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苏州,安家老宅。
初秋的天气,微凉,没有夏日那么燥热,宜嫁娶,利出行。
张灯结彩,红绸高挂,无不彰显出此处浓浓的喜气,这情景看起来就是……有人要结婚了。
准确地说,是明日有人结婚。
因为此事,安泉近日甚忙,处理了馆内事务,又将明日的婚礼中的重要事项过目一遍吩咐下去,等回到泠泉居的时候,已近半夜。
老宅东院落有一处独门小院,内里有间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名曰“泠泉居”,为现任馆主居所。
月色迷蒙,她却浑然不觉夜深。搁下烟杆,揉了揉酸疼的脖颈,还未开灯,她就发现室内多了一人。
那人背对着她,细碎的短发,颇为俊秀的背影,就那样坐在临窗的座榻上,任凉风吹拂,也不在意她在身后。
定睛半晌,借着迷蒙的月光,她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婚礼的请帖,她的确是给位处日本的众人送去了,也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会来。可婚礼观礼这种噪杂吵闹的场所,她一直以为像他那么任性的人是不会来忍受的……所以,她自然认为他……不会来。
但,现在这境况,当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能够在馆生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之下潜进来,看来九州会馆的安保措施做得还不够好。”见他不理他,她也不恼,只是回过身去开灯,然后继续碎碎念,“不过说来好笑,扇珏说他明日才会把你们带来,没想到你今晚就到了。”
他还是不回话,只是起身,转回头来看着她。
大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撇开眼:“既然来了,我让湖姨给你安排客房休息吧。如若因为等我而让你不耐烦了,那也忍着,近日确实有些忙得离谱。”
他迈开步子,大步流星,没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小退了半步,大泉惊觉得这样有点窝囊,遂马上又大步跨前:“怎么,想打架?”
虚张声势这种事,很多人都做烂了,特别是在云雀子面前经常这样的大泉。
但是,应对这样的大泉,不是每个人都像云雀子那样冲。
至少现在这个大步流星冲过来的男人,马上就被吓退一步。
大泉疑惑地皱眉,然后拿起桌上的烟杆,气势凌厉地横扫过去。
在看到面前的男人狼狈地又退了一步,她咬牙出声,习惯性应对云雀的日语终于换成了沉声的中文:“你是谁?”
好吧,其实,整个事件很狗血。从那个男人伪装成功到被识破总计不超过五分钟,而这五分钟里,被送来侍寝的美男除了那句“你是谁”,其他的话一概没听懂。
馆主发话,小的哪敢不从。
被撂倒在地狠揍一顿的美男只能吐露实情。
末了,安泉直指他的脸:“谁准你长成这个样子的?!去给我毁容!立刻马上!”
那人很无辜地开口:“这张脸,本来就是整的……我已经毁容了……”
“谁让你整的?!”
“……是、是……扬州堂主……”
大泉咬牙切齿,额上蹦出n多井字:“扬州堂主么……很好――任五湖,你给我滚出来!”
能自由出入泠泉居的,除了大泉,也就只有扬州堂主。
扬州堂口辖区范围不大,除却辖区平日琐事,也一并管理着安家人日常生活起居、成人礼、婚礼、子嗣继承及教育等等一系列大小事。
任五湖,请别误会这个如此男儿气概的名字的主人会是个彪形大汉。
自九州会馆诞生以来,每一任的扬州堂主都是女性,从无例外。
而扬州堂主任五湖,实乃娇滴滴、美艳艳、风情万种,年纪和安生差不多大的怪阿姨一枚。
此时,怪阿姨从旁跳出来,应声:“馆主安好,五湖来给您请早了。”笑眯眯地,她丝毫不为安泉的脸色所吓~~~毕竟夜半凌晨,算得上是早上了~~~
安泉脸色铁青,指着瘫在地上的男人:“你又做这种事,我早说了,我不需要!”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呢,馆主~”怪阿姨兰花指一扬,点唇微笑,“本想馆主劳累,特别让他来给馆主‘松松筋骨’的~~”
她那句“松松筋骨”说得甚为暧昧,让大泉的脸色一阵青白交错,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继承人,你……你不必这么紧逼。”
任五湖媚眼微瞠:“你还有脸说,都说你一言九鼎……可这话你年初就说了,大半年下来,连个影儿都没有~~~”
“……”大泉无法反驳。
