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赵敏屏着的气息缓缓吐出,一颗心还在扑腾乱跳,暗叹道:“若非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三人竟死于非命。”
“敏敏。”倒是张无忌,难掩欣喜之色,替赵敏解了穴,“你怎会在此?”
“怎么?此处你能来得,我来不得?”
“无忌并非此意!”张无忌怯于赵敏凌厉的声色,忙于辩解,“我遵敏敏你的意思追寻义父下落至此,只是少林寺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若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虞。”
赵敏神色缓和不少,一展笑颜,“如此,方才还要多谢无忌哥哥,若非你及时阻我,恐怕我也早已成了那六名僧人的刀下亡魂。”
张无忌搔搔头,憨笑,“敏妹何须与我客气。”
“那你可曾查到甚么?”
“暂无头绪,我赶到少林寺,不敢打草惊蛇,便想夜探,谁曾想刚到便目睹青海三剑命丧那三名高僧手中,又巧与你重遇。这些时日,我很是挂念你。”说道动情处,张无忌扶住赵敏的肩,“周姑娘可曾为难你?你们二人为何会一同赶赴少林?”
赵敏不动声色地起身借以躲开张无忌的禁锢,负手道:“周掌门收到少林发出的英雄帖,端午佳节,屠狮大会,这少林之行势在必行,我毛遂自荐,毕竟我有眼线在少林,她权衡利弊便带我同行。”
“原来如此。”
赵敏见张无忌不再生疑,道:“那青海三剑计划秘密上少林杀谢老爷子夺屠龙刀,却未料到有这样深不可测的对手,恐怕你要救你义父亦并非易事。”
“纵使上刀山下火海,无忌也要救出义父,不能让他老人家遭受囹圄之苦。”
“稍安勿躁,我们且追上去瞧瞧。”
张,赵二人纵身上了屋顶,借屋脊之石掩住行踪,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二人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被发觉,只得颓然而返。
“无功而返,如何是好,端午节迫在眉睫。”
与张无忌忧心忡忡相较,赵敏反倒悠然自得,“船到桥头自然直,无须太过担忧,静候时机。”
挨过三日,雷雨大作,赵敏大喜,与张无忌约定再探少林。入夜,但见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二人闪身走向前殿,张无忌暗忖:士别三日,果然当刮目相看,赵敏的内功更上一层楼。
赵敏打了个手势,张无忌会意。罗汉堂,达摩院,般若院,方丈精舍四处,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只需逐一探将过去。只是少林寺中屋宇重重,实不知何处是罗汉堂,何处是般若院。二人躲躲闪闪地信步而行,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透出灯光。此时二人已全身湿透,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身上,一滴滴反弹出去,两人欺身到小舍的窗下,油灯晕黄的光掩映在赵敏脸上,雨水顺着发线滴落,张无忌一时看出了神,赵敏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声,正是方丈空闻大师,再见张无忌痴傻的样子,好气又好笑,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张无忌吃痛,回过神凝神听舍中谈话。
只听他说道:“为了这金毛狮王,一月来少林寺已杀了二十三人,多造杀孽,实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右使范遥,白眉鹰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先后遣使来寺,求我放过了谢逊……”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喜慰:“原来我外公和杨左使等已有所行动,望空闻大师慈悲,释放我义父。”
赵敏见张无忌面露喜色,猜得他的心思,抿嘴浅笑,指指窗户示意他继续往下听。只听空闻续道:“本寺虽加推托,但明教岂肯就此罢手?那张教主武功出神入化,始终不见现身,只怕暗中更有图谋。我和空智师弟等蒙他相救,欠过人家的恩情,倘若他亲自相求,我等如何应答?此事当真难处。师弟,师侄,你二位有何高见?”
