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五,采薇依旧按时起身,冲了个澡,洗漱之后换上衣服,回房间看了一眼。一开门,不由得惊了一吓,那少年正睁着无神的大眼,看着门口。
“啊……那个……你还记得我吧?”一开口,是一句如此废柴的话,似乎觉得应该再说明得仔细些,于是她又加了句,“昨天,就是我带你回来的。”还是废话。
那少年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眼睛里还是没有半点神彩,或者表情。
可怜的人。采薇暗叹一口气,道:“那个……我要出门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粥?”
少年微微点头。采薇腹诽:“说个字会死啊……”想到“死”字,又想到那少年所受的一身的伤,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被人看穿了那点伪善,连忙跑到厨房里,慢炖锅里炖了一夜的粥,正好。关火,盛一碗粥,小心地吹得凉一点,才端到房里去。
将粥放在书桌上,扶那少年起身。当然,那少年其实是打算自己起的,而且很自觉地就伸出了她才刚给他接的左臂,她一下子就怒了:“别乱动!骨头才接好!”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有些心虚,因为……她真的不确定是不是接好了。
在少年身后垫了一个靠枕,先端了一杯温水来,让他漱口,再喝点水润润喉咙,才又端了粥来,小心地喂他吃粥。那少年似乎很麻木,采薇让他做什么,他也不抗拒,有时候采薇碰到他的伤口,他也没有任何表示。这让采薇很不安。
好容易喂完一碗粥,时间也不早了,差不多要去上学了。
采薇想了想,道:“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问你的。现在的情况是……嗯……你在我家里,而不是……那个……变态大叔那里。当然,这一点并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所以你可以保留反对的权利。不过,你身上受了不轻的伤,最好暂时不要乱动。ok?”
看看那少年,似乎没有摇头或者表示反对,当然,也没有表示支持。
采薇只好自作主张地说下去:“嗯,你的衣服,昨天已经被我烧了,当然……其实在那之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我今天出门会给你买身衣服回来……我的衣橱你就不用翻了,里面肯定没有你合适的。所以……你似乎最好等我晚上回来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当然,你完全可以不相信我,我也没什么意见。如果你今天要走的话,出门前记得帮我把门带上。而且,最好别让邻居们看见就好。”
“厨房里还有粥。冰箱里也有些菜,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如果你在家里饿了的话,可以自己拿去吃。……自己小心伤口,能不用左臂,就先不要用。骨头断了再长起来,很麻烦的。”
采薇想一想,似乎没什么遗漏的了,便重重点点头,道:“好吧。我现在想到的就这些了。你可以自由活动了。我走了。”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去厨房喝了一碗粥,将碗扔到洗碗机里,收拾好东西,尤其把个人证件以及那些不希望丢失的东西全都带好,就出门去上学了。
这一天只有两门课,而且因为是周五,下午大家离开得也格外早些。与林娜、莱曼的治疗药水研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讨论完之后,便要各自回家了。
采薇一整天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容易等讨论结束,马上收拾东西,顺便带了点有用的药草,道:“啊,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莱曼也收拾好了东西,道。
“哦……不用了,我……我先去买点东西。”采薇微笑。
“那正好一起。我也去买东西。”林娜跟了一句,“买完之后我送你回家。”
“这……”采薇有些踌躇。
“走吧。”林娜已经走上前来,抓着她的肩膀,拐了她出去,回头朝莱曼挥挥手道:“你就自己回去吧,我和我们的小妹妹去买东西。”
一路上,采薇都有些小紧张。先去买了食物,这也罢了,可是……她要怎么说明一下为什么她要买一身男人的衣服,而且从里到外,从上衣到……呃,鞋子没买,因为忘记量尺码了,所以,是袜子。
“哈?你买这些做什么?”林娜理所当然地吃惊了。
“呃……这个……”采薇开始想理由。
“这个尺寸比较大啊,好像比莱曼要高些。”林娜不知为什么会有此发现。
“是啊……他长得要高些。”采薇终于想了个不太完美的理由,“我有个亲戚,好像说周末可能过来一下,让我帮他买一身。”
“哈?”这个理由显然不是那么顺理成章。
“是啊,也不知搞什么,好像是出门稀里糊涂地忘记带换的衣服了,又没时间多待,所以就让我帮他先买一身,过来顺着就走了。”采薇还记得显出几分不平来。
那点尴尬,当然,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女孩子买男性……内衣时的不好意思。
林娜不知是否达成了这样的认知,然而没有再多问什么,还给出了不少的参考意见,比如什么材质的会更舒服些。
回到家里,采薇在门口就和林娜告别了,也没有请她到家里来坐坐,只说现在有些乱,不好意思让人进来,改天再进来玩之类。
好容易挥着手看见林娜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采薇才轻舒一口气,打开门,将买的一堆东西推进房里。
客厅里没有人。
采薇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是如释重负,还是若有所失。轻轻开口,道:“喂,你还在么?”