“大泉,并非我逼你。”风姿绝艳的怪阿姨摸摸大泉的脑袋,“女人的青春浪费不得,都已经十年了,你还磨磨蹭蹭,让人看着就心烦。”指尖复又挑勾起大泉精致的下巴,“你这张脸生的不错,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本以为你是四个中,啊不,现在应该是五个了……本以为你是阿生五个女儿中最容易勾搭到男――嗯咳――最容易出嫁的,结果却只剩你一个……让我这个阅人无数的妖精情何以堪……”
“湖姨……那个……”大泉汗颜地看着她垂泪,“那个……我……”
“狡辩不得,雄辩也休想。”横过来一眼,怪阿姨拖起地上的男人,往门口走去,“以年末为限,如果你再不给我正儿八经勾搭上一个能给你继承人的男人,别怪我到时候……呵,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的~~”
大泉呆在室内,额上一片冷汗。
这次,任五湖整出来的人成功骗过她,那么下次……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怪阿姨还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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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为继承人问题苦恼的大泉,第二天接待从日本来的众人的时候很是没精神,而在发现人群中果然没有云雀的身影的时候,她更郁卒了。
甚是无精打采,她找到扇珏,想开口问,但……又有些气闷地不想自找无趣。
倒是扇珏看了出来,自觉安慰她:“大小姐别恼,就算他不搭我的【鲲鹏】,也不代表他不会来呀~~”
捂脸,大泉无语……扇珏这话,算哪门子安慰呀……
接待完阿纲一行人,她将他们交托到任五湖手上,自己则走向新房,去看今日的新嫁娘。
虽说名义上是安家的养女,但安纾语在馆内的地位并不低。
自从重建藏书塔,她将所有资料分门别类重新卷写并补充完整,替那些因缺失资料而无法询经据点的堂口顺利解了燃眉之急,而之后引发的一连串事件,无不体现出纾语这个活动图书馆的绝妙功用,因此,她的身份地位迅速被馆内众人承认并稳固。
这次,纾语的婚事,是馆内仅次于大泉成人礼之后的庆典,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筹办,今日终于要礼成,大泉猜测,纾语恐怕会相当紧张。
果不其然。
平日过目不忘的纾语,今天竟然反常地把屋子翻得一团乱,一会儿这个不见了,一会儿那个不见了……让大泉忍不住喷笑出声。
“纾语堂姐,你该坐下来,让她们……”她指着列在门口一字排开相当精干的专业人士,“让她们来帮你做。”
“可是一坐下来,我就会紧张到抽搐……”捉住大泉的袖子,她的表情很是惊慌,“万一我抽搐到口吐白沫那不就糟了……我还是找些事情来做比较保险……啊,对了,我该给你封个红包的,咦――红包,红包我放到哪里去了……”
看到复又和大包小包开战的纾语,大泉笑得有些内伤。转头,示意专业人士开始搜罗整理,她拽着纾语到内室……谈心。
好半晌,大泉终于让紧张的纾语安静下来。
“堂姐,现在感觉好些了么?”提壶,倾茶,大泉将一杯碧螺春推到纾语面前,“还是,有些事你憋在心里不好受,想说给我听?”
两只纤细的手在膝盖上打成一个结,纾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是有些事……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唉……”
大泉淡笑,饮着茶,等她开口。
“其实,我一直着恼的是……这个婚礼到底应不应该办。”捧脸,纾语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对琥珀,我不要脸惯了,这次要他以身相许的话说出口,他没反驳我权当他默认了,可是……”嗓子有点干,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前段时间,开始筹备婚礼之后,他常在身边,看到他那么、那么诱人的样子,而且我也不要脸惯了,于是就……呃……我就……”
看她那么扭扭捏捏的样子,大泉替她接口:“你就扑倒他了?”
“嘭――”新鲜的人形大苹果出炉,纾语急忙开口:“扑、扑、扑是扑了……可是、可是……可是……”
红晕渐渐淡去,她可是了好半天,手指又打成一个结:“可是,琥珀他……他把我推开了。”
大泉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照理说,琥珀当是喜欢纾语的,那么明显的表现,连她这个恋爱白痴都看得出来,她当真不懂为何琥珀要推开纾语?
