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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谋

    张无忌面露难色,瞧赵敏弱柳扶风的模样,内心尤为不舍,也辨不得是为她的伤或是与她的离别抑或是二者皆有,念及长途跋涉不利于赵敏伤势,便道:“赵姑娘,令兄要接你回去,咱们便就此别过,只请知会我义父所在,我自去设法相救。咱们后会有期。”说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明知和她汉蒙异族,官民殊途,双方仇怨甚深,但临别之际,实不胜依依之情。

    赵敏足下一动,踏了马镫飞身安稳落在张无忌身后,与他共乘一骑,低声耳语道:“我始终没与你说谢大侠所在实有深意,我只答应带你前去找他,却不能告诉你地方。”

    背后温软的女儿香扑鼻而来,张无忌一怔,道:“你重伤未愈,跟着我长途跋涉大为不宜,还是与令兄同归的是。”

    赵敏脸上满是执拗之色,语气强硬许多,“你若撇下我,便不知谢大侠的所在。”

    张无忌无可奈何,转向王保保扬声道:“小王爷,你劝劝令妹罢!”

    王保保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马鞭直指张无忌,“你装模作样,弄甚么鬼?一定是你威胁于我妹子!”

    张无忌闻言一跃而起,纵身下地,神箭八雄中有二人只道他要向王保保袭击,嗖嗖两箭向他射来,风声劲急,张无忌左手一带一引,使出乾坤大挪移神功,两只狼牙箭回转头去,劲风更厉,啪啪两响,将发箭二人手中的长弓劈断,若非那二人闪避得快,还得身受重伤。双箭余势不衰,疾插入地,箭尾雕翎兀自颤动不已,众人无不骇然。

    张无忌退离赵敏三尺开外,道:“赵姑娘,你先回府养好伤势,我等再谋良晤。”

    赵敏不为所动,“王府的大夫哪有蝶谷医仙胡青牛带出来的弟子高明?张教主你便送佛送到西罢。”

    “妹子!”王保保见赵敏的冥顽不灵怒极攻心,“玄冥二老,有劳二位护送郡主回府!”

    玄冥二老欲动,赵敏朗声道:“二位先生,我与张教主有要事,你二人随我同去罢。”

    玄冥二老向王保保望了一眼,之前与赵敏结下了梁子,心里的芥蒂免不了,鹿杖客赔笑道:“魔教大魔头行事邪僻,郡主不宜与他多加交往,还是速速与小王爷回府才是。”

    赵敏冷哼一声,“二位是想让敏敏在父王面前多美言几句么?”

    玄冥二老满脸笑容一僵,噤声不语,赵敏随即看向王保保,“哥哥,我行走江湖,早得爹爹允许,你不用为我担忧,我自会小心,见到父王,代我问候请安。”

    王保保知道父亲向来宠爱独女,原也不敢过分逼迫,但若放任她与张无忌独去却也不放心,见她提缰欲往西,当即张开双臂拦住,道:“好妹子,爹爹随后便来,你稍待片刻,禀明了爹爹再走不迟。”

    赵敏笑道:“爹爹一来,我便走不成了,哥哥的事我不管,也请哥哥别管我的事。”

    王保保沉吟片刻,再打量向张无忌,见他长身玉立,面目英俊,只道是妹子被这魔头所迷惑,明教造反作乱已是大害,妹子还受他蛊惑,为害非小,当下左手一挥,“先将这魔头拿下了!”

    赵敏黛眉紧蹙,眼见玄冥二老舞动鹿杖和鹤笔向张无忌逼去,“玄冥二老,你们若伤了张无忌,休怪我无情!”

    王保保怒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玄冥二老,你们切莫手下留情,若杀了这魔头,我和爹爹重重有赏!”

    这兄妹俩一个要救一个要杀,玄冥二老左右为难,鹿杖客与鹤笔翁对望一眼,交换了眼色,“捉活的!”

