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会有很多如果。
但事实却诉尽,没有如果。
她看着他,微笑着,不说话。
他蹙眉,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成分。
她的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她不懂他,他也一样……不懂她。
将手交叠在自己的手上,她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微微颤抖。
其实放下尊严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在意大利为了保全大局,她放下了一次,这一次因了私心,再放一次倒也轻车熟路。
她自嘲着,在同一个人面前放下自己的尊严,于公于私,她真是圆满了。
“如何?”想通了,她笑靥如花,却带了那么点凄凉的意味。
云雀的指掌,摩挲着茶碗,终于定了下来。
抬眸,他看着她,拧眉:“为什么?”
没料到他没直接拒绝反而发问,倒真的有点将她问倒了。
寻思着要不要再丢回脸,把心里那点怀春的念头倒出来,让他明明白白拒绝一回作罢算了,可她的嘴却实在受她的性子折腾:“不为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着恼……唉,头疼。
闻言,他倒也没怎么激烈回应。
目光瞥向别处,她叹了口气:“算了,不答应就算了,反正这耳饰我收回来,正好和找回来的那只凑做一对,刚好。”
“找回来?”眸光晦沉,他发问,“从哪里找回来的?”
察觉自己失言,她镇定蒙混:“以九州会馆的势力,想找个耳环很难么?我倒是不曾想到,我那日扔掉的还在你这里。”
“你的耳环,在六道骸那里。”忽略她话里的含糊,他直言。
“……那又如何?”其实她本想呛声“关你屁事”,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转弯了,但随后她忽然想到――既然他知道她的耳饰在六道骸那里,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在哪?”云雀的凤目闪过阴狠的光,显然一提到六道骸……他就无法保持冷静。
“……关你屁事。”这回是真的火气上来了,大泉眯起眼,把思春那点心思收起来,“如果没事,我回去了。”
起身,拉门,大步跨出去,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全没把他这个主人放进眼里。如云雀这般骄傲,哪里容得她这样,大步流星追过来,他扣住了她的肩。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套出六道骸的讯息是不可能的,”她挣了挣,抬手用力扳开他的指掌,“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去reborn那个魔王那里,兴许还能问出些门道。”
终于挣脱了,她继续往前走,但看到园子里路旁昏黄的石灯笼,却犯愁了……她会不会迷路到黎明?
“……喂。”他的声音远远的。
没料到他还跟在后面,她撇了撇嘴,有些挫败。明明她的本事不算弱,为什么碰上他,她总是这样……势弱?
“喂。”他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近了些。
不回身,她走进园子里,横竖他跟着,迷路了再说。
“安大泉。”他忽然这样出声,让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这好像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真稀奇……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被他以质问的语调叫出来,还真是煞风景……
回身,他离她不过两三步远,石灯笼昏黄的光,照的他的身影,有些飘忽。
她安慰自己千万不要生气:人都飘忽,他说出的话,她也全当它是梦话,也别跟梦话较真……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尽管在开口之前暗示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甫一出口,忍不住地,她又有些懊恼了……她果然不是个忍性坚强的人。
脸色虽不佳,但他倒没有发作,只是清清淡淡陈述:“其实,这次叫你来……还想让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既然他请她来,事未毕,她当然得听听看。
他这时反倒不言语了,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他的样子,倒像有几分为难。
不曾见过他这摸样,她难免觉得好笑:“不说就算了,你直接带我去见她。”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开口:“算了,你可以回去了。”
“也对……这种时候,寻常人恐怕都睡了。”淡淡撇开头,她不理他兀自走了。
但走了没几步,他却跟上来:“我带你出去。”
一路无言。
她心中火气去了大半,只因他一句话。
他终究还是记得她头次来不认得路,这也算是他担心她了……
到了门口,大门一开,他立在门边。
“你可以回去了。”她没有看他,踱步而出。
放低姿态不是她的嗜好,骄傲如她,总归还是不允许自己再留恋的。
没有回头,她不知道他是否看着她离开。
他的目光一向清冷,投射在常人身上没什么温度。除非他杀气起了,那眼光可真是让人……起疙瘩。
“安大泉。”他又一次出声唤她的名。
真奇特,这日,已经是第二次了。
回身,她有些想笑,却只扯出一个难看的表情:“怎么,又改主意让我去见你的那个什么人了?”