“我料到你也猜不出原因。”纾语看到她大受打击的样子反而笑了,“因为猜不到原因,我想了很多。胡思乱想到现在,我才忽然想到,或许,琥珀……还是喜欢大泉你的,所以他才会推开我。而他坚持要和我礼成的原因,大概是那无以为报的两次救命之恩……”
“胡说。”一巴掌拍到纾语的后脑,大泉神色凛然,“别胡乱揣测,把我也搭进去。”
纾语捂着脑袋,两眼泪汪汪:“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可行性……”
斜里飘出来一个声音,柔媚且带着笑:“我倒是想得到别的可能性呢~~~侄小姐、馆主,日安,我只是过来看看新娘子准备得如何了,不过看来……有待解决的问题,真不少呢。”
纾语完全没注意到五湖有些恼的神色,只是扑过去,拽住她的衣袖:“湖姨,别的可能性是什么?”
任五湖挑起一边的嘴角,扯出一个妖娆又恶劣的微笑,说话也大有铁口直断的气势:“别的可能性,要我说啊――他当是寡人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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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流水宴席,大摆三天,吃吃喝喝,也差不多半夜了。
她这个馆主坐在高堂的位子上,笑得脸都有些麻木。
回了房,相对起前院的喜庆,她自个儿的房间甚是冷清。
目光扫过屋子的边边角角,里里外外,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突然觉得……有些孤单呢。
任五湖怪阿姨那套寡人有疾的理论,成功地吓住了大泉和纾语。
纾语才不管到底有没有疾,立刻马上收拾整理好,准备出嫁;转头,大泉看到五湖脸上得意的笑,心下了然――激将法,总是屡试不爽。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联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纾语和琥珀之间,扑倒与被推开的关系。
她和云雀之间,既不扑倒也不推开,就这样你杵着我站着的情形。
大泉疑惑,难道……云雀子也是寡人有疾?
“啊~被无视了~”二楼的栏杆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菠萝头,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欠扁,“小蘑菇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就算已经习惯他那变态的称呼,可大泉还是情不自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有些意外地挑眉,她起身走到栏杆边:“我以为你在意大利勾搭男人。”
“呵……小蘑菇真爱开玩笑~”六道骸努力拨拉掉额上的黑线,目光微转,跳到她的左耳上,“我找回来的铃铛,你戴起来了。”
抬手摸上左耳,大泉点头:“戴起来总比不戴要省去许多麻烦。不过,你此次来,是又找到什么苏玛丽的消息了?”
一提到苏玛丽,六道骸的目光就变得很温柔。
左手碰触自己的眼角,右手轻碰大泉左耳的铃铛,他微笑的弧度也很温柔:“她说过……让我用这只眼睛,好好看着你。我是来例行公事的。”
“……那看完了,就滚回自己地方去。”他的气场,让大泉有些发毛。
寒毛倒竖,大泉不由得腹诽:六道骸……还是变态一点的比较正常。
“呵……你和苏玛丽,真不像。”耳饰在他的指尖发出清澈的铃音,六道骸微微眯眼,继续笑道,“你和她,浑身上下没一点相似,只除了……你这双眼睛。”
大泉有些不耐烦的抬手,要拨去他伸过来的手掌,却没料到被他一把握住。
还没回神,人就被拉到他的近前,他的呼吸拂在脸上,温热的……让她的毛都忍不住炸了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连眼睛里我的倒影,也相似得很。”后脑被他的手掌掌握,抬头就看到六道骸近在咫尺的脸,大泉彻底炸毛了。
“喂,你太近了,菠萝脑袋!”拳头紧握,大泉眉头倒竖,蛮力也快爆发。
六道骸不以为意,低低笑出声,然后低头更靠近,更靠近……近得几乎要亲到她的眼角。
不审时度势的后果就是――安家老宅,夜半发出一声巨响。
馆主居所的泠泉居上,摔下一个名为六道骸的东西,把庭院的假山撞得一塌糊涂。
其实,大泉不该那么暴躁的。
好歹六道骸也是个美人,且是大泉执念多年的“首败”的对象,和她【妈】的羁绊这么深,又追逐了她【妈】这么多年,也跟她【妈】求过婚,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墨墨提示:请自动将【妈】字消音――)
从假山碎石里起身,看着她恶狠狠把二楼栏台的门狠狠摔上,六道骸恶劣地笑了:“小蘑菇,我本想说有小玉的消息,现在看来,我还是回意大利教导弟子比较好。”
二楼的门立刻大开,大泉一跃而下,一烟杆劈下来:“死菠萝,现在、立刻、马上把消息给我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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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过午,她离开人群,找了个地方独处。
昨夜,六道骸接下了她的攻击,笑眯眯地给了她一句:“你还记得十年火箭筒么?”
