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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三谋

    午时将届,寺中知客僧肃请群雄赴往山右一片大广场上。那本是寺僧种菜的数百亩菜园,此时已然压平,搭起了数十座大木棚,群豪随知客僧引导入座。各门派帮会中人数众多的自占一棚,人数较少的则合坐一棚。

    明教声势如日中天,树大招风,加之武林各派与明教积怨已久,无不虎视眈眈,便独自占去一棚。彭莹玉将场上杰出之士的来历,一一禀告张无忌知晓,群豪毕集,洵是盛会,许多向来极少在江湖上行走的山林隐逸,是时也纷纷现身。彭莹玉点查之下,场上不计明教,已有四千六百余人,眼见张无忌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的模样,不禁忧心,道:“教主,与会人众,多半是敌非友,此行危机四伏。”

    说不得拍拍腰间的布袋,哈哈大笑,“彭大师有所不知。”

    “愿闻其详。”彭莹玉拱手而拜,张无忌听闻,黝黑俊秀的面庞露出一丝的不自在。

    周颠更是乐得一拍大腿,道:“教主何时出门不是有美相随?再瞧瞧眼下,赵姑娘不知跑去了哪里,峨眉周姑娘又迟迟不露面,身边只有咱们这一群大老爷们,教主难免空闺寂寞,不乐意了!”

    “不得对教主无礼。”杨逍呵斥道,“尊卑有别,教主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空闺寂寞’此等女儿家的话怎可滥用?”但见张无忌满面羞红的模样,假意咳嗽了声别过了脸,棚内的众人轰然而笑,方才肃然的气氛烟消云散。

    范遥道:“教主不必多虑,赵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贪玩罢了,待大会举行之时,依她爱凑热闹的性子,定会现身。”

    张无忌点头,闭起双目定神,赵敏一事已让他六神无主,如若周芷若携峨眉派出现,他又该如何自处?

    众宾客坐定后,少林群僧分批出来,按着圆、慧、法、相、庄各字辈,与群雄见礼,最后是空智神僧,身后跟着达摩堂九老僧。空智走到广场正中,合十行礼,口宣佛号,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驾临,少林寺至感光宠,蓬荜生辉。只是敝寺方丈师兄突患急病,无缘得会俊贤,命老衲郑重致歉。”

    张无忌顿感诧异,自言自语道:“那日空闻大师到外公灵前吊祭,脸上绝无病容,精神矍铄,他这等内功深厚之人,怎能突然害病?难道是受了伤?”四下打量,不见圆真与陈友谅,心道:“那晚我向渡厄等三位高僧揭破圆真的奸谋,不知寺中是否已予处置?空闻大师忽的称病,是否也与此事有关?”南宋末年,郭靖、黄蓉夫妇先后在大胜关及襄阳邀集天下豪杰,共商抗御蒙古人入侵的大计,此后将近百年,直至今日方始再有英雄大会,原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盛事,但主持者忽然患病,群雄不由得均感扫兴。

    空智待众人窃窃私语过后,又道了些客套话,“金毛狮王谢逊为祸武林,罪孽深重,幸而得为敝寺所擒。少林派不敢自专,恭请各位望重武林之士,共商处置之策。”他本就生得愁眉苦脸,这时说话更是没精打采,说毕便即合十退下。

    此言一出,群情激奋,诛杀谢逊的呼声渐长,只听人丛中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冷笑,“江湖上人人皆知,那把武林至尊的屠龙刀,乃是落在谢逊手中。少林寺既得谢逊,岂有不得宝刀之理?人家杀谢逊是宾,扬刀立威才是头等大事。我说空智大师呐,你也不用装模作样啦,痛痛快快地将那屠龙宝刀捧将出来,让大伙开开眼界才是正经。你少林寺千百年来就是武林中的头儿脑儿,有此刀不为多,无此刀也不为少,总之是武林至尊就是。”

    彭莹玉低声对张无忌道:“教主,那说话阴阳怪气之人叫做‘醉不死’司徒千钟。此人玩世不恭,听闻不拜师,不收徒,不属于任何门派帮会,生平极少与人动手,谁也不知他的武功底细,说起话来冷嘲热讽,倒往往一语中的。”

    议论声登时高涨,只听场中七八人跟着道:“此言有理。请少林寺取出屠龙刀来,让大伙儿瞧瞧、”空智缓缓道:“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一生之中也从未见过,不知世上是否真有这么一把刀。”

