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长剑一举,目视剑尖,心无旁骛,跟着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说道:“掌门人请赐教!”他年纪虽比周芷若大得多,但周芷若此刻是峨眉掌门,丝毫不能缺了礼数。
周芷若沉静如水,道:“你进招罢。”
殷梨亭不再推让,当下左足踏上,剑交左手,一招“三环套月”,第一剑便虚虚实实,以左手剑攻敌,剑尖上光芒熠熠,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周芷若斜身闪开,殷梨亭跟着便是“大魁星”“燕子抄水”,长剑在空中划成大圈,右手剑诀戳出,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周芷若纤腰轻摆,一一避过,侧身道:“殷六侠,周芷若让你三招,以报武当山昔日之情。”
这“情”字一出口,软鞭便如灵蛇颤动,直奔殷梨亭胸口。殷梨亭奔身向左,那软鞭竟从半路弯将过来。殷梨亭一招“风摆荷叶”,长剑削出,鞭剑相交,轻轻擦的一响,殷梨亭只觉得虎口发热,长剑险些脱手,心中大吃一惊:“我只道她招式怪异,不料内劲亦这般奇诡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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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南山鼻翼耸动,双颊红扑扑的,一言不发地捡起散落的外衣躲在角落穿上,殷离将蜘蛛收回,小心翼翼地瞥了几眼寿南山,顿时语塞,于情于理,撞破寿南山以性别相欺,合该是厉声厉色地责问,如今反倒像她殷离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完全大相径庭了。
寿南山背着殷离整理好衣物,起身走到门边,道:“蛛儿姑娘,跟我走罢。”浓浓的鼻音掺杂着与寿南山不相符的倔强,殷离揉揉鼻尖,试探道:“你……我家宝贝没咬着你罢?”
“托姑娘的福,没有。”寿南山右手搭上门阀,咔哒一声打开木阀,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午后的暖阳穿过灰尘投出一道光柱,刺得殷离眯起眼,“下次还是收好它们罢,怪吓人的。”语毕,木有又被“吱呀”一声关上,屋内顿时暗了下来,殷离睁开眼,久久盯着快要腐朽的木门,尔后发出“哈哈”的笑声,寿南山若为女子,亦是妙趣横生。
张无忌眼观战局,心下惴惴,心道:“她如此使鞭,比之渡厄、渡难、渡劫三位高僧,又是截然不同。”初时只道峨眉派中另有邪门武功,但此时看了她犹如鬼魅的身手,与灭绝师太背道而驰,心下竟起恐惧之感。
若不是广场上阳光耀眼,四周站满了人,真要疑心周芷若已死,鬼魂持鞭与殷梨亭相斗。周芷若这般身法鞭法,如风吹柳絮,实非人间气象,殷离匿在人群中,以斗笠遮面,心中一寒:“这周芷若岂非有妖法不成?还是被甚么鬼怪附体?”
“蛛儿姑娘复仇怕是无望。”寿南山的小声嘀咕未能躲过殷离的耳朵,她转过身迅速逼近寿南山,薄纱在风中扬起又飘然落下,二人在斗笠中面面相觑,寿南山被眼前蓦地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姣好的面容上仍遗留着浅粉色的交错着的疤痕,一双妙目瞪出一股杀气,寿南山捂着嘴默默地退了一步别过脸去,漏跳一拍的心好似雷鸣的战鼓,停滞的呼吸也让一张脸憋得通红。殷离皱着眉,不再理会她,转身回望广场中心,胸中窃喜――寿南山果然还是寿南山。
周芷若身法诡奇,然太极剑法乃张三丰万年继太极拳所创,实是近世登峰造极的剑术,殷梨亭功劲一加运开,绵绵不绝,虽然伤不了对手,但只求自保,却也是绝无破绽。
周芷若却忽然间长鞭抖动,绕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登时将殷梨亭裹在其间。太极拳和太极剑皆讲究运劲成圈,周芷若长鞭竟也抖动成圈,鞭圈方向与殷梨亭剑圈方向相同,只是快了数倍。殷梨亭剑上劲力被她这么一带,登时身不由主,连转了几个身,青光一闪,长剑脱手上扬。周芷若长鞭倒卷,鞭头对准殷梨亭天灵盖砸了下去。
宋远桥纵身而起,右手抓住鞭梢,周芷若飞出一腿,正中宋远桥要害,右手放脱鞭梢,手掌拍向宋远桥头顶。千钧一发之际,一人从旁抢至,架开周芷若拍向宋远桥的手掌,正是张无忌出手救人。
周芷若双掌并力,疾向张无忌胸前击到,张无忌若是闪避,这双掌之力恰好击中殷梨亭面门,只得左掌拍出格挡。双掌相接,张无忌猛觉周芷若掌中竟无半分劲力,心下大骇,生怕伤着佳人,危急中忙收手劲,他初时出掌,丝毫不敢懈怠,乃是出了十成力,此时硬生生收回,犯了武学大忌。岂料周芷若唇角一勾,张无忌心下暗道不好,那玉白的手掌中掌力犹似洪水决堤,势不可当地冲过来,自身掌力加上周芷若的掌力,胸口砰的一声,已被击中。一念之仁,受欺中计,张无忌于毫无防备之下中招,如同断线风筝,飞出广场,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
周芷若正欲上前,韦一笑已飞身挡在张无忌身前,杨范二人分袭周芷若左右,殷梨亭则抱着张无忌逃开。这一来,场中顿时大乱,峨眉弟子与少林僧众纷纷呼喝,手执兵刃,抢入场中。杨逍范遥与周芷若拆得数招,便不再恋战,韦一笑扶起宋远桥回入茅棚。峨眉、少林见场中罢斗,也便退开。
周芷若抖开衣袖,猎猎作响,朗声道:“还有哪位英雄前来赐教?”
