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传出刀剑出鞘之声,污言秽语的矛头直指赵敏与周芷若二人。张无忌只希望他此刻瞎了、聋了,那便可以不去见,不去听,继而不用去想。原本知晓屠狮大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时至此刻,方才明白,这不仅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更是一场十足的闹剧!
兵刃相向的峨眉弟子面面相觑,蓄势待发,周芷若掌门余威仍在,她冷峻自持,不怒自威的气势不亚于往昔,震慑住每一个蠢蠢欲动的人,淡色的唇恰似飘落的桃花瓣,带着残忍的温柔,“既然各位师姐妹不顾同门之谊,执意要杀赵敏,那么莫怪周芷若不念旧情――咳咳……”周芷若伤势未愈,两次三番的恶斗与愤懑的心情,花瓣被血染得娇艳欲滴。
“芷若,你身子太弱,不可再动内力,那些个虾兵蟹将,我赵敏还不曾放在眼里!”赵敏揽过衣袖细致地为周芷若擦拭掉唇边的血,心口有多疼,眼底的杀意便有多浓,赵敏向往汉人文化,尤以史书、兵法为甚,曹孟德玩弄权术与人心,只手遮天,不过是做到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赵敏深受熏陶,奉为圭臬,感情一事亦然。倘若当时的周芷若冥顽不灵,不为所动,又或者今日的周芷若将师命与峨眉凌驾于赵敏之上,即便赵敏多么不舍,也决不留不值得之人,就算爱情过于浓烈,不过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结果。
周芷若眼波流转,瞪了赵敏一眼,嗔道:“你练武急功近利的事我还未曾与你计较,不许再轻举妄动,我没有大碍。”
九阴真经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失传多年,晦涩难懂,难以速成,赵敏所练不过皮毛,以奇巧二字连败武当二侠,又力拼少林三位神僧,想必动了真气,内功受损也罢,只恐伤及经脉落下隐疾,周芷若早该想到赵敏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赵敏正待反驳,周芷若兀自察觉暗器逼来,回身收臂将赵敏所站方位错开,只听“叮,叮”两道脆响,一前一后打来两颗石子,后来者居上,将暗器与第一枚石子齐齐击落。
“若非心中有鬼,为何暗箭伤人?”张无忌扬声道,“我与赵姑娘及周姑娘相识已久,她二人皆非十恶不赦之徒,据我所知,邵敏郡主手段虽高明,却一直周旋于武林诸事,疆土之争从未过问,汉人与蒙古人都有善恶,各位姐姐若因私仇迁怒,未免太不理智。”语毕张无忌的视线逡巡于人丛之中,定格在闭目凝神的黄衫少女身上。外人只道张无忌武功高强,以石子出手相助,却将方才的后发制人忽视,这名黄衫少女的武功修为,或许远在张无忌之上。
“张教主!您可真是大人有大量!”一名粗壮大汉笑声爽朗,“原以为明教张教主艳福不浅,抱得峨眉派美娇娘掌门,更有甚者,蒙古第一美人当堂抢婚,天下有几个男人不羡慕?可谁知道这俩娘们竟然互有情愫,这两顶大大的绿帽子,可还合适?事到如今,张教主非但不怪责,还能为她二人说话,这种胸襟,简直感人肺腑!在下佩服之至!”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周颠捞起衣袖,气得面红脖子粗,“咱们教主玉树临风,英姿勃勃,不知多少女人肖想,那两个丫头不知羞耻辜负教主,教主宽宏大量,以德报怨,你这老匹夫分明是嫉妒教主,明知拳脚上敌不过,只能公然出言不逊,看我周颠不撕烂你的嘴!”
说不得与彭莹玉按制住正待拼命的周颠,“不可冲动,当下出手教训不过落人口实,教主今日颜面已损,倘若再胡乱动手,不过正中对方下怀,况且教主还未发话呢!”