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缝隙里是黑色的长发,黑色的无神的眼眸。
采薇轻轻舒了一口气,语调轻松地道:“那,给你买了一身衣服,你看合不合适。”说着,把那几个盛衣服的袋子从缝里递了过去,“没有买鞋子,不知道你穿多大的尺码。”
那少年接过衣服,又关上了门。
采薇把其他的东西,尤其是一些食物移到冰箱里去。
冰箱里的东西没有动过,采薇微一皱眉,探出头来问:“你白天没吃东西么?”
没人应声。
“嗯……”采薇只好又缩回头来,继续整理东西。
“你穿衣服没问题吧?要不要帮忙?”她忽然想起那件t恤可能不太好穿,毕竟他一只胳膊才刚断过。
依旧没人应声。
“切……”采薇气鼓鼓地回过身来,开始准备晚饭。
因为有两个人,其中又有一个是刚受了重伤的,晚饭就准备得略微丰盛了一点,当然也只是略微而已,两菜一汤。采薇厨艺虽好,却嫌麻烦,向来晚上只做一个菜而已,而且是挑最简单的。
那边的人一直都没有做声。
“衣服穿好没?出来吃点东西吧。”采薇摆好饭菜,走向卧室,“我进来了。”说着,自推门进去。
少年正盘坐在地上,不知做着什么,闻声回过头来。
嗯,这身衣服还挺合身。
可是……为什么他身上的绷带都不见了!
视线转向旁边,那一堆带着微黑的血色的,不是那一身绷带是什么!
少年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收拢结痂了,这样的恢复速度显然是极其罕见的。当然,采薇的治疗药水和变形术应该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采薇也不是特别惊讶。只是开始收口的伤疤,看起来比新鲜的伤口还要恐怖许多。采薇才看了两眼,就觉得心皱成一团,不敢看盯着看下去,偏开眼神,道:“你……你怎么把绷带都拆了?伤口有些发痒么?”
少年看着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洗了个澡。不疼。”眼神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他的声音介于少年清亮的声线与青年有磁性的声音之间,和他整个人很是相宜。
采薇无语。
这才发现,那少年身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包括昨天已经满是血的头发,此时也干净而飘逸。好头发……我这是在想什么……
采薇连忙止住胡思乱想的趋势,咬咬唇,道:“那……待会儿记得上药。先出来吃饭吧。”
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来随着采薇出门,到餐厅,吃饭。
采薇把碗筷和勺子都给他放好,道:“那,就这些菜。想吃哪个自己挟就好。”说着,自己便以身作责地开始吃起饭来。
“白天怎么没吃东西?”采薇才安静了不一会儿,终于又忍不住开口。
“喝了粥。”少年自从开口讲过话之后,似乎就不再那么吝于发言了。当然,相对而已。
采薇想了想,似乎早上剩的粥果然已经喝完了。
“不过光喝粥也不太够的。胃口不好?那我再做点别的东西好了。”采薇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的这种对话模式。
少年果然没有给出什么回答,只是吃饭,而且吃的速度似乎不慢,也算是对采薇厨艺的肯定了。
采薇端着碗,怔了怔,忽然想起妈妈。每次吃妈妈做的饭,都要高兴地表示赞美,然后妈妈就会很开心;妈妈也会一惊一乍地赞美她的厨艺,甚至是很夸张地称赞,而后她也会很开心。而眼前这少年……一定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光吧?