    张无忌施展开圣火令上武功,啪的一声,重重地打了鹿杖客一个耳光,“你倒是活捉看看。”

    赵敏眼见玄冥二老落入下风,王保保那边无人是张无忌对手,当即马缰一提,打在坐骑左眼上,那马吃痛,长声嘶鸣,前足提了起来。赵敏伤后虚弱,险些从马儿身上摔下去,骏马发足狂奔,“张教主,你要救你义父,须得先救我!”

    张无忌“啊”了一声,使出九阳神功逼退玄冥二老,抖出轻功追及奔马,纵身跃起抱起赵敏跃离马背往左首山坡上奔去。山峰高达数百丈,登高追逐最是考较轻功,玄冥二老内力极强,轻功却非一流,王保保破口大骂,连叫:“放箭!放箭!”箭雨终因距离甚远纷纷掉落在地。

    待张赵二人将王保保等人甩远,赵敏才暗松一口气,“总算我有先见之明没将谢大侠的下落告诉你。”

    张无忌将赵敏背在背上,转过一个山坳,脚上仍是丝毫不缓,“你跟我说了,自己回府养伤,岂不两全其美?又何苦得罪了兄长又陪我吃苦?”

    “你懂什么?”赵敏娇嗔他,“我自有打算。”

    “你……”张无忌又是一阵叹息,赵敏被颠簸得头愈发昏沉,竟靠在张无忌背上昏睡过去。

    待赵敏幽幽转醒时,见张无忌若有所思,起了作弄之心,“在想甚么?定是想周姑娘了。”

    张无忌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到很是对她不起。”

    “后悔了?”赵敏冷哼一声,“你大可回去与她拜堂。”如若这婚礼能成的话,赵敏暗自忖度着,怎么断了张无忌的念想。

    “老实跟你说罢,我对你是又爱又恨,对芷若是又敬又怕。”

    赵敏哈哈一笑,忆起周芷若柔情似水的模样,心口发烫,那样的周芷若怎么让人怕得起来,张无忌亦是笑,“现在又不同了,我对你是又恨又怕。”

    “此话怎解?”

    “恨的是你拆散了我的美满姻缘,怕的是你不肯赔我。”

    “赔什么?”

    “赔还我的洞房花烛。”

    张无忌的俊脸倏地在眼前放大,赵敏被惊得往后退开,面色微醺,“胡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张无忌不以为意,只当是赵敏女儿家脸皮薄害羞,笑道:“是,小生失礼了。”

    忽听得前面一人朗声道:“郡主娘娘,贫僧在此恭候多时了!”只见山后转出二十余名番僧,都是身穿红袍。张无忌认得这些番僧的衣饰,那晚在万安寺高塔,他们曾出手拦截自己,武功着实了得,幸好韦一笑去汝阳王府放火,才将他们引开,否则要救六大派群豪,委实不易。

    当先一名番僧双手合十,躬身说道:“小僧奉王爷之命,迎接郡主回府。”

    赵敏不胜其扰,“你们在这干甚么?”

    那番僧道:“郡主身上有伤,王爷即是担心,吩咐小僧,迎接郡主芳驾。”说着举了举手里的一只白鸽。赵敏知道兄长以白鸽传信,通知了父亲,是以被这班番僧迎头截住,问道:“我爹爹在哪里?”

    “王爷便在山下相候,急欲瞧瞧郡主伤势如何。”

