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清醒过来时,人在玉溪园中。
不仅她在,陆小凤也在。
就连昏迷不醒的欧阳情都被带来了玉溪园,安置在西苑厢房。
守在身边的是贴身服侍的兰衣,见她睁眼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站起身问:“姑娘醒了?”
见她眼神清明,显然已恢复神智,忙又关切地问,“西门庄主说姑娘内腑受了重创,如今感觉如何?”
王语嫣运气自我感觉一番,虽依旧心口闷堵,经脉有些淤塞,好歹已不那么疼痛,淡淡回了一句:“无碍。”便要撑直身体坐起。
兰衣忙去搀扶,一面柔声细语道:“姑娘还是小心些,莫要逞强。莲衣按照西门庄主开的方子熬了药,正在灶上温着呢,奴婢这就让人端来,好歹先喝了药再谈他事。”又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王语嫣并未拒绝其好意,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比起平日的清冷脱俗无疑多了几分人气,愈发可人怜爱。
看着兰衣走出房门与莲衣吩咐两句,又转回来伺候,她微微颦眉,苍白的唇微启,淡淡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兰衣倒了杯白水,服侍她喝下,一面低声回答道:“已是巳正了。姑娘昏迷了一整夜,迟迟不醒,实在叫人忧心。”
王语嫣略一思忖,问:“紫禁之巅的决战,便是今夜?”
兰衣愣了一下,随即颔首肯定:“不错。姑娘可是想去见识一番?”
王语嫣眼神恍惚了一下,幽幽地道:“白云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之主西门吹雪……两位绝世剑客的决斗,江湖中人谁不期待呢?”
却并没有否认自己的期待之心,毕竟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斗,她是心中有数的。
兰衣闻言却是有些担忧:“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尚且无法痊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呢!”
“无妨,西门庄主不是看过了么。”王语嫣面色未变,淡淡地说,“他可有言明伤势痊愈之前不得走动?”
“这倒不曾。”兰衣摇头,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据闻能够出入紫禁城的六条缎带都在陆小凤手中,以陆小凤交友遍天下的本事,如今这一趟出门,只怕那六条缎带早就清空了。”
王语嫣微愣,陆小凤确实说过此事,不过……
她并不认为要进入皇宫仅仅靠六条缎带就能成事,毕竟叶孤城所图甚大,这莫名其妙的六条缎带,说不得就是其中一个环节。
――只听过出入皇宫需要令牌、圣旨谕令之类的,还没听过用缎带来作为通关证明的。
无论缎带的材质多么稀有多么华美,都是能够仿制的,令牌、圣旨谕令却不一样。
更何况,这京城熙熙攘攘无数江湖人士蜂拥而来,就算考虑到江湖人的武力问题,怕对皇帝的安全造成威胁,却也不应该只有六条缎带。
那么这六条缎带的归属问题,很可能会引起纷争。
纷争四起,就可能会有人浑水摸鱼。
一旦浑水摸鱼成功,那么……
王语嫣神思飞转,沉默了片刻,冷不防问道:“兰衣,是玉公子吩咐你来劝我的?”毕竟算起来,玉天宝才是兰衣的主子。
兰衣面上惊色乍现,随即站开两步,跪地请罪,低眉顺眼地道:“姑娘恕罪!不是少爷的吩咐,是奴婢自作主张了。只是……少爷说此番紫禁城内恐生变故,姑娘身受重伤,何必要搀和进去呢……”
“紫禁城将生变故?”王语嫣微惊,此事她早有预料,只是这位玉天宝玉公子竟能提前得知,这可不是仅仅家财万贯就能达到的地步。
“不错。”兰衣微微抬眸,见她虽有惊色却并无异样,忙又恭敬垂头提议道,“姑娘如今有伤在身,不若就在园内静候佳音。”
王语嫣略一沉吟,倒没有坚持,只问:“西门庄主可在园内?”
兰衣镇定地回答:“决斗在即,西门庄主需养精蓄锐,已自行离去。”
王语嫣正欲再问,却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散开,果见莲衣奉药而来,便也咽下未竟之语,在兰衣的服侍下喝了药,又用清茶漱口。
莲衣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端着空碗退出。
苑内伺候的萱衣姗姗而来,欠身一礼,呈禀道:“王姑娘,少爷同九公子前来探望。”
王语嫣顿了顿,吩咐道:“请去正房说话。”到底男女有别,自己衣衫不整,又如何能见客?
