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你最后的情书
to 老三:
见字如面。
很难想象时隔多年我会再一次的坐下来给你写最后一封信,我对自己说这样正好凑成十二封,四季为期,一年的春秋,一年的冬夏。真有点装逼,其实,我不过……是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而这封信,照样的,你不会看到。
离开的第二年,我收到你发给我唯一的邮件,完全是无预期的打开,只有一张照片,照片大片的绿得都快流油的树和一块反光的湖面,没有内容,只有一行标题:玄武湖.夏。看见照片的时候我就猜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会记得我那句玩笑说的“真想看看夏天的玄武湖”。那一天,我这儿的城市窗外正在下着暴雨,而一回头电脑桌面上却是南京的艳阳。
我知道你还是没有原谅我,不然不会吝啬到在邮件里都不提我的名。你发照片的时候,是否也在恼怒着自己?像我现在一样,明明做了的决定却时不时的想想到底会不会后悔。可是生活真的是很残酷的玩意儿,这几年,忙着工作挣扎,忙着自娱自乐……忙到来不及难过,忙到忘记。我有时想当年明明是那么深爱的两个人阿,为什么到今连坐下来喝杯茶聊一聊的机会都没有了呢?我没有再和谁打听过你,我在的城市有时也出现白金地产投资的楼盘,我看了一眼就走过。我听说你结婚了,后来又听说你离婚了,也有人说你压根就没有结婚。但我知道你不会等我,你说过的,我也不会像少时那样把自己看得那么高,人越活下去越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没什么了不起。
今年我已二十九岁,一不小心变成了传说中的大龄剩女。周围不少朋友都当了妈,在聚会的时候边喂孩子边对我说你得赶紧找一个。时间这可怕的东西就是不管以前再痛的伤也都会好,留下再丑陋的疤也没事,只要能走就得继续前行。说实话,我在最近些年和不同的人交往过,但都太快,吃了几顿饭看了几场电影就要直奔主题,不大适合我这种古董。我说没有感觉,林岚说感觉是要培养的,得先彼此适应。于是也不乏有几个可以培养的对象,但我总是在最后的培养阶段想起你想起秦微笑,于是自动熄火。其中也有一个真的各方面都不错的绅士,可和他在一起时,有两个连续的礼拜日我都梦到了你,弄得我礼拜一上班都有点精神恍惚,想问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却发现再也联系不到你。此后,不无愧疚的和绅士道歉分手,对方说没什么就退了,本都做好了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如此平静。想来也是,这年纪还单身的谁不是有些故事的,都市人合就来不合就散,别耽误他找下一个。不过,想想能这样温和的分开也真是可怕,就像从来都没在一起过。再想起我每每和你分开的光景,想问那样疯狂的事竟是自己做出来的?如今我也有很多事不会再做,不会因为一个人喜欢瘦而减肥,不会因为一个人喜欢足球撑着眼皮大半夜看自己不懂的比赛。因为当时年轻,所以做得虔诚。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找你,只是人越老越懒,懒得换工作,懒得后悔,懒得鼓起勇气。我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今年年冬,我终于回来。飞机落地的那一天是大年夜,南京已下了一天一夜的雪。
我和你再见的那一日真有点戏剧,此后想来我两哪一次重逢不是惊吓?
雪后的第二日,旧同事约我在瞻园小有名气的茶社聚聚。
摄像师小何现在办起了杂志,相机已多年不碰,和过去那小女朋友结婚又离婚,过两天又要结婚了,他泯了口铁观音说:“其实,我觉得吧,这么多年,我最爱的还是我过去的那老婆!”
张姐正给老公发短信嘱咐去幼儿园接儿子,翻了个白眼:“真好笑,那你还接个屁的婚!”
小美从老公帮她从香港带回来的大红dior lady包里掏出一支lane的口红:“对,说不定新娘这时候也在对她朋友说:我这么多年最爱的还是前男友!”
被称为“这么多年还是没变”的我,拨了拨手里的安吉白茶笑道:“既然这样为什么结婚,都为什么要结婚?”
小何伸了伸懒腰:“总得找个人过呗,年纪不小了,对方也还不错,算是个温柔贤惠能持家的,找谁不都是要过的!”
这句话这些年倒有人和我说过不少遍,我问他:“不爱也能结婚?”
小美抢过来说:“不喜欢是坚决不能结婚的! 你看看,就像我现在这样,当时觉得自己真是聪明,赶紧抓住个有钱的条件好的嫁了,嫁的时候那个风光,就觉得自己嫁得一定是最好的! 后来呢,有了钱就想爱情,晚上的时候会想这个睡在我身边打鼾的男人这的是自己喜欢的吗?然后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就对他发脾气,他做什么都不满意! 现在想想,真不如像我同学那样,就是相爱的,一起还按揭都没事阿!祝福,你可千万别学我,后悔都来不及!”
