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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色阴暝偶遇你

    宋之徽突觉意兴阑珊,转身站在她的身后,只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语气里全是挫折与无力:“我宠着你,纵着你,惯着你,只让你随心所欲!对,我不过就是个爱入膏肓的可怜男人!你不需要道歉,只是我心甘情愿罢了,只是我自甘下贱而已!”

    这几乎已是宋之徽,在顾妩面前,说过的最重的话。

    重话说出口,又唯恐太伤她,心痛开始交织着后悔,只怨自己不能够再隐忍。

    宋之徽慢慢退开她的身边,生怕一不小心,倾吐出心中长久以来的郁结,此后再无转圜余地。

    只是,顾妩垂着头,覆在瘦削肩膀上的青丝,纹丝不动,宋之徽咬牙气她不动声色的冷漠,没有看见自己转身的瞬间,她咬着唇,不发一语,突然泪如雨下。

    泪如珠落,沾湿顾妩的衣襟,她闭上眼睛,听着宋之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颗心晃晃荡荡,越发无依起来。

    初进宋府时,她千般的心不甘情不愿,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涌上顾妩的心头,她墨黑的眸间,似乎又有雾气氤氲。

    方才,她听说她的三哥顾伞,比谁都优秀出众,心中只觉狂喜;再听宋之徽说及“只是顾伞,三甲之末,探花之位,已是荣耀,你知道我已经给足了妩妩面子”,顿时就感到被霜打过一样冰冷。

    虽觉遗憾,她的心中却不怪他;虽觉不甘,她亦准备坦然接受;只是一时之间,突然情难控制,她喜怒无常惯了,心中若有点滴不满,除了宋之徽,再没有人可供发泄。

    门外金灿灿的落叶,起起堕堕依旧。

    宋之徽墨蓝色素淡的身影,倚在正红色的木门畔,目光无限依恋,只是盯着屋中那一抹玫红色的身影。

    宋之徽知道,欧阳写说的并没有错,她的骄矜,她的嚣张,她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的种种坏脾气,都是自己亲手娇惯出来。

    那时,她刚来宋府,下了马车,就怯怯地缩成一团,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球,不哭亦不闹,整日躲进衣柜里发呆。

    她的父家已经零落,付与断井颓垣;她的兄长至亲,远在千里之外的博陵;长日里,她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所能够见到的,只是宋府的一角天地。

    宋之徽想及那时,自己对她的管束,岂非就像把她豢养在牢笼中一般,对比那时她的麻木,宋之徽宁愿要她如今的吹毛求疵,动辄得咎。

    一时之间,宋之徽只觉万千情绪翻滚,觉得她对自己的种种折磨,都愿意原谅,所剩下的唯一期待,只是她回身看他一眼,不管是怨,是怒……

    她若回身看他一眼,他就愿放弃所有的骄傲,自尊与自负,重新把她搂回怀中,百依百顺地把她所要的一切,双手奉上。

    只是,他所期待的,只是空想。

    整整半个园子,都落满金灿灿的枯叶,宋之徽踏叶而行,此时,除了耳畔清风徐徐,园中再无人迹音讯,至清至静。

    只是,他从来就独自一人,孑然而行罢了!

    他出身宗室的母亲,与名士风流的父亲,纵然举案齐眉,也不过,只是相敬如宾的客气疏离。

    清河宋氏,这一个清贵的世家,五代单传,宋父宋母早逝之后,只留下宋之徽这一枝血脉,他从无叔伯长辈可仰仗,也从无姑表堂亲可亲近。

    他活到二十几岁的人生,从无乐趣,笑得少,从没有亲近之人,也就不会有患得患失愤懑的心。

    琴棋书画,种种怡情之物,在他,不过都是兴致缺缺,学之无味,放弃也可;别的世家子弟,沉迷醇酒与美色,他只觉莺莺燕燕寡然无味;他挟幼帝摄政,独揽朝纲,人人都以为他权欲熏天,于他,也不过是聊以打发寂寥的时光。