    与会诸人原先都认定此会必与屠龙刀有莫大关连,岂知空智竟一口否认,出乎众人意料,广场上一片嘈杂,众说纷纭。

    空智身后跟着九名老僧,均是身披大红袈裟。群雄嘈杂之声稍息,九僧中一名老僧踏上两步,朗声道:“屠龙刀本在谢逊手中,但敝寺擒到他之时,那刀却不在他身边。本寺方丈以为,此乃武林大事,曾详加盘查,奈何谢逊倔强桀骜,坚不吐实。今日英雄盛会,一来是商酌如何处置谢逊,二来是向众家英雄打听那屠龙刀的下落。哪一位得知音讯的,便请言明。”群豪面面相觑,谁都接不上口。

    “醉不死”司徒千钟却又桀桀而笑道:“武林中百年来言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除了屠龙刀,尚有倚天剑。这柄倚天宝剑呐,本来听说是在峨眉派手中,可是西域光明顶一战,却也从此不知所终。今日此会虽叫英雄大会,峨眉派的英雌们难道就不能来么?”众人听到最后这句话,哄然大笑起来。轰笑声中,一名知客僧大声报道:“丐帮史帮主,率领丐帮诸长老、诸弟子到。”

    张无忌听到“史帮主”三字,心下大奇,“丐帮史火龙帮主早已死在圆真手下,如何又出来一位史帮主?”

    空智略一踌躇,道:“有请!”说话间已亲自迎了出去,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怠慢不得,只见一列人快步向广场走来,约莫一百五十余人,皆是衣衫褴褛的汉子,丐帮近年来虽已不如往时,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江湖上仍有极大潜力,群雄谁也不敢轻视,大半站起身来。但见当先是两名老年丐者,张无忌认得是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两名老丐身后,却是个十二三岁的丑陋女童,正是史火龙之女史红石,手持丐帮帮主信物打狗帮,史红石之后是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其后依次是八袋长老、七袋弟子、六袋弟子。

    “格老子的,莫非那拿打狗帮的女娃娃是丐帮新帮主?长得其丑无比也就罢了,怎么看都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周颠摸着下巴,“丐帮怎么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帮派,可别让我周颠说中了。”

    张无忌默不作声,史红石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小有姿色,恐怕丐帮为了保住这位前帮主的遗孤故技重施。

    空智也是一愣,不知帮主是谁,只得含糊带过。传功长老道:“敝帮史前帮主不幸归天,众长老公决,立史帮主之女史红石姑娘为帮主,这位便是敝帮新帮主。”说着向史红石一指。

    明教、丐帮、少林寺,各教门以明教居首,天下帮会推丐帮为尊,武学门派则以少林寺为第一。明教立了个二十余岁的少年张无忌当教主,已令人啧啧称奇,不料丐帮更推这样一个小女孩作帮主,若非从丐帮长老口中说出,那是谁也不肯相信的。当年黄蓉以少女而为丐帮帮主,虽说曾有先例,但其时黄蓉究竟也比眼前这小女孩大了好几岁。

    周颠更是嗔目结舌,道:“往后我周颠可改名神算子啦!”

    韦一笑拈须而笑,“人不可貌相,这小女娃说不定有何过人之处,你看教主并无任何诧异之色,英雄出少年。”

    空智虽不解,却也不缺礼数,合十道:“少林门下空智,见过史帮主。”

    史红石抱拳还礼,懦懦答道:“红石年幼,一切帮务,暂由传功长老及执法长老代理,空智神僧乃前辈大德,多礼甚不敢当。”小小年纪,隐有领袖之姿。寒暄几句,知客僧引着群丐入木棚就座。

    张无忌见丐帮人人戴孝,脸上均有悲愤之色,有些弟子背上的布袋之中更有物蠕蠕而动,显然有备而来,心下暗喜,拉过杨逍说得一句:“咱们到了一批好帮手。”话音刚落,只见传功、执法二长老引着史红石,来到明教棚前。

    传功长老抱拳行礼,说道:“张教主,金毛狮王失陷,敝帮有好大的干系,咱们今日宁可性命不保,也要赎我们的罪愆;再者也是为我们史故帮主报仇雪恨。丐帮上下,齐听张教主号令。”张无忌急忙还礼,“不敢。”

    传功长老这番话中期充沛,说得甚是响亮,显是有意要让广场上人人听见。他几句话说毕,丐帮众弟子一齐站起,大声说道:“谨奉明教张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久不见了亲!――――――――――――――――――

    一只深色行囊被解开,露出半遮半掩的断刀断剑,赫然正是武林群雄遍寻不得的倚天剑与屠龙刀,刀剑辉映,似有轻微的铮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