“我周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张无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出手相救出自本能,周芷若以眼神致以谢意,反观赵敏,不以为意,倒像是他张无忌多管闲事,自讨没趣。
赵敏掩唇而笑,丝毫不介意身处何种境地,好似这少林寺不过是汝阳王府的后花园,一草一木任她采撷,她嗓音清亮,“相信除了这些峨眉弟子,在场诸位妄图除去我的不在少数,只是怕污了你们的假仁假义的名声,方才一再忍让,借刀杀人。姑且不论你们是出于何种目的,你们不急着杀掉我恐怕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
呼之欲出的答案,心怀鬼胎的人不禁握紧手中的兵器,清脆的掌声自丐帮人丛中响起,一阵桃花香气扑面袭来,黄衫少女一下一顿地拍着手掌,款款走出,泰然自若地迎向每一双探究的眼,她的眉眼不算出众,搭配在一起却是一种出尘的美与她清理洒脱的气质相得益彰,她嗓音柔和,如同黄莺出谷,“传言赵敏睿智无双,孔明再世,手段高明利落,杀人于无形,几次三番将武林玩弄于鼓掌之间,今日再见方才领略其中真谛,果真非同凡响。”
“过奖。”赵敏打量黄衫少女许久,抱拳施礼,“还未多谢姑娘上次卢龙丐帮相助之恩。”恩是有恩,可赵敏未必会报,此次黄衫少女态度暧昧不明,敌我难辨,赵敏小心思量如何利用这情势制造混乱趁机脱困,礼数总是该周全。
“哪里,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岂料到救下的是峨眉掌门与邵敏郡主,日行一善总是无错。”
“姑娘可是后悔救下赵某?”赵敏以退为进,主动试探。
“怎会?”黄衫女子轻笑,“我从不为已做之事后悔,若非救下你二人,今日又怎么目睹这样精彩绝伦的大会?”
赵敏敛眉,这女子十分聪慧,竟巧妙地将话丢了回来,依旧不表明身份立场,赵敏噤声,周芷若亦蹙眉,衣袖下的手被赵敏捏紧。
“峨眉能得今日之势,乃是经过几代掌门的苦心经营,如今群龙无首,非但不思量今后之事,反倒纠缠于个人恩怨,与前掌门兵戎相见。”黄衫女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达到在场众人的耳中,其内力可见一斑,“情之所钟原本为私人之事,仅因周芷若曾是峨眉掌门,她的归宿便因此遭人口舌,又或许需要我提醒一下诸位,峨眉开山祖师郭襄女侠,人送外号‘小东邪’,她一生不羁,可曾在乎过别人的想法与眼光?世俗伦常不过是粪土一堆,生不可带来,死难以带去。周姑娘因此弃掌门之位不顾我倒认为是一种妥协,懦夫所为。”
黄衫少女的目光柔和,周芷若却在她的注视之下羞愧难当,峨眉弟子皆哑口无言,“然则掌门一位责任重大,自不可勉强。侠之大者,不是愚忠、愚孝,是明事理,知取舍。峨眉派若要自取灭亡,那么没落至此,除了让外人看笑话,最多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年之后又有谁会记起?”
“姑娘强词夺理!”自是有人不服,“若人人率性而为,将千年来的三纲五常视若无物,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哦?那我问你,她二人倘若真的长相厮守,可有损你一分一毫?你们既无利益得失,更无性命之虞,仁义礼智信,在场又有几位君子能够做到?人云亦云,你们叫嚣着,寻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企图决定他人的生死,跟刽子手有何区别?”黄衫女子平铺直叙地诉说着,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淡漠清冷,“赵姑娘曾身为蒙古郡主,与六大派结怨,其中,少林、武当、峨眉三派为修道渡人之派,纵然赵敏有所不当,可曾真的痛下杀手?”
“阿弥陀佛。”空智唱了个佛号,闭目不言。
宋远桥长叹一声,道:“赵敏囚禁武当,威逼利诱是事实,但家师张真人也曾经说过,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若赵姑娘内有悔意,即便她仍是郡主,武当上下可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