少年似乎意识到她在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吃饭,吃饭。”采薇有点慌张地吃了一大口米饭,好半天才咽下去。
“嗯……我叫采薇。”采薇再一次没话找话。
意料之中的,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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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念家里那只眼神无比纯洁的小小狗。
“嗯……你不想说名字也没事啦。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毕竟,我也不是很想搀和到你们的事里去。就是白说说,呵呵……你……你可以叫我采薇。”
“采薇。”少年很淡定地开口,仿佛在念课本。
吃完饭后,采薇收拾好东西,洗完碗筷。又把药草拿出来,做了两瓶中级治疗药水,和一瓶高级治疗药水。一切都妥当之后,走到卧室里对那少年道:“好了,上药了。抹上药早点休息,别整天坐在地上。”
少年不语,看着她瓶里的药水,似乎有点迟疑。
采薇自觉地往自己的思路上走,不由得有些窘了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地道:“你当我……你背上的伤口自己够不到,那也没办法啊。”
她一直在为昨天给一个全的人包扎而耿耿于怀。这是她英明神武的历史上一大污点。
少年默,慢慢转过身去,自己伸手向上掀开t恤。
采薇连忙上前去,一只手掀开他的t恤,另一只手拿棉球往上擦药,一面道:“胳膊上面原先固定的那块木板呢?断骨处也要固定一下才好。”
“已经固定了。”少年很笃定地回答。
采薇决定不再多说。毕竟伤口是在别人身上。
抹完后背之后,采薇把几瓶药水放在少年面前,“那,你自己抹其他的地方吧。这两瓶抹外面。这瓶小的,颜色深点的,内服。不过每次不要喝太多,对了,这里有个小调羹,每次一匙,最多两匙。这个药好像会喝了比较难受的,你受的伤不清,只怕受不住。”想了想,又道:“不再包扎一下了?这样可是很会疼的……”
“不用。”少年淡然回答,伸手接过药水。
“那……好吧。”采薇再次无语,起身来,收了床上现在铺的被单枕巾之类,上面也多少沾了点血。又去拿了一套出来铺上,抱着那堆脏的被单,开门,想想又回头,道:“自己上药,早点休息。如果要我帮忙,就叫我一声。”
“好,采薇。”少年依旧淡然地道。
采薇黑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救了一个智障儿童回来了。
把脏的被单扔到洗衣机里,采薇又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习惯性地连上那个“世界”聊天室,天线和宅男也在线。
天线一见她上来,就很欢喜地过来问她昨天在卫星系统如何,隔着网络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贼兮兮地笑。
采薇有点醒觉过来:“你是不是昨天对卫星系统做什么手脚了?”跟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扰乱了一下数据库罢了……你不用崇拜我。”天线很愉快地回。
采薇大怒,这才知道昨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传送阵没有出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卫星系统的数据。
“我要追杀你啊啊啊啊啊!!!”采薇怒冲冲地回道,“你差点害死我啊,你知不知道……”
“啊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毫无诚意的道歉。
采薇不再理会天线,又打开宅男的私聊,问起他的大哥如何。宅男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了,回答说他大哥已经找到了,已经没事了云云。
采薇表示关心以及恭喜,然后就又说起几个电脑和网络上的问题。
同时宅男在公共聊天室也在和另几个说起买限量版的游戏的问题。
采薇只是有事没事上去说两句,又连着学校的图书馆,开始找有关银叶草的相关文献。毕竟她也想用正常的途径来做出治疗药水。
期间那少年出来了一趟,站在她身后待了一小会儿。
采薇还高兴了一下,回身问:“你是不是要和人联系?”其实……她也有些希望他会自己走掉的。
然而那少年只是微微摇摇头,转身又回房里去了。