    张无忌心知多说无益,大踏步便往前闯去,喝道:“要命的,快快让道,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两名番僧并肩踏上一步,各出右掌当胸推到。张无忌左掌挥出,一引一带,将两僧的掌力撞了回去。两名番僧齐声叫道:“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似是念咒,又似骂人。赵敏不肯吃亏,叫道:“你才阿米阿米哄!”两名番僧登登登退了三步,其后两名番僧各出右掌,分别伸掌抵住一僧背心,将他们推了回来。两名番僧招式不变,又是一招“排山掌”击至。张无忌不愿跟他们硬拚,耗费真力,当下以挪移乾坤心法将二僧劲力化开,不料手指刚触及二僧掌缘,突然间如磁吸铁,手指竟和二僧掌缘牢牢粘住。两名番僧大叫:“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张无忌连挣两下,都是没能挣脱,只得运起九阳神功反击过去。这一次却没将两名番僧推动,但见二僧身后廿二名番僧已排成两列,各出右掌,抵住前人后心,二十四名番僧排成了两排。张无忌猛然想起:“曾听太师父言道,天竺武功中有一门并体连功之法。这廿四个番僧集力和我对掌,我内力再强,终究敌不过廿四人合力。”他生怕更有追兵到来,一声清啸,手上已加了三成力,突然往斜里推出,跟着身子向左一闪,这一来,廿四名番僧的劲力已不能联成一条直线,前面六名番僧收不住脚步,直冲过来。张无忌双手连挥,啪啪啪啪啪啪六响过去,六名番僧摔倒在地,口喷鲜血。但其后的第七、第八名番僧跟着冲到,挥掌击至。

    张无忌心想:“还不是一样?”右掌拍出,与二僧双掌相接,微一凝力,正要运劲斜推,忽听得背后脚步轻响,有人挥掌拍来。他左掌向后拍出,待要将这掌化开,可是他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全恃九阳神功为根,此时全力对付身前十八名番僧合力,拍向身后这一掌已只不过平时的二成力道。但觉一股阴寒之气从掌中直传过来,霎时间全身发颤,身形一晃,俯身扑倒。原来正是鹿杖客以玄冥神掌忽施偷袭。

    赵敏惊呼:“鹿先生,住手!”扑上去遮住张无忌身子,喝道:“哪一个敢再动手?”鹿杖客本想补上一掌,就此结果了这个生平第一劲敌的性命,但见郡主如此相护,只得罢手退开,他纵声长啸,示意已然得手,招呼同伴赶来,说道:“郡主娘娘,王爷只盼郡主回府,并无他意。此人是大逆不道的反叛,郡主何苦如此?”赵敏心中气苦,本想狠狠申斥他一番,但转念一想,莫要激动他的怒气,竟尔伤了张无忌性命,当下忍住口边言语,扶起张无忌。

    过不多时,鸾铃声响,三骑马从山道上驰来,一是鹤笔翁,一是王保保,最后一人竟是汝阳王亲自到了。三人驰到近处,翻身下马,汝阳王皱眉道:“敏敏,你怎么了?干么不听哥哥的话,在这里胡闹?”

    赵敏眼泪夺眶而出,“爹爹,你叫人这样欺辱女儿。”汝阳王上前几步,伸手要去拉她,赵敏右手一翻,白光闪动,已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胸口,泣声道:“爹,你不依我,女儿今日死在你面前!”

    汝阳王大骇,惊得退后两步,颤声道:“有话好说!敏敏,你……你要怎样?”

    赵敏伸手扯掉衣衫外包装的绷带,露出一片血色,干涸的大片血迹令人心惊胆寒,汝阳王见她伤得这样厉害,心疼爱女,道:“怎样了?怎样了?干么伤得这样厉害?”

    赵敏指着鹿杖客道:“这人心存不良,意欲奸□□儿,我抵死不从……求爹爹做主!”

    鹿杖客只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小人斗胆也不敢,岂有……岂有此事!”

    汝阳王向他怒目瞪视,哼了一声,道:“好大的胆子!韩姬之事,我已宽恩不再追究,却又冒犯我女儿起来了!拿下!”

    鹿杖客逼退几个武士,道:“师弟,咱们走罢!”

    赵敏又道:“鹤师父,你是好人,不像你师兄是好色之徒,快将你师兄拿下,我爹爹升你做大官,重重有赏!”

    鹿杖客脸色惨然,颤声道:“师弟,你要升官发财,便来拿我罢!”