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张无忌听在耳里,心头大震,与赵敏相视,后者已轻颦薄怒,这便是改名圆真的成昆。
这人张无忌从未和他正面交谈,但当日光明顶上隔着布袋听他述说往事,隔着岩石听他呼喝,他的口音却听得熟了,在这一瞬之间,心头蓦地忆起了小昭,酸楚惆怅之情油然而生。只听圆真说道:“谢逊由三位太师叔看守,自是万无一失。此次英雄大会关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兴衰荣辱,魔教的一些小恩小怨,方丈师叔也不比挂怀。何况万安寺之事,是魔教暗中勾结了朝廷来和六大门派为难,难道方丈师叔不知么?”
空闻奇道:“怎的是明教勾结朝廷?”
圆真道:“明教张教主本要和峨眉派掌门人周姑娘结亲,成婚之日,汝阳王的郡主娘娘突然偕同那姓张的小子出走,此事轰传江湖,方丈师叔必有所闻。”
空闻道:“不错,确有听闻过此事。”
张无忌心下狂跳,濠州婚宴之事历历在目,他眼角望向赵敏,内心一阵甜蜜,赵敏面容平静,似乎不为所动,倒叫张无忌顿觉无趣,心头失落。
圆真道:“那郡主娘娘手下,有一个得力部署,叫做苦头陀,两位师叔在万安寺中想必会过。”
空智在万安寺高塔之中,被赵敏勒逼显示武功,曾大受苦头陀的折辱,当时内力全失,无可反抗,此时犹有余愤,说道:“哼,此间大事一了,我倒要再上大都,找这苦头陀会会!”
圆真道:“两位师叔可知这头陀是谁?”
空智道:“这苦头陀所知甚博,似乎各家各派的武功均有涉猎,却看不出他的门道来。”
圆真道:“苦头陀便是魔教的光明右使范遥。”
空闻和空智齐声道:“此话当真!”语中甚是惊诧。圆真道:“圆真焉敢欺瞒师叔?端阳节他若胆敢前来本寺,两位师叔一见便知。”
空智沉吟道:“如此说来,张无忌和那郡主确是暗中勾结,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门派中的首领人物,再由张无忌卖好救人。”
圆真道:“十有**,便是如此。”
空闻却道:“我见那张教主忠厚侠义,似乎不是这等样人,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圆真道:“方丈师叔明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谢逊是张无忌的义父,又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魔教自会不顾一切的图谋相救,到得屠狮大会之中,一切自有分晓。”
接着三人商议如何接待宾客,如何抵挡敌人抢夺谢逊,又盘算各门派中有哪些好手。圆真力图挑动各派互斗,待得数败俱伤之后,少林派再出而收卞庄刺虎之利,压服各派,名正言顺地掌管屠龙刀,杀了谢逊祭奠空见。空闻力持郑重,既不愿多伤人命,得罪武林同道,又似乎对明教不敢轻侮。空智却似意在两可,说道:“第一要紧之事,说来说去,还是如何迫使谢逊在端阳节前吐露屠龙刀所在,否则这次屠狮大会变得无声无息,反而折了本派的威望。”
空闻道:“师弟所言极是。咱们须得在会中扬刀立威,说道这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已归本派掌管,那时本派号令天下,那就莫敢不从了。”
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圆真,你再设法去和谢逊谈谈,劝他交出宝刀,咱们便饶他一命。”
圆真道:“是,谨遵两位师叔吩咐。”
赵敏心下冷哼道:“老秃驴,野心不小,且看你们如何能得屠龙刀。”当下拉拉张无忌的衣袖,张无忌点头,屏息不动。
脚步之声轻响,圆真走了出来,那三位少林僧武功极高,只要稍有响动,立时便被察觉,若是三人一齐出手,只怕合他二人之力也难以取胜,最多不过是自谋脱身,要救谢逊,却是千难万难了。
只见圆真瘦长的身形向北而行,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急雨打在伞上淅沥作响。张无忌与赵敏待他走出十数丈,这才轻轻移步,跟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