜测着那专门空置出来的一半院落会放置上什么物件来。

    一行工匠般的人进了来,他们丈量了一下别院正堂前留下的这块空地后才开始动手。打开先前抬进来的标了号的泥金朱漆箱子,从内取出一件件雕花物件开始有条不紊的拼接,后序的物件也一件件按照顺序有条不紊的运了进来,没会儿,十几个工匠们在专门腾出来的别院正厅前院落的空地上拼接搭出了个屋中之屋来。

    那是――是床吧?

    瞄着如同房屋般的通体金红色的东西,雕花柱架、细雕挂落、朱金雕制的倚栏、飘檐花罩,上还有卷篷顶,右有二斗二门小橱,再一道黄杨雕花门罩,延伸往后才是卧床本体,床三面围有彩绘屏风,堆塑各种山水、花鸟装饰图案,朴素而古雅,床内还设了书架搁板、角橱、钱箱、点心盒、床外围还有走道,最后靠边连了房内服侍丫头的陪床,由铆榫连成一体,未用一钉。

    工匠拼接完毕,青衣家仆打开各自捧着的精致箱盒,取出一件件玩器往小厨上安放,帽筒、花瓶、镜箱、茶具、灯台,皆是镶嵌螺钿,可谓奢华到了极致。

    眯着眼瞧着厅前言家小六的嫁妆之一的那张通透空灵雕饰华丽如屋般的大床,也过来看看的江老太爷盘算着这张占着半个院子的床能值多少银子。瞧着这里里外外一个多时辰还没运完的嫁妆,那江南的富庶已经够想像了,到了如今,这些家伙们想的就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江南瞧瞧。

    那些被贵客们都不可随意藐视的江氏侍卫早被一伙灰衣家奴挤兑在一边,他们占据了前门迎客的好位置,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

    靠着江氏别院的街道边各家各户在招呼声中往外搬自家的桌椅板凳,沿街拼成长桌。稍微瞄上一眼的赵魁他们就明白是要干什么了,这在扬州见过,就是大摆流水宴。

    对,就近的馆子前些日子就都被杨家包圆了,请注意:不是江家,亦非言家,是杨家!为了办理杨家三少和入赘的四少大婚,年老体弱来不得北方的杨家老爷特得派了能干的四掌柜来办理,交代着务必办得风风光光。四掌柜正忠实实施着东家的交代,宴请全城百姓大吃流水宴。

    无视这些闹腾的家伙,板着脸的黑虎转身不去理睬,他现在正等着同伴的消息,昨夜,那些求死的江湖人临死前交代了先前围追被抓的侍卫关押的地点,这会儿了,派出去救援的应该有消息了,希望那些同伴没事,否则,江氏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家伙的师门。

    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了个脑袋,那是抱着小老虎到处张望的铭文。昨夜不知道怎地就睡着了,一觉醒来都已经是大天亮了,又恍惚错过了热闹的铭文趁着六少没起床的空,赶紧到处逛逛瞧瞧有什么新鲜的事儿。转过后堂就听到了熟悉的乡音,跑了过来的铭文见着熟悉的仆佣大哥很开心。

    板着脸,黑虎瞪着铭文,他到前堂闲逛什么?瞧着抱着小虎晃荡的铭文,再瞄了瞄这些奢华嫁妆的赵魁这才想到昨天来得匆忙,言家六少一路上积攒的坛坛罐罐都还留在小镇上,要是被六少问起来,黑虎他们铁定又要把责任往他头上推,想到此,赶紧向黑虎总管告了声。黑虎也这才想起那些物件,立即应了赵魁的请求赶紧着去办了。

    仆役大哥们对总算出现了个熟人也很高兴,当然,对铭文手上那只张牙舞爪的小虎很好奇,都忍不住上前摸上两把,这只幼虎被言家取了个暂时的名字――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