范遥束了束衣带,踏步而出,张无忌有气无力道:“范右使,我下令,你不可出战。咱们……认输……”一口气岔了道,又是两口鲜血喷出。范遥对教主之令不敢不从,倘若坚持出战,势必引得张无忌伤势加重,只得退下。
周芷若立在场中,山风吹动青衫,似乎连她娇柔的身子也吹得摇摇晃晃,但那股君临天下的气魄却令人望而却步。她又喊了两声,旁人见她以一己之力连败殷梨亭,宋远桥,张无忌三大高手,武功之奇匪夷所思,竟无一人敢再上前挑战。
“蛛儿姑娘,你抓得我手好疼!”寿南山小声惊呼,“你若担心那个明教教主,大可前去瞧瞧呀!”
殷离捞起寿南山的右手一口咬下去,直痛得她泪眼婆娑,碍于气氛不敢嚷出声来,殷离恶狠狠道:“我现在在阿牛哥心里就是个死人,哪能随意抛头露面?你那颗脑袋只是用来喘气的么?这周芷若嚣张不了多久了!”
周芷若又待片刻,仍是无人上前。那达摩堂老僧走了上前,双掌合十道:“峨眉派掌门人周芷若技冠群雄,武功为天下第一。有哪一位英雄不服?”
周颠叫道:“我不服!”
那老僧道:“那么请周英雄下场比试。”
周颠道:“我打她不过,又比个甚么?”
那老僧道:“周英雄既然自知不敌,那便是服了?”
周颠道:“我自知不敌,却仍是不服,不可以么?”
那老僧不再与他纠缠不清,又问:“除了这位周英雄外,可还有人不服?”连问三声,周颠嘘了三次,却无人出声不服。
那老僧道:“既然无人下场比武,咱们便依英雄大会的事先的议定,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周掌门处置。屠龙宝刀在何人手中,也请一并交出,由周掌门保管。这是群雄公决,任谁不得异言。”
张无忌正调匀内息,鼓动九阳真气治愈内伤,猛听得老僧说到“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周掌门处置”这句话,心头一震,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其时太阳正从山后下去,广场渐渐黑了下来,老僧又道:“天色将晚,金毛狮王囚于山后,各位英雄想必乏了。明日,咱们仍聚于此,由老僧引导周掌门开关释囚,届时再见识周掌门的绝世武功。”
杨逍范遥对望一眼,心中暗道:“少林寺果然另有阴谋,周芷若武功再强,却也打不赢渡厄等三位老僧,只怕她非送命在小山峰上不可,结果仍由少林寺逞强称雄。”
彼时周芷若已转身回棚,峨眉派今日威慑群雄,众弟子见掌门人归来,无不肃然起敬。
殷离拍拍寿南山的肩膀,问道:“圆真又在谋划甚么?”
寿南山唯唯诺诺道:“师……他谋划甚么岂是我这等不入他法眼的人知道的。此次与你一道回少林,我连他身在何处也不知晓。”
殷离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骗我。”转身便走,“快走,周芷若夺魁,明日将会有一场恶战,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今夜要好好合计合计。”
寿南山嘟嘟囔囔跟着殷离离去,满腹怨愤按下不提。
群雄虽见周芷若已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大事却未了结,心中各有各的计算,谁也不下山去。那老僧道:“各位英雄来到本寺,均是少林派的嘉宾,各位相互间若有恩怨纠葛,务请瞧在敝派薄面,暂忍一时,请勿在少室山上了结,否则便是瞧不起少林派。各位用过晚饭以后,前山各处,尽可随意游览。后山是敝派藏经授艺之所,请各位自重留步。”当下范遥抱起张无忌,回到明教自搭的茅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