“不是。”答得快,后继却无力。
他抿着唇,又不出声。
等得不耐烦,她转身挥挥烟杆,权当作别。
他的嗓音却凉凉从她身后飘过来:“……好。”
好什么好?
她刚刚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应得如此矛盾。
心下一哂,她不由得笑出声来:“哪个好?”
他盯着她,漂亮的眼睛隐在门的阴影里,让她看不清:“我欠你的人情。”
闻言,她先是呆了一呆。
然后估摸着,这情境不是他发烧了就是她幻听。
“你这样的家伙,约起会来会要人命的。”她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胡话也当真,我真真是困糊涂了。”
他没答话,也没挽留。
她转身就走,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烫的。
还好是深夜,路灯的光芒……也不那么亮堂。
回想云雀的反常,难道是……那只云雀也学会怜悯了?可怜她这个思春不得的笨蛋么?
她不由得失笑。
怜悯什么的,她不需要。
她原先想的不过是……在离开之前,试试普通女孩子的春天如何如何……却没想到,真正开口之后,她竟然失落得只剩下怅然……与其怜悯她,倒不如断得干脆点,省得她对他念念不忘……那可是会愁死人的。
她复又摸了摸脸颊,这次是湿的。
不由得叹气,她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也学不来琥珀那般的云淡风轻……
一路上她很苦恼。
之后就被身后不远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点也不遮蔽的激烈的杀气互相碰撞的动静,如若不是深夜,一定会引来大批人围观的。
平日,除非利益使然,她对身外之事从来都懒得去围观。
但今日却不同。
因为那斗气传来的方向,是云雀的家。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是谁说过这句的来着?
呃……好像是琥珀。
琥珀还说过什么来着?
哦,琥珀说过――“大泉你啊,极是护短。”
在这当口,她还能分神想这些,她真是没救了。
云雀关她毛事?云雀……又怎么算得上她的短处?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腿,它们硬是撒丫子狂奔,不走正门翻墙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铛之势奔到了战事中心――
这场景和架势,真让她惊了。
看到将那迷宫一般的院子毁了的人,大泉开口:“小玉,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缠斗过的两个人,一个是姿容仍然优雅的成年版小玉。
另一个人,她……似乎不识得。
石灯笼被毁了,只有凉薄的月光洒下,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只是,大泉看到她的时候,浑身蹿起一阵轻颤,让她……恍惚而茫然。
那个人,一身洁白的西装,和身着黑旗袍的小玉对立着,姿态懒散随意……却让大泉感觉到很熟悉很亲近……
风扫过狼籍一片的院子,带起一阵腥气。
那人洁白的西装上,蒙上了污色。
是血。
“苏……玛丽。”似是梦呓,大泉呆呆看着她。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人缓缓勾起一个艳丽的笑来:“哟~~~我亲爱的大泉,好久没见你了,你想不想妈咪呢?”
沉寂。
很久很久之后,大泉的声音才飘上来:“想。”
大泉始终都不懂得撒谎,所以她不明白实话伤人的地方。
小玉猛然攻向苏玛丽的时候她还有点傻乎乎的,以为小玉总归是要给她出出气的。
但回过神之后,看向满目狼籍的庭院,和着小玉和苏玛丽的打斗溅出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污,她急了:她们――她们在做什么?!
“住手!”烟杆一横,她插入她们的打斗之中,挡在了苏玛丽的面前,“小玉,你在做什么?!”
小玉发起狠来,那张温雅的脸容,此刻却染上深沉的戾色……那狠戾的摸样不像小玉,让大泉惊心。
碍于她挡在中间,小玉沾血的五指,从大泉的心口上撤开:“你要拦我么,大泉?”
大泉看着她,满眼惊疑。
这个小玉,不是平时的小玉……惊疑过度,她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叹息,似乎是悲鸣,小玉的眼中,满是凄哀:“我的十年,难道真抵不过她的一眼么?!”
大泉呆住了,张大了嘴。
小玉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