想要对小玉说的话,想要做的事情,她心下了然。
闭上眼睛,她默数。
再睁开眼睛,烟雾蒸腾,就看到了……十年前,那令人怀念的面孔。
小婴孩的身形,棉花糖般甜美的面容,她笑起来眼儿弯弯像月牙。
那是小玉。
小玉。小玉。小玉。
那是好多年不见的小玉。
“对不起,小玉……”哽在喉咙的话,终于说出口,她几乎是冲过去抱起她,拥在怀里,也不管她僵硬的表情,“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想让她伤心,不想让她尝到背叛的滋味,不想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可是,她还是忘了她。
很多时候,太多的思绪和话语堵在喉咙口,她所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
对不起,小玉。
再回过神,已经不是并盛中学的天台了。
任五湖站在她身边,一身喜气的红色旗袍,微笑不语。
“湖姨,你怎么在这里?是前厅怎么了?”揉揉额角,她微笑,“还是,10年前的我让你懊恼了?”
怪阿姨摇摇头,微弯的唇角很是惬意:“很多事情,放任自流,时间自然会让伤口愈合。”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今日的湖姨好奇怪……”因她的笑靥,大泉也跟着笑开了,“总觉得,很怀念……”
“大泉,伤口愈合,留下的伤痕也会慢慢变浅变淡,有些时候,留下的粉色痕迹还挺美的。”摸摸大泉的脑袋,怪阿姨转身走了,任发丝渐长,红袍染上墨色,“所以……大泉,我不怨你了。”
“小、小玉?!”拔腿大步奔上前,可望……却不可及。
那么近的距离,仿若触手可及,但她却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你不怨我,可是……为什么还要走?”
眼眶湿润,她追着追着,也不看路。
迎面撞倒一人,定睛一看,是山本武。
“你还好吧?”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山本扶起她,“难得见到安你这样呢~~”
大泉不理会,只是恼怒地用手背擦去泪水。
“对了,你看到小酉了么?”看到她恢复镇定,山本微笑发问。
“小酉?”大泉努力想了想,才想起来,小酉是那个跟着众人一块来的,和山本作伴的女人,“没有看到。”
“哎呀,忘了和安你说了。”山本伸出左手,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我结婚了,小酉是我的妻子。”
瞬间,大泉怒火丈起,恶狠狠地瞪着山本。
她很火大这个男人竟然琵琶别抱!
看着山本甚是无辜的摸样,她恨得牙痒痒。
但目光一转,她却被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夺去呼吸。
那是一枚玉戒,质地上乘,雕琢精细。这是这世上,她最熟悉的玉石……毕竟,它是她从小看到大,绝对不会认错的……属于小玉的玉饰。
大泉忽然了然,小玉不怨她却也不会回来的原因。
很多时候,做了选择,往往没有退路。
小玉也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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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蔫了的大泉,千杯不醉,横扫沙场,让酒席上的众人“死伤”惨重。
席间,她的目光不自觉就会追随着山本少年身边的小酉。
然后,她痛饮并痛苦着。
夜半,被任五湖驾着扔进了泠泉居,大泉还是顶清醒的。
站得稳稳地,她打发走似乎在打“坏主意”的怪阿姨,灯也没开,就摸索着爬上二楼。
其实,借酒浇愁这种事,她实在是做不来。
因为,她酒喝得越多,反而越清醒。
打开栏台的门,她打算吹吹风,却没料到栏台上有人。
细碎的黑发遮过额角,上挑的眉眼,漂亮的脸蛋配上颀长的身型,整齐的一身黑色西装,这个人简直――帅到爆!
可惜,因为任五湖在楼下相当有问题的表情,大泉执着烟杆瞬间就朝他的面门击去。
金戈交鸣,一击不中,两击还不中,有些腿软,大泉狼狈跌跤……结果,被击杀的人竟然好心地折回来,护住了她。
他护住了她,让她稳稳妥妥窝在他怀里,搂着她的手臂有些紧,大泉抬头就看到他上挑的眉眼,染上了些薄怒:“你发什么疯?”