    若那一年,他不曾前往江南博陵,在夜色阴暝中,偶遇那个她,接下去的人生,也会如以前一样,不知快活滋味,却也不甚有忧虑时候。

    这一日傍晚,宋之徽进宫,一连三日,宿在清徽殿,不曾回府。

    只是对于顾妩,以前不过是一日三问,这三日却是越发频繁起来,宋府来来去去的管家,像是流水席一样不绝,每隔一个时辰,就出现在清徽殿宋之徽面前。

    宋府的婢女照拂顾妩,越发的殷勤小心,战战兢兢,无微不至。

    他终究是逃不掉,每一个时辰都心烦意乱,既盼着她的音讯,又失望于她的无动于衷――已经整整三日没有见面,她就怎么能够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想起这一阵子蜜里调油般的时光,就喜悦,想起她的冷淡无情,就懊恼,一颗心,热热冷冷,冷冷热热,反反覆覆地煎熬。

    秋风愁煞人地不停响,宋之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着,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

    梦境中却是江南的阳春三月,博陵的春樱开得好,樱花树下的木榻上,落英缤纷,榻上一个少年纠缠着一个少女,衣衫半褪半敛,相拥着正在交欢,极致的纵情享受。

    在梦境里,宋之徽也似能够听见少女低低□□,□□声娇媚得他脊背酸麻骨髓枯,少年的喘气闷哼不绝于耳。

    宋之徽梦境里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那一对交欢的少年男女,分明是他自己和顾妩,他正俯首,隔着薄绢抹胸,咬在她的胸口。

    梦境中的他自己,心满意足地低问:“乐意为你效劳!我服侍得好不好?”眉宇间的笑意,淡淡的,却是宋之徽这一生从未有过的餍足与惬意。

    ……  ……

    明明……  ……

    明明是这样旖旎,宋之徽只头痛欲裂,醒来时候已经一身冷汗,两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拳,指甲已经淤青发紫。

    静夜里,空旷的大殿中,他只能够听见沙漏发出的“沙沙”声,时光就这样一寸一寸,辗转而回,似要揭起已经尘封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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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已经很高,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着斑斑驳驳的枝叶,把整个清徽殿照得明晃晃的,在窗户边留下一圈一圈的圆晕。

    欧阳写看着坐在书案边的宋之徽,摄政大臣分明憔悴了许多,平日里丰姿清俊的脸上,眼眶周围尽是浓重的乌色,眉宇间却有惆怅。

    摄政大臣薄情寡淡惯了,除了顾妩,又会为谁惆怅?

    欧阳写叹了一口气:“宋大人,你何苦要跟她怄气!你在这里自怨自艾,情绪低落,她又哪里知道?”

    欧阳写仔细一看,宋之徽的眼中,已经布满血丝,心中不忍,不由地劝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无缘无故就恼的时候还少了?只是这一次,她却也有为她三哥伤心的缘由!”

    宋之徽慢条斯理地把这一些卷宗,收叠成一堆:“我是气她没心肝!这三天,她到时吃饭,到点睡觉,哪里问过我如何了?没心没肺的,压根就从来不曾把我放在心上过!”

    宋之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论真才实学,顾伞既然当属第一,那么状元就是他吧!管他状元,榜眼,探花,这一次,让他们都按真本事来!无趣得很,我一点都没有心思,欧阳你做主吧!”

    京都中各世家交错,世家公子们在秋闱上,从来不过只是走一个过场,凭借着自己家族的势力角逐,暗地里使力,得出自己的名次。

    欧阳写怔了一下:“大人,若论真实才华,顾三公子之后,都是贫寒士子,傅家的那位公子却在十名开外!”

    “那就是他的命!”宋之徽慢慢抬起头来:“或许稍显激进,只怕要得罪人!不过,迟早都要收拾那一群老家伙的,以后我们的秋闱,必要选出真正的人才来!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世家指手画脚的!叫人把今科榜上有名的士子们的文章,都誊抄出来,集结成册,散入书市,谁字字珠玑,谁文辞锦绣,高下立现,老家伙们即使不满意,也让他们把埋怨烂在心里!”