小美的话让我想起林岚,家族年夜饭的时候见到了已为人妇的林岚,饭后在阳台上,我问她现在好不好,她说:“挺好,至少我老公对我挺好的,他说一看到我知道我是他找的人,每一天看到我都很开心!” 我问她:“那你呢?” 她说:“还行吧,你知道,论喜欢我是再也不可能那么喜欢一个人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傅景初不出现,我现在应该和林岚一样嫁给了可能已变成现在我先生的秦微笑。烟火升上去的时候,林岚打断了我无边无际的乱想:“祝福,你是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对你好而爱上他的,那是怜悯,是内疚,不是爱! 你还不明白吗? ”她面对着我说:“当年我走,是因为我以为还完了秦微笑之后,你会和傅景初在一起!” “嘣”的一声烟火打得我头一片嗡咙。
茶社门廊上的风铃“叮呤”一声响,我将将回了神,这家茶社的生意可真好,人进人出,内部设计的也好,每个雅座都很高,把每群客人隔在独立的空间里完全看不到,走廊上的灯也是昏昏暗暗。
小何还在和小美争辩:“叫你供房,叫你不买名牌你能受的了。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小美气得喊:“管你什么事……”
我透过袅袅的茶雾看到服务生领了两个男人走到走角落的雅座,我只看到背影,那两个人的个子都很高,其中一个穿黑色立领呢大衣,米色休闲裤,精神短发,我只匆匆一瞥心就像被勾住了一下不得动弹,我听得那人对服务生说:“谢谢。” 声音落下,像佛的拇指弹食指在我心脏壁狠狠一弹。
从那一刻起,我就不记得我喝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瞻园茶社里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声音,茶烧开的声音,杯盘的声音,说话的声音,高的低的,粗的细的,南方调,北方腔……我托着茶杯竖着耳朵仔细听,却抓不住,只能抓到声音的轮廓,心脏却一股股的跳,这么多年仿佛又回到了教室,明明自己考得很好,听着老师报卷子却报不到的跳! 考到多少分,升了多少职,加了多少钱,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开始急躁,从包了掏出手机,说了声:“不好意思,出去接个电话。” 就往外冲,站在洗手间里看自己,索性今天状态不差,没有范懒化了点妆。走回去的时候挺直腰板踩着高跟像个昂首起步的公鸡,却忘了人家坐的是角落,路不同,总不能冲到他面前去。
懊恼! 中途上了三次厕所,打了四次电话,小何说了:“祝姐,你难得和老朋友见面,太不给面子了!”
小美说:“谁那么重要,男朋友吧?”
张姐都笑我,我赶紧摆手,快三十的女人不得不咬着牙说:“喝茶喝太多,消化太好!”
一抬眼又看到角落里的那一座伸手准备买单,我又夺了手机跳起来:“保证最后一次!”
站在门外的电梯口拿着手机踱步,想着如果真是你! 如果真是你!哪怕是见你一眼,和你说一句:“啊,真巧!” 我都一定会流下泪来。
等啊等,十多分钟却还是我一人,没有人上没有人下,捧着手机假装着打电话的我像个十足的傻子。
冲回去,问服务生:“刚才的客人呢?”服务生看我的眼神像看疯子,愣了愣说:“早走了。”我咬牙:“哪里走的?”他缩了缩指了指旁边──几节楼梯。
回到座位,自己都觉得好笑,有点神经不正常了,关了手机,继续谈笑,人生哪有那么碰巧的事情!
张姐悄悄的问我:“祝福,你是不是忘不掉那个搞房地产的?”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她笑得一副老姜样:“当时什么事情能瞒住我! 不过可惜阿,那么相爱的两个……”
我截住她的话:“都过去的事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可能,可能遇不上,可能遇上了他婚了,可能他已不记得我……这么多的可能汇成一种可能就是不可能,既然不可能,过去的就只有让它走。
我回来没过多久大家就闹着要散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真是扫了人的兴,赶紧抢着请客,冲去柜台买单,服务生到底是专业,完全当作不认识我,笑眯眯的说:“小姐,要不要办张会员卡,我们和陶然雨亭,香榭丽舍………都是联网的。” 我想办就办吧,转身送给小何就是,服务生举着硬面厚文件夹递给我:“小姐,请核对一下,在这签下名!”
我拿过笔,漫不经心的划下,却瞥到上一个申请人的签名,凌厉的隶书,“ 初”字最后一撇要把纸的划开,这样的字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反而在高中时照着签名一遍一遍临摹过。跌跌撞撞的推门往外冲。
江南的雪温柔的积不起来,第一天下,第二天就化,地上的水夹着旧雪,走一步水就漫到小羊皮靴的靴面,我不在乎,步步向前冲,却又不知能找到哪去,每走一步地上都像踩在沼泽里,绵绵的踩下去陷进去,虚虚惶惶……
景初,那时候我想,人到底最难的就是背叛自己的心,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那么付出的情,怎么能说忘就忘记了呢?
景初,那时候我想,余生那么短,相爱那么难。如果再遇见你,如果你还在那,那么,就好好的,一起走下去吧!
二十九岁还没嫁出去的我,在江南融化大半的雪地里奔跑,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你!
晚安,老三。
from 只对你说晚安的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