看到落在脚边的护手短拐,好半晌大泉才反应过来――他用浮萍拐,而且他说的是……非常标准的日文。
脑袋里自动将刚才的一切回放,统筹,判断――这个男人,是云雀恭弥本人,没错。
她一向是喝醉了比不喝时清醒,也一向是……喝醉了比不喝时坦白。
一旦确认是鸟人本人,她立刻伸手,紧紧缠上他的肩膀:“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沉默了会儿,抱起她,好半晌才回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身上,全是酒臭味。”
如果是平日的大泉,此时一定抡起烟杆抽过去了。
但此时不是平日。
低低笑了,大泉微微松开抱着他肩膀的手,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我好高兴见到你呢,恭弥。”
微微挑眉,薄唇弯了,云雀笑出声:“你真是喝醉了。”
“喝醉了才好,喝醉了,就可以坦白说了……”她摇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遂直视他,“恭弥,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把她抱到窗边的软榻上,他想走,却被她拖住衣角。
遂,坐在窗沿,他继续和醉鬼胡搅蛮缠:“说吧。”
大泉指着他的鼻子,很不满:“你看……两人独处的机会,你还想这样把我一个人这样扔在这里自己走了……不用五湖怪阿姨怀疑,我也怀疑了!”
“怀疑什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的目光从她身上飘啊飘,飘到好远的地方去。
“云雀恭弥,我怀疑你寡人有疾!”
··· ··· ··· ··· ???【这是请大家邪恶地脑补的分割线】???··· ··· ··· ···
大泉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还没睡醒,人昏昏沉沉的,伸手够着电话放在耳边,她开口:“喂……”
意外地,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电话那头,传来纾语的声音:“大泉,你怎么了?听声音很难过的样子,你生病了么?”
伸手抚额,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发烧,遂回了一句:“我没事,你如何?”
纾语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平日都起早的,难得见你这么迟还不起身……今天我要和琥珀去旅行,临行之前,我是想和你说些悄悄话的……”
忍不住勾唇笑了,大泉软声:“要说便说吧。”
似乎在电话那头扭捏了很久,纾语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传过来,跟蚊子哼差不多:“湖姨是个……大骗子……”沉默了良久,她的声音才从扭捏害羞里转正,“今天她还不准我和琥珀去扰你,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纾语并没有絮叨很久。
将电话搁下,她终于清醒了些。
虽然神思清明,但想起身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脑袋痛,身体也痛……她不禁疑惑,难道昨天她和谁打了一架?
“你醒了。”清冷的男嗓从门边传来,惹得她瞠大眼睛,惊疑不已。
细碎的黑发沾着水泽,白色的衬衫也是只系了两三个扣子,漂亮的脸蛋微微带笑,他迈开修长的双腿大步走来,看起来……看起来真是……相当妖孽!
于是,在妖孽如此横行的时候,大泉的脑袋成功当机。
她试图回想为什么这个妖孽会在此处,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好事――却很不成功。
【事实证明:小酌怡情,大醉伤身,顺便失忆……】
当那只妖孽坐到床边,要把她拖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很不明白地呆呆看着他,半晌才蹦出一句:“难道我们昨天……【哔――】了?”
云雀撇开眼,可他眼里的笑意和嘴角上挑的弧度都表示他现在心情极度愉悦:“你自己看,不是比较快?”
要她自己看?
他衣衫不整,自己浑身酸痛,嗯……【哔――】过的可能性很高。
可顺着他的指掌起身,睁大眼睛四下看了看,恩……衣服都在,连鞋也没有脱,就是凌乱了点……其他,一应俱全。
这情形,当真是跟酒后乱【哔――】的情形大相径庭。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有些可惜。
再抬眼看他,他那笑容,让她觉得很是欠扁。
欠扁之余,又觉得他妖孽地实在让人……垂涎三尺。
懊恼,捂脸,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哔――】虫上脑的中年怪蜀黍……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云雀心情大好。
挑开她遮脸的手,拨开她缠在颊上的发,他挨她近了些:“已经中午了,你还要在床上呆多久?”
老实说,大泉没太在意他在说什么。
云雀发上的水珠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冰凉凉,既暧昧又刺激。
望进他的眸子里,看得到自己的倒影,大泉的目光忍不住就溜到别的地方去了。
比如,他系得松散的衬衫领口。
比如,他笑得弯弯的清冷薄唇。
大泉好想狼嚎:啊――妖孽!这是只妖孽!
可是,她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
云雀的脸,又向她挨近了点。
狼性大发――嗯咳,应是情不自禁地,大泉伸手,抚上他微湿的发,指尖穿梭在他的发际……指下的触感意外地温暖湿润,她忍不住脸红。
脸儿红红,她的动作却不停。
可是,挺起了腰杆,再伸长脖子,她还是有点够不着云雀的嘴……忍不住有些挫败和失望的时候,云雀他……低下了头。
缠缠又绵绵,今昔是何夕?