    欧阳写向来机敏,暗自沉思了片刻:“这样也好!秋闱公正了,才能真正地收拢天下贫寒士子的心!”

    他从来唯宋之徽马首是瞻,只是在摄政大臣身边久了,欧阳写岂非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宋之徽虽然早就有心改革秋闱,只是他从来谨慎,心中再不喜欢世家,脸上也是虚与委蛇。

    他这一次的激进,多多少少,未必不是为了取悦顾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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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阴暝,为了新科进士们举办琼林宴的芙蓉园,明灯高照,亮如白昼,却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宋之徽坐在高位,忐忑不安,他已经心神不宁了半个下午。

    他本与顾妩日夜厮守,这一次为了冷一冷她,强忍着思念,在清徽殿住了三天,这么久没有见她,早就相思欲狂,忘记自己是那个生气的人,忘记了自己要冷一冷她的打算。

    为了今夜的琼林宴,从下午到傍晚,宋之徽已经派了好几批人去催她。

    待他终于看到熟悉的那一抹玫红色身影,静静进入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立即站起,却又掩饰着坐回。

    他的顾妩,正隔着半边长廊,不徐不疾地走过来,她怀抱一束深红色木芙蓉,大约是为了顾伞准备的,打算在琼林宴上献给他,花苞浓艳,花束极大,伏在她的肩上,越发显得她的身段纤小,肩膀瘦削。

    宋之徽一厢情愿地觉得,她似乎清减了一点。

    顾妩不经意抬起头,突然对上宋之徽直愣愣盯住自己的目光,这三天,在别人看来,她似无动于衷,心中却同样煎熬,患得患失――他极少住在宫中,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吧,甚至都不愿意见到自己。

    只是她也鼓不起勇气,主动询问他的消息,一般相思,两处情愁,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两人双目相对,顾妩只觉得他墨黑眼瞳中的冷色却慢慢消融,慢慢地柔缓含笑起来,带着她不能够抗拒的摄人光芒。

    顾妩别转头,不去看他,她手上的木芙蓉,本只用缎带松松地随意扎着,她的动静稍微大了一点,花束散开,木芙蓉就一枝一枝地滑落到青色的石板地上,散满在她身畔的石板上。

    站在宋之徽身边的欧阳写,从来有眼色,目光轻轻一扫,示意身畔的宫女过去,替顾妩拾起。

    宫女还没有迈步,欧阳写却发现宋之徽早已经步下台阶。

    他就这样按捺不住,哪里又有一点从容,活该被她吃得死死的。

    园子里除了新科进士,已经坐满了文武百官,宗室皇亲,宋之徽不管众人突然聚集过来的诧异目光,疾步走到顾妩身边。

    宋之徽半蹲下身,伸手把木芙蓉一枝一枝拾起,也照旧用缎带束住,早就忘记了要跟她怄气,低声柔声唤了一句:“妩妩……”把扎得紧紧的花束递过来,絮絮地低声叮嘱,“手握在缎带上,就好!花枝斑斑驳驳的扎人,仔细刺着你的手……”

    也不知道顾妩有没有听清,只是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他叮嘱得殷勤,她答得冷淡。

    只是宋之徽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娇憨中似有一点软弱,鼻间都是木芙蓉恍恍惚惚的香气,她抱着花束,美人娇花相映妍,一颗心慢慢地就回暖。

    她低头看他的鞋履,青色石板地上,他宝蓝的鞋面绣着银线,他低头看她,她侧头,斜靠花枝鬓欲燃。

    宋之徽按捺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就想伸手搂住她。

    再来打打预防针,不要怕啦,一定是甜文,不虐的!

    小虐怡情,是为了将来的甜蜜,咱们不要平淡的甜,咱们要甜得有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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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写得少了一点,不过又到了周末了,霸王姑娘们浮出水面吧,本周末,我准备酌情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