将沾了血的衣裳全部换下,着一袭银白暗纹、精致素雅的白衣,王语嫣坐到梳妆台前,净面、漱口、净手,又把凌乱的长发稍作打理,重新绾了一个发髻,束上编织精美、暗藏金丝的月白色发带……
妆点完毕,王语嫣瞥了一眼,铜镜中的人虽依旧脸色苍白,却显得精神了几分,看不出重伤在身的样子,这才作罢。
正厅。
玉天宝与宫九同坐一方,萱衣奉上了茶水,倩香、倩云侍奉一旁。
玉天宝一身宝蓝窄袖长衫,袖口处镶着繁复金边,月白色云纹腰带下悬着流云百福,嵌玉金冠束发,好一个潇洒倜傥,玩世不恭的风流公子!
宫九则是一身暗纹锦绣的白衣,紫金冠束发,五官如刀刻斧凿般深邃,眼神锐利却内敛,似一个手掌重权、不可一世的贵公子。
王语嫣从折屏后绕出时,正闻见玉天宝与宫九谈论独霸西域的西方魔教之事。
“玉兄可听过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之事?”宫九面色冷傲,眼神锐利,不紧不慢地问。
玉天宝微愣,眼神闪了闪,惊讶地确认道:“阿九是说,那位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魔教教主玉罗刹?”
“不错。”宫九微微颔首,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据闻玉罗刹创立西方魔教之时,曾立下一条教规:其百年之后,罗刹牌传与谁,谁便是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当受千刀万剐、毒蚁分尸之刑,死后也必将永下地狱、万劫不复!”
玉天宝闻言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如常,道:“我也曾听闻此事,不过俱是江湖传言,真假难辨。阿九今日怎会提起这个?”
“玉罗刹三日前暴毙,消息传遍中原,西方魔教中诸位护法长老与执事弟子已传话出去,谁若能在指定日期内持罗刹牌赶到昆仑山的大光明境,便能成为继任教主。”宫九意味深长地说。
见玉天宝面不改色,他唇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不疾不徐地道,“据闻在玉罗刹暴毙之日,玉罗刹之子玉天宝,携罗刹牌入关,来到了中原。”
“如此说来,玉罗刹并不曾亲言传位于其子玉天宝?”王语嫣状似无意地加入话题,语气似好奇更似笃定。
宫九诧然回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意有所指地道:“即便玉罗刹亲言传位于玉天宝,以玉天宝那样纨绔子弟的德行,是否能保住这教主之位还另说呢。”
王语嫣闻言微微颦眉,瞥了一眼面色未变、眼神微闪的玉天宝一眼,不再接话。
宫九也不在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玉天宝,道:“说来之前也不曾注意,这玉罗刹之子,竟与玉兄名字一样呢!若是那玉天宝有个差池,说不得玉兄也可去分一杯羹……”
玉天宝悠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阿九这话可说不得,西方魔教这等雄踞关外的庞然大物,弟子教众遍布天下,着实不可小觑。似吾等这般凡夫俗子,却是无此野心,亦无此气魄。”
宫九闻言唇角微勾,却没有追根究底,只是将视线转向王语嫣,问:“王姑娘伤势如何?”
王语嫣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感觉到闷堵的郁气,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回答:“无甚大碍,劳九公子挂心了。”
不知为何,王语嫣对于这位九公子直觉上并无好感,始终隐藏着戒备之心,似乎此人危险性远胜于玉天宝。
而她本身并非喜欢掩饰情绪之人,因此明面上对他也是不冷不淡的,不远不近地维持在一个度上。
至于此玉天宝是否彼玉天宝,她并不十分关注,毕竟目前来说,玉天宝对她并无恶意。
“西门吹雪医术颇精,想必经他之手,王姑娘定能恢复如初。”玉天宝关切地看着她,一面慢条斯理地说。
王语嫣扬唇微笑,道:“有劳玉公子挂心,语嫣伤势并无大碍,想必赶上今夜紫禁之巅的决战不是问题。”
玉天宝微愣,随即也笑了起来,道:“紫禁之巅的决战,可出入皇宫的六条缎带都在陆小凤手中,王姑娘莫非已经拿到其中之一了?”
王语嫣微微抬眸,盈盈水眸顾盼生辉,让人不自觉忽视了那苍白如纸的面色,注意力全都停在了那双顾盼之间风华绝代的美眸上。
长长的睫毛微颤,光华流转的水眸透着让人难以琢磨的情绪,她放下了捂着心口的手,神色郑重看着二人,曼声细语道:“语嫣虽不曾拿到缎带,但是……想必玉公子与九公子自有法子进入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