大泉现在,大概是连北都找不着了……而“寡人有疾”那件事,呵……更是早就被她抛诸九霄云外。
云雀没有对大泉说明他晚来的原因。
那是因为,云雀财团专门订制的飞行器比预计完工时间晚了些。
也是因为,他要把财团的工作好好交接给下面的人,花了更多的时间。
这是他头一次来苏州,并且,他打算呆上很长一段的时间。
至于有多长?呵……无论怎样,都会比每次大泉去日本“垂幸”他的时间,要久得多。
他真是忍耐够了……每年只能见她一次的郁卒。
其实,感情这种事情,对于两个傲骄来说,就是迁就与被迁就的历程。
诚实面对自己的感受,然后放手去做,对于他们来说,当真是最好的结果~~
这不,这两个人现在,终于能把烟杆和拐子放下,好好去享受彼此片刻的温柔~~~
如此,甚好。
――――――――――于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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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
怎么可能那么快~~~~~墨墨的恶趣味还没放出呢~~~~~~】
――――――――――――――这是最后恶趣味的分割线―――――――――――――
泠泉居,四人餐桌。
安心很是惭愧地把脸埋到饭里,不太敢看餐桌上低气压制造中心的两人。
她今天过午才赶回来,急急忙忙就跑到泠泉居去向大泉请罪……没料到,竟然当场撞破人家好事……
一旁的斯库瓦罗看她那其锉无比的吃相,伸手提起她的领子:“垃圾,你嘴长在整张脸上了?”
斯库瓦罗的大嗓门,引来了大泉冷淡却锋利的视线,安心忍不住把头埋得更低:“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真的不存在……”
这边厢,斯库瓦罗看安小心十足不顺眼。
那边厢,大泉咬饭的力道十足不爽得很。
她不爽啥?
她不爽的是――安小心进来,他竟然就那么爽脆利落地把她给推开了!
请注意,不是她安大泉推开云雀子,而是云雀子推开她安大泉!
真是让她太太太太太怨念了!
这怨念真是让她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她放下碗,也不管努力消灭自己存在感的小心和毫不在乎别人的斯库瓦罗,只是瞪着云雀,非常认真地发问:“云雀恭弥,你真不想和我【哔――】?还是你真是寡人有疾?”
听到这话,安心差点跌到桌子底下去,而斯库瓦罗喷了满嘴的饭。
云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直视大泉,然后――起身,拖着她上二楼。
安心愣在当场,忽然发觉云雀往他们这个方向瞟了一眼。
安心立刻拖起吃相极其不雅的斯库瓦罗飞奔出门。
她安小心……还是很有眼色的!
跑了很远,安心才停下来。
然后,她忽然摸着下巴,笑了起来,且笑得颇为淫【河――蟹】荡。
斯库瓦罗皱眉:“你笑什么笑得那么恶心?”
小心很兴奋地握拳:“我在笑大姐和云雀啦~~”
斯库瓦罗挑起眉尾,非常之疑惑。
“在那种时候把提问的人拉走,他一定是要身体力行~~没错~~他一定是要证明给大姐看~~~”跺脚,小心转圈圈,“我现在好想回去呀呀呀呀~~~~”
“垃圾,回你的垃圾场!”斯库瓦罗看她一脸猥琐,很想抽她,“折回去,你是想被他们宰了?”
“可是,这是千年难得见一次的!难得大姐这么热情主动!难得云雀这么上道!”她鼓起脸颊,毫不知羞。
斯库瓦罗冷哼一声,长剑出手:“如果你真这么想被他们宰了,倒不如让我在这里先把你给剁成八块!”
安心撒腿就跑,很郁闷地泪奔:“你这只没情趣的臭鲨鱼!”
“不知羞耻的垃圾。”看着安心游刃有余的躲着他的剑锋,斯库瓦罗有些不爽地呛了一句。
【小雨】缠上剑锋,回身拉住他的剑,安心忽然神色认真地直视着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喂,斯库瓦罗!”
“干嘛?”
“斯库瓦罗,你想不想和我【哔――】?”
午后的热风吹过,半晌无语。
场面很冷清,但安心却发现,斯库瓦罗瞬间涨红的脸,好可爱~~~~~
―――――――――――――――全文完(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