    鹤笔翁叹声道:“罢了,师兄,咱们走罢!”众人眼见玄冥二老扬长而去,震慑于玄冥二老的武功,未曾再追。

    汝阳王道:“敏敏,你既已受伤,快随爹爹回去调治。”

    “爹爹,我尚有一件要事须得与张公子去办,事成之后敏敏自会回府向爹爹请罪。”

    汝阳王脸色微变,“你哥哥说,这人是魔教首领,这总没错罢?”

    “哥哥就爱说笑,爹爹你瞧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做反叛的首脑?”

    汝阳王打量张无忌,见他不过二十一二年纪,受伤后脸色憔悴,失去英俊秀拔之气,更加不像是个统帅数十万大军的首领,但他素知女儿诡谲多智,又想明教祸国殃民,此人就算不是教主,只怕也是魔教中的要领人物,须纵他不得,“将他带到城里,细细盘问。”他这样说,已是给足了赵敏面子,生怕她恃宠而骄。

    赵敏手里一紧,匕首向胸口刺进半寸,鲜血登时染红衣衫,“爹爹,你真的要逼死女儿么?”

    汝阳王惊道:“敏敏,千万不可胡闹!切莫冲动!”

    赵敏一咬牙,道:“爹爹,女儿不孝,已与张无忌私定终生,你就算少生了女儿这个人,放女儿走罢!否则我立时便死在您面前。”

    汝阳王左手不住拉扯自己的胡子,满额都是冷汗。他命将统兵,交锋破敌,都是一言立决,但今日遇到了爱女这等尴尬事,竟是束手无策。王保保道:“妹子,你和张公子都已受伤,且暂同爹爹回去,调理好身子……”

    “哥哥,你无须多言,女儿心意已决!”

    汝阳王痛心疾首,“敏敏,你可要想明白,你跟了这反贼去,从此不再是我女儿了。”

    赵敏柔肠百转,原也舍不得爹爹哥哥,想起平日父兄对自己的疼爱怜惜,心中犹如刀割,但事已至此,救张无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了张无忌一个人情,也给了周芷若一个交代,只能待日后再求父兄谅解,便道:“爹爹,哥哥,都是敏敏不好……”

    汝阳王见女儿心意已决,悔不当初,溺爱太深,放任她行走江湖,才造成今日局面,素知她自小执拗任性,倘若相逼,她必然刺胸自尽,不由得长叹一声,泪水簌簌而下,哽咽道:“敏敏,你多加保重,爹爹……爹爹去了,你……你一切小心。”

    赵敏点点头,不敢再看父亲一眼,汝阳王低头转身缓缓走下山,背影佝偻苍老许多,左右牵过坐骑,他恍若不闻不见,并不上马,走出十余丈,他突然转过身,“敏敏,你的伤势不碍么?身上带的钱够么?”赵敏含泪点头。

    汝阳王对左右道:“把我的两匹马牵给郡主。”左右侍卫答应了,将马牵到赵敏身旁,拥着汝阳王走下山去。过不多时,众人走得干干净净。

    赵敏再难抑制情绪,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张无忌蹲下丨身子,将赵敏拥紧,满脸痛惜之色。

    山石草木丛生之处,绿影曳动,拳头被愤然握紧,周芷若冷眼望着二人相拥。

    “掌门,咱们去杀了张无忌那个负心人!”

    “走!”

    “掌门!”

    “回峨眉。”周芷若转身,神色淡然得恍若与之前判若两人。

    峨眉金顶之上,丁敏君的掌门梦彻底破灭,周芷若仍是一袭青衫,眉间朱砂红艳胜血,一众峨眉弟子匍匐在脚下竟没带给她丝毫快感。

    “禀掌门,弟子等谨遵掌门之命,在市集之处找到宋师兄,将他带了回来。”

    周芷若放下书卷,眼角未抬,摆弄着桌边的檀香鼎,半晌,嫣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